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仲月，灰白的苍穹上一抹冬日了无生机地挂着。
苍白日光打落，透过树叶间隙为树下的一袭青衣投下斑驳的光影，也同样流转于她拉弓满弦的黑色箭矢之上。
少女眉目清明，按于弦上的手坚毅如钩，箭尖遥遥对准了前方山崖边上的血雨腥风。
冷风卷起她的如墨黑发，瞧着年岁不大，却已有芙蓉之姿。
眼见被包围住的瘦小身影吐血昏厥，而黑衣人提刀欲刺。
陈阮眸色一沉，箭矢骤然从弦上脱离，以疾如旋踵之势穿过风流贯入那名黑衣人提刀的手。
“咣当！”
利刃砸到地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动，那名黑衣人痛哼一声，紧紧捂住被贯穿的小臂。
崖上众人皆是一惊，回头警惕地盯向箭矢驰来的方向。
便见几骑人影已然气势汹涌地追赶至前。
刀影划破寂静……
一袭绿影迂转于黑衣人之间，衣诀被凛冽寒风带起肆意翻飞，宛若夏日塘中的一抹荷绿。
黑衣首领见势不好，当即拎起倒地不起的瘦小身影，疾步赶至悬崖边上，将手一松。
他要亲眼见到小太子跌下悬崖，粉身碎骨！
不管中宫的人是如何这么快知晓他们的所在位置，只要完成了主子吩咐，便是死不足惜！
陈阮眸底生寒，出掌击向身前欲阻拦的黑衣人，随即纵身一跃，一把擒住正在下坠的少年，左手刀刃插入崖壁。
“呲！”
刀刃直没入崖壁四寸不可动弹。
陈阮一手握刀，双脚蓄力，一蹬崖壁上凸起的石块，旋即翻身跃上崖顶，银刀袭向黑衣首领。
黑衣首领挥刀格挡。
“铮！”
双刀相击，长刀刀刃锋利无比，寒气森然；银色短刀精致小巧，镶嵌在刀柄处的翠玉鎏珠在冬日下流光溢彩，刀身光滑无垢却不见刃边。
“哼！”
黑衣首领冷嗤出声：“拿着一把钝刀也敢来救人？不知死活！”
他猛一发力，眼底浮现狠厉之色，竟欲将刀连人劈成对半。
陈阮冷眸一沉，皓腕翻转，随即凌步微动，转瞬已然绕到了他的身后。
黑衣首领心下大骇，还未来得及防备，百穴处突传来一阵剧烈疼痛。眼前顿时一片乌黑，瘫在地上昏死过去。
“制敌方法千千万，本姑娘的刀不开刃又如何？”
陈阮唇角挑起，笑盈盈地看着崖上倒了一地的黑衣人。
“唉，你瞅瞅，这刀可真不错，俺觉着拿来杀猪刚好。”
几个糙脸大汉凑在一块扒拉起那些黑衣人身上的物件。
“咳！”陈阮轻咳一声。
原本正乐呵着的几人顿时蔫吧下来，八尺大汉耷拉着脑袋，一脸的苦相：“大姑娘，咱们寨上的杀猪刀是真的年事已高，从俺曾爷爷辈就在用，眼下是真的不行了。俺们也不贪，就拾掇两把刀回去，没坏了规矩吧？”
陈阮瞧着他这一副委屈小媳妇模样，不禁一乐，抬手拍了拍他宽大的肩膀。
“我没说不让你们拾掇，只是你们忘了：事有缓急。”
胎穿十三载，她终于是扭改了他们成日劫财盗宝的习性，靠山吃山，把力气花在打猎上，别去祸祸别人了。
事有缓急？
老曳一愣，余光忽而瞥到一侧昏迷不醒的人影，这才恍然明白，连忙招呼着众兄弟们去看那人是死是活。
