少女无意识地嘤咛。

    云淮低语,“如此,我便当你同意了。”

    他转眸看雨,算算日子很快就到清明了,应当回去祭拜父母,带上阿桃。

    桃夭确实是做了个不好的梦,日有所思便会有所梦。

    她向来不喜欢下雨天,觉着清清冷冷的,空气潮湿寒凉,虽然这只是一小部分原因。

    午后看雨,桃夭忽然想起云娘亲走得那日,是阴雨天。恰巧,云爹爹走得那日也是阴雨天。

    阴雨天,子绪先没了娘又没了爹。

    她梦到云淮小时候被街坊的皮猴儿们揍,小少年倔强,咬着牙缩作一团始终不肯服输。

    还没等桃夭上前,梦中画面一转。

    漆黑的雨夜,身形瘦弱的小云淮一瘸一拐地走到父母坟前跪下,从怀中掏出折枝桃花,放在云娘亲坟前。

    桃花挤在怀里,压得有些变形,但依旧娇艳。

    少年嗓音轻颤,“娘亲,今日是清明,我来看您和爹爹。”

    原来今日是清明。

    桃夭此时还是灵体,看得见听得见却摸不着。

    小少年说完便不再张口,如石雕一般动也不动,任由着雨水冲洗着他身上的灰尘,清凌凌的眼眸极力地瞪大。

    桃夭知道他哭了,云淮敏感又要强,即使心中有万般痛楚也不愿意在外面露怯。

    他只知道将眼泪与雨水混合,这样别人便看不出来了。

    也就这一次,云淮借着黑夜和雨发泄情绪。

    哭是最无用且懦弱的方式。

    ……

    她睡得不好紧锁着眉,感受到温凉的指尖轻揉她的眉心。

    桃夭薄翅般的长睫轻颤,然后幽幽转醒,明亮的瞳孔撞入少年的视线。

    “醒了。”少年语气温柔。

    桃夭想都没想,一个起身扑在他身上,云淮重心不稳往后仰,手臂堪堪撑住坐起身。

    “怎么了?”他抱着她轻拍她的后背。

    桃夭埋首在他的肩颈处摇摇头,想起梦中的场景,她感觉心脏那里一抽一抽地疼。

    桃夭吸了吸鼻子,捧着少年的下巴用力亲了一下脸颊,又极快地亲了又亲。

    突如其来地亲吻让他高兴,轻笑出声。

    少女软软地搂住他,在他耳边说悄悄话,“子绪,我在呢。”

    一直都在。

    “嗯。”他没忘,他也不是无人陪着的,她一直都在呢。

    云淮握住她的腰侧,眸光清澈,“怎么忽然亲我?”

    桃夭眉眼弯弯,嗓音甜糯:“我就是想亲子绪了。”

    小姑娘主动,于他而言自然是好事。

    只是他摸不清,这亲吻中到底夹杂了几分爱意,还是说全然没有。仅仅是心疼他,心疼他幼时所受的苦。

    想到这,云淮减去笑容平静下来,眸色深深地看着小姑娘,带着无限眷恋。

    无论如何,这道温暖如今被他给捉住了,他是不会轻易放手的。

    许是被少年这般看久了,桃夭并未察觉到异样,心里跟吃了蜜糖一样甜。

    有她在,子绪今后都不会一个人了。

    -

    “林泽师兄回来了。”

    刚刚下课,便听见有人高声呼喊。

    桃夭单手抱着一小摞书卷同云淮走着,林泽迎面走来。

    过道上的学子们皆同他打招呼,“林泽师兄好。”

    不得不承认,林泽在学堂里的地位很高。

    桃夭云淮和周庆彦当然也不例外。

    “云淮师弟。”林泽停了下来,眸中带笑,“上次兰亭试会师弟夺得魁首,师兄还未向师弟表示祝贺,师弟莫要放在心上。”

    云淮语气平淡,“自然不会,师兄说笑了。”

    听到他这样说,林泽放心地点点头,询问道:“听闻你们一回书院文彬他便找你们麻烦来了,可是如此?”

