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力的来源是天赐的。

    不知从何时起,梅氏族人有了第一个会法术的人,他带领族人远离战乱之地,来到深山中居住,在梅氏灵力最出色的两个双生子降生之前,梅氏家族已经避世快一千年了。

    偶有异族人来到此处,问起他们的祖先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物时,他们会说自己是诸葛亮的后人。虽然没有继承诸葛的姓氏但确确实实流有他的血脉,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如果来客感兴趣,可以说些云里雾里的五行八卦,还可替他算上一算,可求姻缘、避灾邪。

    跟诸葛亮的渊源自然是胡扯,他们跟那位流传千古的武侯大人没半点关系!之所以编出这个故事,应该是梅氏为了给这种愚蠢的避世弄一个效仿先人好听的名头。

    避世于山野之间,那不是退化成野兽了么!就是跟大智慧擦不上边!

    西岭深山中有一处青山碧水之地,四周都是茂密的山林,野兽毒虫遍布其中,只有中心有一处平原,这里风调雨顺,是天赐的福地。因梅氏的大祭司家中有一池开放时白中带蓝,仿若水晶的莲花,而取名清莲村。

    梅含和梅生出生时,部落里的大祭司家的一池分明到了时节却久久未开的莲花在一夜之间盛开,清雅的香气布满了整个山间,连虫鸣都小声许多……不可思议的景象都在那对兄妹出生时发生了。

    梅含是哥哥,梅生则是那之后在母亲肚子里折腾了一柱香的时间才坠于人世,成为双子中的妹妹。

    他们一出生就展现出的灵力天赋实在太惊人,过了母亲的哺乳期后,大祭司就命令将他们送来自己身边,希望将双子培养成能通晓五行术法的大法师。

    “木、火、土、金、水,合称五行,是构成这天地人世的所有元素,当能掌握住它们的力量后,大概能使河水倒流、日月颠倒也说不定。不过,我至今也只是感知了一丁点关于它们的力量罢了,我们梅氏一族至今还没有达到术法的最高境界。”祭司梅清对兄妹二人道,“五行术法的修成不是一朝一夕的,就算天赋高到跟你们一样,也未必就能掌握。但在此之前,你们是可以修两个跳脱于五行之外法术的。”

    一种是蛊惑、另外就是疗愈。族中不少人都会这两种法术,大家只是能力高低的不同。

    “你们在两种术法里只能二选一,谁要选蛊惑之术?谁要选疗愈之术?”

    兄妹两个互相看了看,他们都还太小,祭司又是长了张严肃的苦相脸,他们都不好意思先说自己想选择什么法术修炼。何况他们不清楚这两种法术究竟是怎么样的方式去修炼,哪个练起来轻松,哪个练起来是更有作用的?他们一无所知……

    梅清并不是重男轻女之人,但看他们两个都没及时回话,于是就道:“那就先出生的哥哥第一个选吧,蛊惑与疗愈,你要修哪个术法?”

    “疗愈。”

    梅含没怎么犹豫地说道。

    梅生没想到哥哥会这么快选择好,她只能选择了蛊惑。

    蛊惑的术法会夺人心智,它是邪恶的,尽管那时对于一个孩子来说正义啊、邪恶啊之类的情感并不能理解太透彻,但每当梅生对着闯入清莲村的异族人施法后,她的夜晚就不再平静了……

    她总是浑身布满冷汗,尖叫着从深夜的噩梦中惊醒,她梦见的是一段段不属于她的回忆,是各种下流的猥琐的的事情。

    ——因为会千里迢迢来到深山中的清莲村的异族人几乎都是想打家劫舍的土匪,再不然就是流放逃亡的囚徒……作为蛊惑他们的代价,那些混蛋们一生干过的所有隐藏于内心深处的丑事都会传递于梅生的脑海中,光是记忆也就算了……那股子压抑的烦躁情绪也是一并让她感受到了。

    跟能不能理解没有关系,痛苦是货真价实的!简直比浑身赤裸着躺进荆棘丛还要痛苦!

    而疗愈的法术施展过后不过就是浑身脱力罢了,随时梅含灵力的增长,他也逐渐适应不少,渐渐地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了。只有梅生还是痛苦地修着蛊惑之术,才不过是基础的法术而已,都已经如此痛苦了,到底如何才能通晓五行达到更好的境界呢,更本就不可能……

    她有些后悔了,没过多久她就变得更加后悔,这种后悔是说给人听都会感到羞耻的后悔!那种后悔是梅生从娘胎里就开始了,哥哥的选择是她让给他的!