陈阮则低身垂眸，看着自己脚边昏迷不醒的少年。
他虽还年少，模样却是生得极为俊美，眉眼轻阖，鼻梁高挺，薄唇微抿，整张脸透着无尽的疏离与矜贵。
然此时他脸色苍白，唇角溢出来的血丝又给他添上一丝病弱感。
“小家伙，醒醒。”
陈阮轻轻拍了拍他的小脸，感触到他脸上的热度后骤然一缩，又连忙去探他的额头。
竟是烧得这般高！
耳边隐约听见温言细语，晏时初睫毛轻颤，朦胧的视线中只见着一只白皙手掌。
感受到额上传来的温度，他一双眼睛却是直直地盯着陈阮玉手上戴着的赤金玉镯。
赤金环珠九转玲珑镯！
这是……
他母后的配饰！
晏时初的眸子倏然泛起雾气，眼眶刹那间发红。
下一刻，晶莹豆大的泪珠就如断线珍珠般滚落，他紧紧抓着那只朱色玉镯，薄唇张合几下，声音却梗在喉头，他只能发出微弱的呜咽，如同一只受伤的小兽。
心急之下竟是直接喷出一口嫣红鲜血，随后头一歪，再度陷入了昏迷。
陈阮低眸看向少年依旧死死抓住自己赤金玲珑镯的手，眸中一点异色闪过。
「宿主大人，功德+1！」
识海里，阴德系统欢呼雀跃的声音传来，陈阮缓了缓神色，今日的善举就此告落了。
“你们……你们要做什么？”
那边，被老曳几人团团围住的清瘦男子此时终于醒来。
他先是惊骇地看着面前围住自己的几张凶悍嘴脸，而后发现自己身边空空荡荡，立即双眼大瞪，慌乱的四处搜寻。
最后，他的目光锁定在被陈阮半抱住的少年身上，突然尖叫一声，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力气，硬是撞开一个魁梧大汉，哭着喊着跑向少年。
“太子殿下……”
陈阮抱起少年，一侧身，那清瘦男子便是扑了个空。
“你们是谁？要对太子殿下做什么？咱家警告你们，谋害皇子皇孙可是死罪！”
清瘦男子声音尖利，听着就不像寻常男子一般，又听得他自称“咱家”。
“居然是个太监。”
老曳撇撇嘴，没想到自己一大帮兄弟费半天力气活救回来的，居然是个不男不女的玩意。
不过……
他走到陈阮身边，瞅了一眼她怀中的苍白少年，用粗糙的手指搓了搓他的脸蛋，问：“大姑娘，这蔫了吧唧的小娃娃真的是龙种吗？还是个太子，”他忽而眼前一亮，兴奋地说道，“哎！要是俺们真的救了太子，是不是能去皇帝那里讨个奖赏？”
“不管真假，救人救到底，这小家伙眼看都烧迷糊了，先将人带回寨子里要紧。”陈阮说罢便翻身上马，先行赶往寨子。
“得嘞。”
老曳一把拎起还在地上做无谓挣扎的老太监，跟在了她的身后。
其他寨中兄弟各自收刮了一名黑衣人身上的物件，纷纷追上前面二人身影。
嬉笑声随着一行人渐行渐远。
细雪飞扬，空旷的悬崖上一长串马蹄印向着远方延展，很快又被细雪覆盖无踪。
*
延木寨是坐落于苍南山上的一处山匪大寨。
寨子最东侧，贴着山壁搭建起来的院子，便是陈阮所居。
前院极大，两排武器架子被挂得满当，刀身光滑如镜，在日光下泛着凛凛寒光。几簇红梅在刺骨寒冬里依旧风姿不减，梅花满树，于铺天大雪中更是傲骨嶙嶙。
房中，陈阮扫了几眼手中拈着的药方，将目光移向榻上熟睡的少年。
