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沈映秋上了马车,即将钻进车厢时,小松叫住了她:“沈夫人,你答应给我的金叶子——”

    银果没好气道:“你这人钻钱眼里了吧?没见我们夫人正伤心着呢吗?你就只关心你的金叶子!”

    沈映秋没有回头,“银果,把金叶子给他,小松,今晚多谢你了。”

    银果将一片金叶子重重拍在小松摊开的手心里,剜了他一眼,“冷血的家伙。”

    看着马车离开,小松把玩着手里的金叶子,轻声道:“要是我家财万贯、衣食无忧的话,我也愿意做个温柔又善良的好人。”

    “秋娘——”

    江明亭追了出来。

    他脑子虽清醒了,但身体还醉着,所以四肢颇不协调,落后了一大截,现在才追出来。

    看着已然远去的马车,他神情绝望,仿佛这一别就是永远一样。

    小松挑了下眉,走上前,“江公子,想追上那辆马车吗?”

    江明亭想也不想道:“想!你有办法?”

    小松伸出一只手:“诚惠二十两银子。”

    江明亭愣了愣,赶紧在身上寻摸起来,却没找到一锭银子一文钱,连装钱的荷包都不见了,想起来先前似乎给了长盈姑娘。

    这下可如何是好?

    小松善解人意道:“没有银子,值钱的物件也可以的,比如你头上的发簪。”

    江明亭当即将头上的白玉发簪摘下来,毫不吝惜地递给他。

    小松接过来,好心地将自己头上的竹筷发簪给了他,帮他固定好头发。

    而后蹲下来,将江明亭往肩上一扛,拔腿飞奔,朝着行进中的马车追过去。

    江明亭被颠得脸色涨红,头发倒挂下来,像扫把一样不停地扫荡着。

    “等,等等……”

    小松速度丝毫不慢,“还等什么,再等下去马车就要看不见了。”

    约莫一刻钟后,扛着江明亭的小松追上了马车,和马车齐平了。

    他敲了敲马车壁。

    银果疑惑地掀开帘子,往外一看,吓得尖叫一声:“妈呀!”

    沈映秋恹恹地靠在车壁上,闭着眼睛,只觉得心头沉甸甸的,听见银果那见鬼似的叫喊,不由睁开眼睛,“怎么了?”

    银果指着车窗,说话都结巴了:“夫、夫人,那个小松,他,他追上来了!”

    沈映秋挪到车窗边往外一看,对上了小松急速奔跑中,却依然肌肉紧致,五官没有乱飞的一张脸。

    他冲她咧嘴一笑,说话声音居然没怎么喘:“沈夫人,江公子付我银子,让我帮他追上你坐的这辆马车。”

    沈映秋:“……”

    这人为了钱,还真是拼啊。

    扛着个大男人还能跑得这么快,身体素质是真的强。

    她的思维一不小心溜了号,朝他的腰瞥了眼。

    意识到自己在想些什么,她忙掐了下自己的手心,叫停了马车。

    小松卸货般将江明亭放下来,吐了口气。

    结果江明亭“哇”的一声就朝他吐了。

    小松:“……”

    车上的银果捂着嘴幸灾乐祸地笑了,哈哈活该!

    看着马车重新从自己眼前离开,小松弹了弹手里刚拿到的一片金叶子。

    这是沈夫人赔给他的衣裳钱。

    这位沈夫人,当真是有钱啊,将金叶子当铜钱使,实在是让他有些……嫉妒。

    *

    萱辉堂。

    江夫人的院子。

    夜已深,厅堂里却仍旧点着灯,因为江夫人还没睡,正拉着几个丫鬟婆子打牌。

    除了种菜养鸡之外,她最大的爱好就是打牌,从别人手里赢钱了。

    今晚她牌运不错,已经赢了一吊钱了,这让她愈发精神奕奕,神采飞扬,丝毫想不起来睡觉这回事。

    刚打完一局,正在和牌,一个婆子走进来,凑近江夫人耳边,用在场所有人都听得见的声音道:“老夫人,二房那边出事了!”

    江夫人和牌的手不停,“出啥事儿了?快给我说说。”

    沈映秋和江明亭是从前面的大门进府的。

    喝酒嫖-娼夜不归宿的是他江明亭,她为什么要替他遮遮掩掩呢?她就是要让府里的人知道,江明亭干了什么好事!

    至于她带着银果偷溜出府的事,有江明亭嫖-娼在前,她这个又算得了什么?

    回了院子,江明亭期期艾艾地来拉沈映秋的手,声音满是哀求和愧疚:“秋娘……”

    沈映秋一把甩开他的手,“臭死了,去洗干净再来跟我说话。”

    江明亭闻了闻自己的袖子,自己都被熏着了,忙去洗了。

    他将自己从头到脚洗了一遍,洗完还让阿墨闻了闻,确定身上再无一丝酒臭味,这才去了正房,小心翼翼地推开卧室门。

    当门被推开的那一刻,他心头一松,他真怕秋娘将门从里面反锁了,将他关在外面,幸好没有。

    床上,沈映秋也已经洗过澡,换过衣裳了,正拥着被子靠坐在床头,手里拿着一根鸡毛掸子。

    床边则摆着一块搓衣板。

    看见那块搓衣板,江明亭膝盖就反射性地疼了起来,但他还是走过去,老老实实跪了下来。

    先前上了马车后,江明亭就让银果到马车外去,他要第一时间和秋娘认错,但是沈映秋制止了他。

    “银果坐着。有话我们回去再说。”

    马车内这小小一方空间,吵架都不够她施展的。

    现在,道具齐备,卧室里也只有她们夫妻二人,没有一个外人,她们可以好生吵一吵了。

    “江明亭,你还记得你昨晚答应了我什么?”

