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死!该死!全都该死!”

    宋铮皎端着一碗药掀帘而入,就看见刘远志在里头发疯,拼命撕扯着一本书。

    一片书页飘落到她脚边,她低头一看,上面赫然写着“鸳鸯”二字。

    原来是这本书,看见他自己和另一个男人的龌龊之事被公之于众,难怪他气得发疯了。

    宋铮皎明知故问:“夫君这是怎么了?谁惹你生这么大的气?”

    刘远志将手里没撕完的书页照着她的脸甩过去,“这本该死的话本是不是已经在城里传遍了?你之前怎么不告诉我?!”

    宋铮皎偏过头,躲过飞来的话本攻击,“什么话本子?”

    对外她经营的可是才女人设,看的向来是高雅有内涵的书,从来不看话本子这种无聊的东西,怎么可能知道《鸳鸯记》这种低俗淫-荡的话本?

    刘远志将信将疑,“你不知道就算了。”

    宋铮皎也便真的不再过问了,柔声道:“夫君,该喝药了。”

    刘远志看见药,就想到了自己的伤处,想到伤处,就想起了自己被摧残蹂-躏的那一晚,再次如同火山爆发,扬手就打翻了她递过来的药碗。

    “我没病,喝什么药!拿走!以后也别让我看见它!”

    披上外袍,腰带也没系,敞着胸口大喇喇地冲了出去。

    “夫人,你的裙子溅到药汁了。”丫鬟青杏担忧上前,蹲下身为她擦拭了起来。

    宋铮皎退后两步,“不必擦了,待会儿我换一身就是了。我叫你送去的药,南溪可喝了?”

    青杏:“喝了,夫人。”

    宋铮皎:“那就好,以后让她继续喝,这样才能养好身子,来日一举得男。”

    她已经将南溪开脸了,放在了刘远志房里,许诺等她怀上了,就升她为姨娘。

    南溪羞答答地应了,说全凭她做主。

    宋铮皎原本想着,无论如何都要生个儿子,等儿子生下来了她便好生教导,等儿子将来读书科举,出将入相,她便算是真正有了依靠。

    至于刘远志如何,那根本不重要。

    但如今刘远志跟男人搅和到了一起,她怎么想怎么觉得恶心,实在是没法再跟他同床共枕了。

    既如此,那就只好叫别的女人来替她生一个儿子了,到时孩子一生下来她便抱过来,从小养在身边,记在自己名下,也是一样的。

    而为她生儿子的人选,除了南溪,还有比她更合适的吗?

    *

    鎏金孔雀烛台上,一条条烛火安静燃烧着,照得室内亮如白昼。

    柳长盈坐在妆台前,对镜画眉,镜中映出来一张花颜玉媚的脸来。

    突然,房门“砰”的一声开了。

    柳长盈一惊,眉画歪了一笔,眉笔差点戳到眼睛里去。

    她峨眉轻蹙,转头看去,“刘公子怎么来了?”

    声音妩媚婉转,微微带着沙哑,听在耳里,令人身骨酥麻,不似责问,反倒像是撒娇。

    可惜此刻的刘远志怒火冲顶,直接无视了她的话,气势汹汹地闯进来,“那幕后之人查到没?”

    柳长盈转过身去,将画歪的那一笔细细擦去,重新画了起来,对着镜中的他道:“才过去两日,哪有那么快?我只查到了那晚将公子买下的人,已经送去公子的别院,等候你的处置了。”

    刘远志很是不满,“对着我爹你也敢这么说话?你是不是不把我放在眼里?本公子让你做事是看得起你,结果你竟如此无用,查了两天还没查到幕后之人!”

    柳长盈:“我哪里敢不把公子放在眼里呢?实在是时日太短,还请公子容我三日,到时一定给公子一个满意的啊——”

    刘远志忽的上前,一把抓住她的头发,迫得她扬起脑袋。

    柳长盈痛得叫出了声,“交代”二字没能说出口。

    “柳长盈,本公子在跟你说话,你一直背对着我描眉画眼的,打扮得这么骚,今晚是打算见哪个入幕之宾呢,嗯?”

    他掐着她的脸,语气咄咄逼人。

    柳长盈眼底涌现出一丝羞辱,“还请公子放开我,要是脸上留下了淤痕,叫刺史大人看到了就不好了。”

    言外之意,她今晚要见的人,正是他的父亲,刺史大人。

    刘远志猛地将她一推,“贱人!敢拿我爹威胁我?”

    柳长盈摔倒在地,疼得倒吸口凉气,手撑在地上缓缓起身,看着他笑了。

    “贱人?呵呵,公子说的对,我的确是贱籍之人,比不得公子高贵,可像公子这样高贵的人,怎么也做出跟男人苟且的下贱之举呢?”

    “啪!”