    梅生最初的记忆就是在一团温暖的羊水之中,母亲抚摸着肚子的手掌总能恰好碰触到她的脑袋,隔着一层肚皮她总会更用力贴近女人柔软温热的手,希望她能再多摸摸自己。她觉得自己必定是比梅含聪明的,因为在母亲生产时分明是她更靠近出口,但见他一副面孔蜷缩得快死了样子,于是她绕过脐带,和对方调换了位置,才让他先降临于人世。

    ——梅生本该是姐姐,她本该有先选择的机会。

    万历年间为了巩固疆土,朝廷四处征战,耗费大量的钱财后紫禁城里的皇帝为了继续维持奢靡的生活,听从了比枕边人还亲密的太监出的主意——起遣宦官充当矿监税使,去往各地掠夺民财。

    清莲村也因这道律旨迎来了一位“贵客”。他的名字在后世被叫做——

    魏忠贤。

    他有一张出奇干净的脸,眉毛修得很细,新月一般挂在眼眶上,肤色白皙且细腻无瑕,薄薄的嘴唇是鲜红的,身形与脸完全不相符,非常高大,猿臂蜂腰,一身厚重的锦服穿上身后倒是有种将军般的气势。

    “银子和粮食你总要给一样嘛——不然让我怎么交差呢?”

    那时还是俊美青年的魏忠贤眯笑着坐在祭司家的紫檀椅子上,手摸着莲花纹扶手,用最柔和的语气说:“再怎么隐居山林不问世事也是皇帝的子民,陛下为天下百姓已经造出万世安稳的疆土,这等丰功伟业,从你们这里不过是要点皮毛回报不是应该的么?”

    他端坐在屋子里,外头是他带过来的一千位全副武装,腰间配着刀的军人,仅仅只要他柔和的声音沉默下来一段时间,这些被皇权饲养得精壮如猛兽的人们就会拔刀开始杀戮。

    军人们的刀微微弯曲,长而略窄,正是京城最好的锻造师们为他们所打造的——绣春刀。

    他们是国之凶器锦衣卫。

    如此众多训练有素的锦衣卫并不是术法能一下子控制住的,最麻烦的是这些人的首领魏忠贤。

    蛊惑的术法对他完全不起作用,只有一种可能——他非普通凡人。

    清莲村虽避世与山中,但这千百年间并不是没有年轻人想走出去过,若是并无能达到术法最终境界的平庸之辈,历代祭司也是能允许他们离开的。从未想过……那些人的血脉之后会以朝廷走狗的身份再来到这里。

    就算青莲村所有人与这些锦衣卫对抗能将他们埋没于深山里,可麻烦的是,他们是军队,是奉行了如今这个时代皇帝里的命令的人,他们的死去会引起朝廷的注意,清莲村将不再能避世。

    梅清道:“魏大人,清莲村不与外界互通已久,所有物资都是自给自足,再无可上供之物。”

    不知为何,魏忠贤总觉得这个村子很是诡异,如果不是附近几个破败贫穷之城里都已经被榨干一空,而需要筹措的财物还差不少,他也不会带人穿过山野来到这么个看起来像异端宗教聚集地的村子里跟这个阴沉的祭司谈判。

    魏忠贤从紫檀椅子上站了起来,鲜红的双唇咧开一个怪异的弧度。他走到梅清面前,柔和的态度陡然转变,猛然抬手将祭司包裹着头发镶嵌有一圈细细银饰的靛蓝色帽子给拽了下来:

    “这不就是银子?明日午时我会再来,如果你凑不出来我要的数量的财物,那么或许锦衣卫的刀之所向就是你脖颈了……别一副不怕死的样子,平静的日子过久了,想必稍微的改变都会令人痛苦不堪吧……”

    祭司梅清散落的发遮住了脸,所以魏忠贤也看不到他想象中对方的屈辱表情。

    分明是夏日的正午,清莲村的日光却跟外头相比一点也不灼热,光照也不是明亮灿烂的金色,不论看向何处都透着草木叶片的青光。在祭司家的会客厅,梅清没拿出一丁点可以上供的钱财,而是喊了一声“你们出来吧”,接着两个粉雕玉琢穿着苗衣的少年少女就走到了魏忠贤眼前。

    “他们今天刚好满十四岁,正是我们清莲村最珍贵的宝物。”

    双生子的一举一动都透着统一的和谐性,他们同时将垂下的眼皮抬起,浓密的睫毛扇子般忽闪着,缓慢地将没什么感情的冷漠视线落在了魏忠贤身上。

    他不禁怔住,差点都要气笑了:“皇宫里什么绝色没有!这两个孩子还是再养养才能开,苞吧!”