方才寨里大夫来过，言之是风寒入体，加之胸滞气虚，伴有淤血之积。
意思就是受了点内伤，但死不了。
“砰砰砰！”
房门突地被人拍得砰砰直响：“大姑娘快些开门，夫人来了。”
陈阮蹙眉，这声音她识得，是阿娘身边的方婶。
她进寨时确是在回廊上瞥见了她，只是当时手头有事，便也不做理会。
竟是这么急着就去嚼舌根了。
“大姐姐快开门呀，外面雪还大着呢！”一个软绵的声音随之响起。
陈阮回头望了一眼床榻上的少年，她知晓阿娘所来何事。
想将人抬起，但见少年原本苍白如纸的脸颊被暖炉晕出了几分红润，此刻正睡得酣熟，便又不忍打扰他。
陈阮无奈地叹了口气，横竖躲不过被说教几句，她索性直接走到门边，伸手打开了门。
门外，一身软紫暗花袄衣，高盘灵蛇髻的美妇人冷沉地站在那里，面上尽显愠色。
一只柔软白嫩的小手牵着她，小手主人一双滴溜溜的眸子在陈阮身上转动。
她轻轻晃了晃和陈夫人相牵着的手，眸中流露出得意，在无形中示威。
一身鹅黄色绣梅竹兰襕边花袄更衬得她娇俏可爱，天真活泼。
在她们身后，身着灰棉绣袄的方婶面上堆着笑，眼睛却偷偷地往房里瞄。
“娘……”
见着那美妇人，陈阮开口唤了一声。
美妇人睨了她一眼，直接抬步跨过了门槛，冷眸将房间搜寻了一遍，果真见着榻上正安睡着一个俊色少年。
她当下气极，狠狠一拍桃木桌子，震得桌案上的茶盏一颤，险些碎裂。
她出手指向榻上少年，回眸美目中怒火喷发，疾言厉色：
“你一个乳臭未干的丫头，竟也学着那疯女人去外面抢人到寨子里当面首，我今日非……”
她高扬起手来，胸口急剧起伏，但看着被自己养得水灵灵的女儿，愣是没舍得真的打下手来。
但闷在心头又着实气结，转念便想到了罪魁祸首：“我今日非去撕了那疯婆娘不可！”
说罢，她气势汹汹地转身就欲走。
陈阮赶忙将人拦住。
“娘，你莫要听信她人乱言，女儿平时如何，几时有过荒唐之举？”
陈夫人还未言，却是一阵银铃般的笑声传来，那鹅黄色花袄少女捂着嘴，笑得眉眼弯弯。
陈阮淡淡睨了她一眼，陈夫人也转眸看向她。
见她俩看来，鹅黄色花袄少女轻眨了一下水汪汪的眸子，眉眼弯弯。
“大姐姐平日里做的荒唐事还少吗？什么煮茅粪啊，干泡面呀，说什么饿了倒入热水就可以吃，可哪有新鲜的不吃，反而去吃这种脏东西？”
“我说了，人在疲累的时候是没有精力擀面的。”
“没精力擀面，那她又怎会有精力吃饭呀，我觉着要是真有这样的人，倒不如直接解脱的好。”
少女眸色幽暗，唇角的笑愈发明媚，话语中的“她”似意有所指。
陈阮眼眸微眯，唇角微挑，语气依旧不疾不徐：“说得挺好，某些自视清高的人日后最好别求我，否则别怪我会给她碗里加茅粪。”
“你做梦！我这辈子宁死也不可能求你！”
鹅黄色花袄少女闻言面色铁青，气急败坏地喊叫出声。
毕竟只是十来岁的小姑娘，哪里懂真的隐忍。
“咳！”
从进入房中就未发一言的方婶此时重重咳了一声，她上前拍了拍少女的肩膀，不动声色掐了她一下：“二姑娘莫急，大姑娘是在逗你呢。”
少女吃痛，只得把接下来的话吞进了腹中。