    被戳到痛处的刘远志,狠狠甩了一巴掌过去。

    柳长盈被打得扑倒在地,嘴角流出了鲜血,半边脸肿了起来,耳朵里嗡嗡作响,像是有一只蜜蜂飞了进去在里头没头没脑地乱撞。

    “阿盈——”刘刺史来了,快步走过来将柳长盈扶抱起来,看见她嘴角的鲜血,他瞳孔骤缩,转头就给了刘远志一巴掌。

    这一巴掌打得又快又重,刘远志半晌才反应过来自己被打了,捂着被打疼的半边脸,难以置信地看着父亲——

    他已经扶着柳长盈坐了下来,正在轻柔地给她擦拭脸上的伤处,看都没看他一眼。

    “爹,你打我?你竟然为了一个贱人打我?”

    比起愤怒伤心,他更多的是崩溃。

    刘刺史:“阿盈再如何下贱,那也是我的人,容不得你动她。”

    刘远志气笑了,“好,好,好,真是好极了,爹,你可真是让儿子我刮目相看。”

    转身甩袖而去。

    坐进马车里,刘远志朝着马车壁狠狠捶了一拳,“为了个妓-女,竟连亲生儿子都打……”

    他伸出大拇指揩去眼角滑下的泪水,眼中的伤痛转为了狠辣,冷声吩咐:“去别院。”

    他要让那个胆敢动他的死胖子,生、不、如、死。

    *

    “什么?刘远志他竟然——”

    听秋娘讲了她生气离开后发生的事,江明亭怒火攻心,一拳捶在厚重的圆桌上。

    要是刘远志这会儿在面前,他非得照着他的脸来上一拳,不,百八十拳不可!

    怒过之后,他又升起了一阵后怕,上前紧紧抱着秋娘,一下一下拍抚着她的背。

    “不怕了不怕了,有我在呢。”

    秋娘当时该有多害怕啊,想想他都恨不得锤死自己。

    江明亭无比自责悔恨:“秋娘,都是我的错,要不是我擅自将你的耳坠拿去给柳姑娘,你也不会生我的气,丢下我离开,后面的事也不会发生了……”

    难怪那天秋娘那么晚才回来,难怪她看起来身心俱疲的样子,都是因为他害得她遭遇了那种事。

    沈映秋有些喘不过气来:“你抱得我太紧了。”

    江明亭忙松开了些许,却仍旧没有放开她,将脑袋深深埋进了她的脖颈处,只觉无颜面对她。

    沈映秋察觉肩头的衣裳湿了,反应过来他竟然哭了。

    知道他是误会了,忙道:“他没有得手,就在他要对我行不轨之事时,有一个……蒙面人出现了,将刘远志打晕了过去,救了我。”

    江明亭抬起头来,泪眼婆娑地望着她,哽咽着:“真,真的吗?”

    沈映秋:“我骗你作甚。”

    江明亭喜出望外,抱着她转起了圈,“太好了!”

    沈映秋忙抱住他的脖子免得掉下去,看他笑得跟个孩子似的,也不由受到了感染,露出了笑容。

    然笑着笑着,她表情蓦地一收,揪住了江明亭的一只耳朵,“江明亭,你老实告诉我,要是我真的被刘远志玷-污了,你会嫌弃我吗?”

    江明亭将她放下来,“秋娘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我怎么会嫌弃你?我只会觉得心疼内疚悔恨,恨自己没能保护好你……”

    他的表情像是恨不得剖心自证一样。

    沈映秋嘴角翘了翘,“好吧,我勉强相信你了。不过——”

    江明亭才放下的心又瞬间提了起来,“不过什么?”

    沈映秋走到落地的大花瓶前,将鸡毛掸子抽出来,示威般在手心里敲了敲,“你自己说,这次你错在了哪儿?”

    江明亭没有立刻回答她的话,而是在屋子里四处找了起来。

    沈映秋问:“你找什么呢?”

    江明亭:“找上次用过的搓衣板啊,我觉得还是跪在上面说话比较好。”

    沈映秋:你可真是上道啊。

    忽如其来的糖衣炮弹,整得她都有点不会了。

    她正了正脸色,下巴朝放着搓衣板的柜子一指。

    江明亭麻利将搓衣板找出来,掀起衣袍下摆,在她面前端端正正跪好,表情端正严肃得像是在金銮殿上应考。

    沈映秋脸上的笑容有点难绷,忙以袖掩面遮了遮,清了清嗓子,“说吧。”

    江明亭:“我错在:一、不该同情心泛滥,柳姑娘的耳坠掉了要受罚,跟我有什么关系?

    “二、我不该未经秋娘你的允许,拿走你的耳坠,送给柳姑娘。

    “三、我不该……”

    他一连忏悔了好几条。

    沈映秋心里暗自点头,江明亭能认识到自己的错误,还是可以的,不是那么无可救药。

    说完后,江明亭眼巴巴地望着她。

    沈映秋:“都说完了?没有了?”

    江明亭眨了眨眼,应该还有吗?

    他脑子拼命转动,可实在是想不到了。

    沈映秋叹了口气,江明亭最大的优点就是富有同情心,且从不会把人往坏处想。

    也正是基于这一点,当初她才能靠着种种套路俘获他的心。

    可如今,他的这个优点,却成了时不时就背刺她一把的利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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