    还未等云淮回答,林泽像是想起什么,匆匆说:“我现在有要紧事到袁山长那儿去,就先行一步。”

    “师兄再见。”三人齐声说道。

    林泽大步走了两下,回过头道:“文彬的事,我做兄长的先代为赔个不是。”

    不必二字,云淮尚未说出口,林泽便转身离开。

    自第一日故意拦路被邱夫子训过后,也不知是怎地,王文彬就处处躲着他们了。

    “林泽师兄好像更开朗一些了。”周庆彦喃喃自语,“先前林泽师兄虽说友爱同门,但是没这么亲近啊。”

    真要说林泽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又没有。

    “我林泽兄人呢?”王文彬急急跑来,瞧见云淮后又酿跄着后退一步。

    他面色古怪,轻咳两声挺了挺胸膛,跨步向前抓住一学子发问:“我林泽兄人呢?”

    “林泽师兄到袁山长那儿去了。”那学子连忙回答。

    “去袁山长那儿干嘛?”

    “这,这我便不知了。”

    王文彬撒了手,眼神去寻云淮桃夭,三人早已走远,他松了口气。

    “王兄何必怕他们。”经常围着王文彬的谄媚书生不满道,“不过是得了一次魁首,咱们也用不着处处躲着。”

    “你懂什么!”王文彬在他头上敲了个爆栗,凑近道,“云淮那小子身边有脏东西。”

    “脏东——”

    那人惊呼,被王文彬一把捂住嘴,“叫什么叫,你是生怕那脏东西听不见么!”

    那学子咽了口唾沫,眼神四处躲闪。他还是不太相信,嘘声问道:“王兄,你这是如何得知的,倒不是胡编乱造出来蒙骗我的。”

    “你?我蒙骗你?你有什么值得本少爷蒙骗的?”王文彬不屑的摆了摆手,“爱信不信!不信滚!”

    “哎呦。”那谄媚学子自己轻拍一下嘴角,“王兄瞧我这嘴说错话了,你莫怪。王兄且仔细给我说说。”

    王文彬这才满意,两人脑袋勾在一起窃窃私语。

    -

    “对了云兄,马上便到清明了,我和黄兄李兄都准备回榆泉,你要和我们一起搭车回去吗?”如来时一样,周庆彦还是希望他们一道回去。

    “嗯嗯,我们也要回榆泉。”桃夭接过话,虽然才离开榆泉半个多月,但她觉着已经过去许久了,有些想家,想院中的桃树。

    “那云兄,用完膳咱们一起向邱夫子告假去。”

    云淮答应下来。

    一商量完,周庆彦便感叹道:“离家如此之久,我倒是十分想念家中的夫人了。”

    “周大哥已经有夫人了吗?”桃夭抬眸,好奇询问。

    “是啊,我夫人是这世间最美最好最温柔的女子。”

    周庆彦忍不住红了脸,嗓音有些心疼,“我与她才成婚不久,便抛下她来这石川书院求学,着实是委屈她了。”

    他又眸光一亮,“所以我打算给她买只银簪子。”

    桃夭饭都没动两口,亮着眸子听周庆彦的计划安排。

    “行了周庆彦,我看你是想温香软玉在怀的滋味儿了吧,哪里还做得出学问哩。”同窗隔桌笑他,继而又打趣桃夭,“瞧把桃夭小兄弟给勾得,都吃不下饭了,想娶美娇娘了啊,哈哈哈哈哈。”

    一群人哄笑起来。

    桃夭听着他们稍微出格的话语有些懵懂,云淮却耳尖一红。

    “子绪,温香软玉是什么?”桃夭拉了拉他的衣袖,小声问道,“美娇娘又是什么?”

    云淮低头看她,不知如何回答,张了张口劝道:“快些用饭,凉了吃伤胃。”

    “你还没回答我呢。”桃夭一边用饭,耳朵一边忍不住竖起来听,她觉着很有意思。

    他们在说一些她听不太懂的话,她想知道是什么意思。

    云淮头疼,他应当怎么同她解释?

    若是现在带着桃夭离开,显得刻意了。留在这儿,万一又冒出其他听不得的荤话……

    周庆彦还在与他们理论,“想媳妇不是理所当然的么,你们难不成还不想娶媳妇了?几个大老爷们没娶到媳妇就酸吧。”

    这么一怼,倒是安静了,云淮放下心来。

    古人云:食不言寝不语,果然是真理!