但她不甘心，眸子一转，又道：“大姐姐这回又是在闹哪样呢？之前你说劫财不可，大家都听你的打猎卖钱营生，阿爹如今更是在边疆挣军功，你却自食其言劫了人回来，这要叫寨中兄弟如何想？”
“这与你何干系？我和我娘有事相商，你可以走了。”
“我不走！”
“嫣儿，你先出去吧。”
陈夫人揉了揉眉心，偏头不去看陈嫣儿望着她的委屈神色。
“好……”
陈嫣儿垂下头，语气说不出来的低落，然而袖中双拳早已紧握，眸底深处阴沉骇人。
待房中只剩母女二人，陈夫人先无奈地叹了口气：“说说吧，今天又是哪样？”
她这个女儿呀，鬼点子多，打小就喜欢折腾，但也确实能成事，并非瞎搞。
苍白日光打落，透过树叶间隙为树下的一袭青衣投下斑驳的光影，也同样流转于她拉弓满弦的黑色箭矢之上。
少女眉目清明，按于弦上的手坚毅如钩，箭尖遥遥对准了前方山崖边上的血雨腥风。
冷风卷起她的如墨黑发，瞧着年岁不大，却已有芙蓉之姿。
眼见被包围住的瘦小身影吐血昏厥，而黑衣人提刀欲刺。
陈阮眸色一沉，箭矢骤然从弦上脱离，以疾如旋踵之势穿过风流贯入那名黑衣人提刀的手。
“咣当！”
利刃砸到地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动，那名黑衣人痛哼一声，紧紧捂住被贯穿的小臂。
崖上众人皆是一惊，回头警惕地盯向箭矢驰来的方向。
便见几骑人影已然气势汹涌地追赶至前。
刀影划破寂静……
一袭绿影迂转于黑衣人之间，衣诀被凛冽寒风带起肆意翻飞，宛若夏日塘中的一抹荷绿。
黑衣首领见势不好，当即拎起倒地不起的瘦小身影，疾步赶至悬崖边上，将手一松。
他要亲眼见到小太子跌下悬崖，粉身碎骨！
不管中宫的人是如何这么快知晓他们的所在位置，只要完成了主子吩咐，便是死不足惜！
陈阮眸底生寒，出掌击向身前欲阻拦的黑衣人，随即纵身一跃，一把擒住正在下坠的少年，左手刀刃插入崖壁。
“呲！”
刀刃直没入崖壁四寸不可动弹。
陈阮一手握刀，双脚蓄力，一蹬崖壁上凸起的石块，旋即翻身跃上崖顶，银刀袭向黑衣首领。
黑衣首领挥刀格挡。
“铮！”
双刀相击，长刀刀刃锋利无比，寒气森然；银色短刀精致小巧，镶嵌在刀柄处的翠玉鎏珠在冬日下流光溢彩，刀身光滑无垢却不见刃边。
“哼！”
黑衣首领冷嗤出声：“拿着一把钝刀也敢来救人？不知死活！”
他猛一发力，眼底浮现狠厉之色，竟欲将刀连人劈成对半。
陈阮冷眸一沉，皓腕翻转，随即凌步微动，转瞬已然绕到了他的身后。
黑衣首领心下大骇，还未来得及防备，百穴处突传来一阵剧烈疼痛。眼前顿时一片乌黑，瘫在地上昏死过去。
“制敌方法千千万，本姑娘的刀不开刃又如何？”
陈阮唇角挑起，笑盈盈地看着崖上倒了一地的黑衣人。
“唉，你瞅瞅，这刀可真不错，俺觉着拿来杀猪刚好。”
几个糙脸大汉凑在一块扒拉起那些黑衣人身上的物件。
“咳！”陈阮轻咳一声。
原本正乐呵着的几人顿时蔫吧下来，八尺大汉耷拉着脑袋，一脸的苦相：“大姑娘，咱们寨上的杀猪刀是真的年事已高，从俺曾爷爷辈就在用，眼下是真的不行了。俺们也不贪，就拾掇两把刀回去，没坏了规矩吧？”