    “不,并非是献给皇帝的。”

    “哦?不是给陛下的——”魏忠贤语调拖长了音,他还在想自己那点癖好难不成传到这儿来了?还是这家伙猜出来的?

    祭司头上没再戴什么帽子,向魏忠贤微微低垂着脑袋,那样子有点像外界卑微农奴:

    “这是我献给您的!”

    魏忠贤轻轻咳嗽一声。

    “在!”客厅外立刻进来一位同样面庞干净的男人。

    魏忠贤让他走近,抽出他腰间的短剑,反手就将剑投掷出去——剑锋擦过梅清的脸,割下他一缕头发散在地上:“你在开什么玩笑!是真想我屠村?你们这么个闭塞之地,就算是血染山谷,在陛下那儿也定不了我的罪!”

    “大人不必这么生气,这两个孩子应该是足够抵得上千金银两。”

    梅清眼神静极了:

    “这两个孩子,一个叫梅含,一个叫梅生,梅含为兄长善疗愈之术,梅生是他的双胞胎妹妹,善蛊惑之术,我相信他们的才能定是大人所需要的,我可以让他们为大人演示一番。”

    他走到外头吹一阵口哨,院子里在枝头梳理羽毛的鸟儿呼啦啦地飞了过来。

    梅清抓住一只鸟,把魏忠贤投掷过来的剑从地板上拔起。

    剑尖刺入鸟的羽翅,鸟儿痛苦地挣扎鸣叫后,它的一只翅膀已经被梅清削下,他把鲜血淋漓的鸟扔给了梅含接住:“大人请看——”

    梅含的手掌包住小鸟时,指缝里就已经不再渗滴那小东西的血了。连咒语都不需要,不过眨眼的功夫,等少年重新摊开手掌时,那只小鸟已经在他掌中立起,蹦哒两下,扑腾着它重新长出来的翅膀又飞了出去——

    这种事仿佛已经发生过很多次了……

    接下来就是梅生来展示蛊惑之术,用动物难免没有冲击力的观感,梅清看了看屋子里那个被魏忠贤叫进来的人道:“蛊惑之术的效果是因人而异的,大人的这位手下气度不凡想必个性坚毅,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蛊惑得住。如果想看一看更明显的蛊惑术法,可以换一个人叫进来。”

    一种奇异的感觉……让骨血里也蕴含丁点灵力的魏忠贤没有因为这等奇景而惊叹出声,但他的后背其实已经被汗打湿了,只是穿着一身面料光洁的锦服看不出来。

    魏忠贤说:“你出去,换那小子进来。”

    屋子里这次走进来的是一个腰间配有绣春刀的锦衣卫。

    那也同样是是个少年人,虽然个子高挑,但脸庞稚嫩,看上去比梅生大不了几岁。在他进来之前,魏忠贤道:“我要他做一件他绝不会做的事。”

    梅清手搭在了梅生肩头拍了两下,示意她是那种意思……

    锦衣卫少年被叫进来后觉察气氛很是诡异,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自己身上是让自己做什么么?但魏忠贤没下达任何指令,大家都沉默不言。

    “你叫什么名字?”梅生问道。

    少年怔了一瞬,不明所以怎么会有个少女在这里,还突然问他的名字,然而大家都在看着,似乎是他开口回答一下就是他进来的目的了。

    “我……我叫沈寒星。”

    少年刚报完名字,和他所取之名一样灿若星辰的双目即刻失去了光泽,他抽出绣春刀,抡圆臂膀......竟然挥刀砍下自己的头颅!

    他还站着,头却滚在了脚边!!

    蹦出的血液跟喷泉似的将梅生都头淋到脚!她在血泊中被血腥味熏得睁不开眼,也和少年无头尸体一同僵直地站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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