    -

    去时觉着遥远,回来时一路坦荡,一行人归心似箭。

    众人临水亭分别,相约清明节后再一同回书院。

    云淮开锁推门,桃夭心中升起归家的情绪。

    “桃树娘亲,桃夭回来了。”她一时兴奋,向院落中的桃树飞奔而去,回到自个儿的花苞小窝。

    云淮关上大门后便不见小姑娘的踪影,给桃树浇完水依旧不见她身影。

    “阿桃,阿桃……”少年不免焦急起来,这些个日子难不成都是他的幻想么,一回到榆泉便又回归现实了???

    “我在这儿呢。”桃夭换上了粉嫩的衣裙,从曲折的枝干上落下,花瓣随之纷飞。

    云淮急忙跑过去接住,与少女扑了个满怀。他抱着她,心才算落到实处,是真实的桃夭。

    他将她放下,忍不住责备却满脸关心,“万一跌着了怎么办?”

    “子绪不是接住我了嘛。”桃夭娇俏明媚,“而且我是桃花呀,怎么可能会跌着嘛。”

    “……阿桃。”

    “嗯。”

    “你刚刚去哪儿了?”

    “我回自己的花苞里了呀,那是我的家。”

    “……”

    少年看着她,满腹的话语道不出来。

    阿桃是妖,只要随便一藏,不,都不需要藏。她只是回家,他都找不到她。

    云淮生了挫败感。

    桃夭这下能轻易地察觉到云淮的情绪了,很明显。

    “子绪,你怎么了?”桃夭踮起脚尖问他。

    小姑娘凑得近,他与她四目相视,淡淡回道:“无事。”

    “不信,你定是在骗我。”

    桃夭很确定,子绪明明就不高兴,为何不愿告诉她?

    两人僵持了片刻,小姑娘泄气。她并不是个喜欢逼问别人、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性子。

    “好吧,子绪若是不愿意与我说,那我也不问了。我可以等,子绪什么时候想要告诉我了,再告诉我。”

    桃夭弯了眉眼,哎呀呀,她真是个善解人意的小花妖!

    在她转身之时,云淮抿紧唇线,动了动指尖,还是拉住她的手腕。

    “阿桃,我……我只是找不到你,担心你,害怕你消失不见。”

    短短两句话,少年说完却像是用光了全部的力气,缓缓松了手,心中紧张又忐忑。

    “我不会消失不见的。”

    桃夭反驳,显然是不能感同身受,她并没有去哪里,怎么会找不到她。不过她依然高兴,安慰少年,“不论我去哪儿都会和子绪说的,好不好?”

    “好。”他抬手揉揉她的头发,郑重地补充道:“我也会和阿桃说的。”

    玉奴靠在桃树上冷眼瞧着,他倒是有几分明白云淮的担忧。

    人和妖,本身就是不对等的。

    他们是不可能走得长久的!

    “桃夭。”懒洋洋的嗓音从头顶响起。

    小姑娘抬眸,惊喜出声,“花蝴蝶。”

    俊俏奇艳的少年纵身跃下,足尖落地稳稳站立。

    桃夭上前一步,“花蝴蝶,你怎么这么快就知道我们回来啦?”

    “是啊,自从被你从衡州赶回来,我便每日来这儿等候,日、思、夜、想。”玉奴食指轻弹少女额头,然后侧身看向云淮单挑了下眉,算是介绍自己,“玉奴。”

    云淮看着他握紧双拳,面前的……妖让他很有危机感,桃夭见到他时明显是欢喜的。

    他们之间相处熟稔,语气、小动作让他心中泛起酸意。

    花蝴蝶,所以兰亭试会那次来的也是,他。

    云淮思绪瞬间百转千回,桃夭却不知晓。

    至于花蝴蝶,他又胡言乱语了。她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想要将玉奴介绍给子绪认识一下。

    “子绪,他是玉奴。在兰亭试会的时候来过的,还记得吗?”两人心思各异,只有小姑娘在认真地同他介绍。

    云淮忽然就放心下来,桃夭对情之一事至今一知半解,唯独对自己是不一样的,少年忍不住扬起唇角。

    即使是旁人起了心思,她反应迟钝也不太容易发觉。

    玉奴只是朋友,阿桃只是把他当作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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