陈阮瞧着他这一副委屈小媳妇模样，不禁一乐，抬手拍了拍他宽大的肩膀。
“我没说不让你们拾掇，只是你们忘了：事有缓急。”
胎穿十三载，她终于是扭改了他们成日劫财盗宝的习性，靠山吃山，把力气花在打猎上，别去祸祸别人了。
事有缓急？
老曳一愣，余光忽而瞥到一侧昏迷不醒的人影，这才恍然明白，连忙招呼着众兄弟们去看那人是死是活。
陈阮则低身垂眸，看着自己脚边昏迷不醒的少年。
他虽还年少，模样却是生得极为俊美，眉眼轻阖，鼻梁高挺，薄唇微抿，整张脸透着无尽的疏离与矜贵。
然此时他脸色苍白，唇角溢出来的血丝又给他添上一丝病弱感。
“小家伙，醒醒。”
陈阮轻轻拍了拍他的小脸，感触到他脸上的热度后骤然一缩，又连忙去探他的额头。
竟是烧得这般高！
耳边隐约听见温言细语，晏时初睫毛轻颤，朦胧的视线中只见着一只白皙手掌。
感受到额上传来的温度，他一双眼睛却是直直地盯着陈阮玉手上戴着的赤金玉镯。
赤金环珠九转玲珑镯！
这是……
他母后的配饰！
晏时初的眸子倏然泛起雾气，眼眶刹那间发红。
下一刻，晶莹豆大的泪珠就如断线珍珠般滚落，他紧紧抓着那只朱色玉镯，薄唇张合几下，声音却梗在喉头，他只能发出微弱的呜咽，如同一只受伤的小兽。
心急之下竟是直接喷出一口嫣红鲜血，随后头一歪，再度陷入了昏迷。
陈阮低眸看向少年依旧死死抓住自己赤金玲珑镯的手，眸中一点异色闪过。
「宿主大人，功德+1！」
识海里，阴德系统欢呼雀跃的声音传来，陈阮缓了缓神色，今日的善举就此告落了。
“你们……你们要做什么？”
那边，被老曳几人团团围住的清瘦男子此时终于醒来。
他先是惊骇地看着面前围住自己的几张凶悍嘴脸，而后发现自己身边空空荡荡，立即双眼大瞪，慌乱的四处搜寻。
最后，他的目光锁定在被陈阮半抱住的少年身上，突然尖叫一声，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力气，硬是撞开一个魁梧大汉，哭着喊着跑向少年。
“太子殿下……”
陈阮抱起少年，一侧身，那清瘦男子便是扑了个空。
“你们是谁？要对太子殿下做什么？咱家警告你们，谋害皇子皇孙可是死罪！”
清瘦男子声音尖利，听着就不像寻常男子一般，又听得他自称“咱家”。
“居然是个太监。”
老曳撇撇嘴，没想到自己一大帮兄弟费半天力气活救回来的，居然是个不男不女的玩意。
不过……
他走到陈阮身边，瞅了一眼她怀中的苍白少年，用粗糙的手指搓了搓他的脸蛋，问：“大姑娘，这蔫了吧唧的小娃娃真的是龙种吗？还是个太子，”他忽而眼前一亮，兴奋地说道，“哎！要是俺们真的救了太子，是不是能去皇帝那里讨个奖赏？”
“不管真假，救人救到底，这小家伙眼看都烧迷糊了，先将人带回寨子里要紧。”陈阮说罢便翻身上马，先行赶往寨子。
“得嘞。”
老曳一把拎起还在地上做无谓挣扎的老太监，跟在了她的身后。
其他寨中兄弟各自收刮了一名黑衣人身上的物件，纷纷追上前面二人身影。
