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远志给自己的护卫们使了个眼色,让他们挡在门口,别把人放跑了。

    就在这时,宋铮皎到了。

    “刘远志,你要做什么?”她的声音很平淡,音调也不高,却把刘远志吓了一跳。

    “夫,夫人,你怎么在这里?”

    做坏事,和当着自家夫人做坏事,那情况还是很不一样的。

    前者他毫无心理负担,但后者嘛,他莫名感觉脚底窜上来一股寒意。

    他倒不是怕宋铮皎,而是怕她向父亲告状。

    明明他才是父亲的独子,父亲却看重宋铮皎这个儿媳比他这个儿子更甚!

    哼,不就是因为宋铮皎是宋少隐的女儿吗?不就是因为宋铮皎有那么个才女的名头吗?

    他的护卫显然也很清楚这一点,见了宋铮皎,就跟老鼠见了猫似的,纷纷退开,为她让出一条路来。

    刘远志色厉内荏道:“我做什么轮得到你来管?”

    宋铮皎没搭理他这一茬,走过去,和沈映秋一块儿扶着江明亭往外走。

    刘远志死死盯着三人的背影,拳头捏得咯吱作响,最终也没敢开口将人留下来。

    宋铮皎一回到府里,就求见了公爹刘刺史,将刘远志做的那些事告诉了他。

    不得不说,刘远志跟宋铮皎做了三年夫妻,对她还是颇为了解的。

    知道她会告自己的状。

    所以他没敢回府,而是躲了起来,想着几天后再出来,那时父亲的气应该消得差不多了。

    然而知子莫若父,刘刺史很快就派人将他找了回来。

    “混账东西!你现在是越发无法无天了!”

    刘刺史一见到人,就一脚朝他踹了过去。

    刘远志被踹得摔在地上,索性也不起来了,直接跪好。

    “平常你斗鸡走狗、眠花宿柳我也不说你了,如今你竟敢废了明亭的右手!”

    刘刺史取下墙上挂着的鞭子,朝着刘远志后背狠狠抽了过去。

    这一鞭子就打得他衣裳破裂,皮开肉绽,身体前倾趴倒在地。

    刘远志想直起身,下一鞭子又紧跟着打了下来。

    他趴在地上,死死咬着牙,一声没吭。

    “这时候你倒是硬气起来了,啊?你在外头的那副嚣张劲呢?你说!你为何要废了明亭的手?你是不是疯了?”

    “我看你才是疯了!”

    刺史夫人赶过来,见儿子被打成那样,气不打一处来,上前挡在儿子身前,扬着脸冲刘刺史道:“你打!你干脆连我也一块儿打死算了!”

    刘刺史举着鞭子,看着夫人一副要跟他拼命的架势,长叹一声,丢下了鞭子。

    刺史夫人忙转过身关心儿子,“远儿,我的儿,你爹真是狠心,怎么把你打成了这个样?”

    她伸手想碰一碰儿子的伤口,却又怕弄疼了他,只能给他擦去额头上的汗。

    “走,咱们回去,不在这儿碍你爹的眼。”

    刘刺史:“慢着,这畜生还不能走,我得带他去江府赔罪。”

    *

    屋内,江明亭躺在床上,左胳膊搭在额头上,袖子盖住了整张脸。

    他没有昏迷,也没有睡着,只是内心的伤痛难以排解,觉得无颜见人。

    床边,大夫在给他看伤。

    半晌后,大夫收回了手。

    “大夫,如何了?我夫君的手……”沈映秋紧张地看向大夫。

    大夫叹息着摇摇头,“老夫只能为他包扎一下伤口,至于这断掉的手筋,恐怕得大罗神仙来了才能续接上,老夫也无能为力。”

    候在一旁的江夫人问:“那我儿以后岂不是就成废人了?”

    沈映秋有些心累地看了眼婆母,就算明亭不是你亲生的,你也没必要这么说吧?还是当着明亭的面说。

    “娘,即便明亭真的断了一只手,他也不是废人,更何况他的手还没断,总归是有治好的可能的。”

    大夫没有掺和到婆媳俩带着火药味的谈话中,沉吟了一阵道:“江二公子的伤即便养好了,恐怕也不能再拿重物了,提笔写字的话,倒是无妨,只是时间不能过长。”

    江夫人:“你是说,我儿不能参加科举了?”

    大夫无言以对,江夫人说话,未免有些过于直接了。

    但她说的也没错。

    科举可是要连考三天,每天都要书写大量的字,江二公子的手定然承受不住那样的强度。

    “倒也不是一定不能,端看江二公子日后的恢复情况了,若是恢复得好的话,还是有希望参加科举的。”

    大夫的话说得十分婉转,但意思在场的人都很清楚。

    沈映秋的心情顿时变得沉重无比,早上出门前,江明亭还给她写下保证书,说要科举入仕,让她当上诰命夫人。

    中午他的右手就被废了。

    以后连提笔写字都困难,更别说参加科举了。

    “天杀的刘远志,竟如此狠毒,把我儿害成这样!”江夫人捶足顿胸,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

    然而沈映秋却看得出来,婆母并无多少悲伤愤恨,这番模样更多的是在做戏。

    不然,她怎么有心思边哭边掰条案上金狻猊香炉的耳朵呢?