    江明亭:“绝不沾染别的女人。”

    沈映秋扬起鸡毛掸子抽了他一下,“那你是怎么做的?昨天才说过的话,今天就忘了?!”

    江明亭:“秋娘,你听我说——”

    沈映秋:“那你倒是说啊,认个错都磨磨唧唧的,你是要气死我啊!”

    江明亭赶紧竹筒倒豆子般将自己为何会去柳园的经过说了出来。

    “……秋娘,你信我,一开始我也不知道那柳园是什么地方——”

    沈映秋听得心头火起,“一开始不知道,那后面呢?后面知道了,你还留下来?还跟里头的姑娘喝酒调情?我找过去的时候,你跟她都快要亲上了!”

    江明亭断然否认:“没有!我怎么可能会亲她呢?秋娘,我从始至终爱的只有你——”

    他膝行两步,试图握住她的手表明自己的心意。

    沈映秋:“你给我跪好!”

    江明亭却不听,即便被她拿鸡毛掸子抽,也非要抓着她一只手,还把脑袋靠在她腿上。

    沈映秋挣了挣,没能挣开,鸡毛掸子一丢,使劲儿拧了拧他的耳朵,“江明亭,我给你脸了是吧?问题还没交代清楚呢,你给我起开!”

    江明亭咕涌着爬到床上来,死皮赖脸地搂住她的腰,“秋娘,你还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绝不隐瞒。”

    沈映秋冷笑一声,“你跟那个姑娘都做了什么?”

    江明亭:“秋娘,我发誓,我跟长盈姑娘之间是清白的,我之所以留下来,是刘兄说长盈姑娘颇为善解人意——”

    沈映秋忍了忍还是没能忍住:“一口一个长盈姑娘,叫得真是亲热啊,她善解人意,我就是无理取闹是吗?”

    江明亭:“秋娘你误会了,我跟长盈,跟柳三姑娘真的什么也没有,而且善解人意是刘兄说的,我一点也不觉得你无理取闹,你在我心里就是最好的。”

    沈映秋哼了声,情绪勉强被他这番话安抚下来,“这个刘远志真不是个东西,自己去寻欢作乐也就算了,现在还要把你带坏。以后你尽量别跟他接触。”

    让江明亭完全不跟刘远志接触也不可能,毕竟刘远志是刺史之子,池州这地界上的首席官二代。

    江明亭这个郡守公子怎么可能完全避开他呢?

    江明亭继续坦白:“刘兄说柳三姑娘最擅长揣摩人心,我可以向她请教一下如何讨你开心,毕竟你们同为女子,心思总是要相通一些。”

    沈映秋:“然后你请教着请教着,就跟她抱到一块儿去了?”

    江明亭:“不是!秋娘,我对柳三姑娘是以礼相待的,她听了我是如何惹得你生气后,起身向我赔了个礼,我不明所以,她说她就是昨天从酒楼窗口丢出那片枫叶的女子,当时她戴着面纱,故而我没认出她来。

    “她说没想到自己丢掉的一片枫叶会引得我们发生争吵,很是过意不去,亲自为我斟了杯酒,向我赔罪。”

    沈映秋:“你喝了?”

    江明亭:“我见她颇为诚心,也不好驳了她的面子,想着一杯酒而已,喝了也无妨。”

    沈映秋冷嗤,堕落就是这样开始的。

    江明亭被她的态度搞得颇为忐忑,小心觑了她一眼,“秋娘,你生气了?”

    沈映秋有时候真的很烦他的明知故问,她生气了这不是显而易见吗?

    她冷着脸朝搓衣板一指,“去跪着。”

    江明亭最怕她冷脸了,也不敢再痴缠造作了,乖乖下去跪着。

    “喝完酒之后,柳三姑娘便向我提议对你投其所好,买些你喜欢的东西送给你,我说你什么也不缺,她便又向我提议,既然你什么也不缺,那缺的便是心意了。

    “我可以亲手为你做一些事,比如为你洗手作羹汤,为你雕刻一根簪子……她说,如果有一个男子肯亲手为她做这些,她定然会十分感动,便是有再大的气也会散了。”

    沈映秋:呵呵。

    江明亭:“我觉得她说得很对,谢过了她,便想离开,这时柳三姑娘却落了泪,我一看见女子落泪就不知所措了,方才她还帮了我,若是我装作没看见就这样直接离开,未免显得太过无情了些。”

    沈映秋神色冷淡:“所以你就留了下来,安慰她,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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