    大夫离开后,江府的主人,江郡守回来了。

    一过来就听见老妻的哭声。

    “哭什么?我还没死呢。”

    江夫人闻言,哭声一顿,“老爷,亭儿他,他的手废了,以后都没法提笔写字,参加科举了,你可要为他讨回公道啊呜呜……”

    沈映秋听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她这婆母还真是个戏精,在她面前,和在公爹面前完全是两个样。

    江郡守避开往他怀里扑的老妻,来到床前,小心翼翼捋开儿子的袖子。

    看见他手上缠绕着一圈圈绷带,绷带上还渗出了血迹,眼眶立时就红了。

    “亭儿,没事,爹一定会为你请来名医治好你的伤,你的手会好的,至于科举之事,且不去想它,如今你还未到弱冠之年,以后日子还长着呢,当年爹可是快到而立之年才高中进士,入朝为官……”

    江郡守劝慰着儿子,一边拿手轻轻拍抚着他的胸口,像小时候哄他入睡那般。

    袖子底下,江明亭默默流泪,泪水洇湿了袖子。

    管家来报:“老爷,刺史大人来了,还带着刘公子。”

    江郡守冷哼一声,“亭儿,你好生休息,为父这就去给你讨一个公道。”

    江夫人留下一句“老二家的,你好生照顾亭儿”,就跟着江郡守一块儿离开了。

    沈映秋看了眼那被掰掉了一只耳朵的金狻猊香炉,心累地按了按眉心。

    来到床前,她欲拿下江明亭遮住面庞的那只手,却感受到了他的倔强。

    “明亭,你这只手也受伤了,我来给你上药,好不好?”

    江明亭仍旧不肯放下胳膊,一言不发。

    沈映秋知道他现在很痛苦,不仅是身体上的,更多的恐怕是心理上的,若是他不能走出来,那即便是手上的伤好了,他也会垮下去。

    “都怪我,你肯定是为了替我出头才去找刘远志的,对不对?结果却被他伤成这样……”

    她啜泣起来,哭得比江明亭这个伤者本人还要伤心。

    这下子江明亭没法无动于衷了,他最受不得的就是女人的眼泪,尤其是他心爱之人的。

    他用袖子胡乱擦了下脸,放下了胳膊,“秋娘,别哭,我没事,这事怪不得你。”

    他下意识想抬手为她擦去眼泪,然右手稍一动弹,便传来钻心的疼痛。

    沈映秋忙握住他的手,主动将脸送到了他手心里,在他手指上轻轻蹭了蹭。

    “明亭,你能告诉我,你跟刘远志之间都发生了什么吗?”

    *

    江郡守来到前厅,就见刘远志跪在院子里,赤着上半身,背上负着荆条。

    呵,这是给他整“负荆请罪”这一出了?

    “大人上门,下官有失远迎,还请恕罪。”江郡守走进厅堂,对刘刺史拱手行礼,说了句场面话。

    刘刺史:“确之,你我之间何须讲究这些虚礼?”

    转头冲跪着的刘远志吼道:“畜生,还不快过来向你江叔父赔罪!”

    刘远志膝行过来,“咚咚咚”冲江郡守磕了三个头,“江叔父,侄儿犯下大错,伤了明亭的手,您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江郡守冷眼看着这父子俩做戏,刘远志是刘刺史的独子,他若当真将刘远志打杀了,刘刺史会放过自己吗?

    所谓的“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不过是一句看似真诚实则令人为难的话罢了。

    “大夫方才来给亭儿看过。”

    刘刺史忙问:“大夫怎么说?明亭这孩子没事吧?”

    江郡守:“大夫说,亭儿的手,以后拿不了重物,也写不了字,他的科举入仕之路,被生生断掉了。”

    刘刺史眼皮子重重跳了一下,一脚将刘远志踹倒在地,“畜生,你干的好事!”

    当即命令随从:“拿剑来。”

    随从双手奉上一把剑。

    刘刺史唰的一下抽出剑来,朝刘远志的胳膊砍去。

    江郡守忙拦住他,“刘兄这是作甚?快快住手。”

    若真要砍,来之前就砍了,又何必到他面前来砍?

    无非是笃定他一定会拦下,做戏给他看罢了。

    他倒是想不拦,可若是眼睁睁看着刘刺史砍下去,日后他的仕途,怕是要走到头了。

    两人一番拉扯,最后刘刺史到底没有真的砍下去,将剑一把丢到了地上,长叹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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