嬉笑声随着一行人渐行渐远。
细雪飞扬，空旷的悬崖上一长串马蹄印向着远方延展，很快又被细雪覆盖无踪。
*
延木寨是坐落于苍南山上的一处山匪大寨。
寨子最东侧，贴着山壁搭建起来的院子，便是陈阮所居。
前院极大，两排武器架子被挂得满当，刀身光滑如镜，在日光下泛着凛凛寒光。几簇红梅在刺骨寒冬里依旧风姿不减，梅花满树，于铺天大雪中更是傲骨嶙嶙。
房中，陈阮扫了几眼手中拈着的药方，将目光移向榻上熟睡的少年。
方才寨里大夫来过，言之是风寒入体，加之胸滞气虚，伴有淤血之积。
意思就是受了点内伤，但死不了。
“砰砰砰！”
房门突地被人拍得砰砰直响：“大姑娘快些开门，夫人来了。”
陈阮蹙眉，这声音她识得，是阿娘身边的方婶。
她进寨时确是在回廊上瞥见了她，只是当时手头有事，便也不做理会。
竟是这么急着就去嚼舌根了。
“大姐姐快开门呀，外面雪还大着呢！”一个软绵的声音随之响起。
陈阮回头望了一眼床榻上的少年，她知晓阿娘所来何事。
想将人抬起，但见少年原本苍白如纸的脸颊被暖炉晕出了几分红润，此刻正睡得酣熟，便又不忍打扰他。
陈阮无奈地叹了口气，横竖躲不过被说教几句，她索性直接走到门边，伸手打开了门。
门外，一身软紫暗花袄衣，高盘灵蛇髻的美妇人冷沉地站在那里，面上尽显愠色。
一只柔软白嫩的小手牵着她，小手主人一双滴溜溜的眸子在陈阮身上转动。
她轻轻晃了晃和陈夫人相牵着的手，眸中流露出得意，在无形中示威。
一身鹅黄色绣梅竹兰襕边花袄更衬得她娇俏可爱，天真活泼。
在她们身后，身着灰棉绣袄的方婶面上堆着笑，眼睛却偷偷地往房里瞄。
“娘……”
见着那美妇人，陈阮开口唤了一声。
美妇人睨了她一眼，直接抬步跨过了门槛，冷眸将房间搜寻了一遍，果真见着榻上正安睡着一个俊色少年。
她当下气极，狠狠一拍桃木桌子，震得桌案上的茶盏一颤，险些碎裂。
她出手指向榻上少年，回眸美目中怒火喷发，疾言厉色：
“你一个乳臭未干的丫头，竟也学着那疯女人去外面抢人到寨子里当面首，我今日非……”
她高扬起手来，胸口急剧起伏，但看着被自己养得水灵灵的女儿，愣是没舍得真的打下手来。
但闷在心头又着实气结，转念便想到了罪魁祸首：“我今日非去撕了那疯婆娘不可！”
说罢，她气势汹汹地转身就欲走。
陈阮赶忙将人拦住。
“娘，你莫要听信她人乱言，女儿平时如何，几时有过荒唐之举？”
陈夫人还未言，却是一阵银铃般的笑声传来，那鹅黄色花袄少女捂着嘴，笑得眉眼弯弯。
陈阮淡淡睨了她一眼，陈夫人也转眸看向她。
见她俩看来，鹅黄色花袄少女轻眨了一下水汪汪的眸子，眉眼弯弯。
“大姐姐平日里做的荒唐事还少吗？什么煮茅粪啊，干泡面呀，说什么饿了倒入热水就可以吃，可哪有新鲜的不吃，反而去吃这种脏东西？”
“我说了，人在疲累的时候是没有精力擀面的。”
“没精力擀面，那她又怎会有精力吃饭呀，我觉着要是真有这样的人，倒不如直接解脱的好。”
少女眸色幽暗，唇角的笑愈发明媚，话语中的“她”似意有所指。
陈阮眼眸微眯，唇角微挑，语气依旧不疾不徐：“说得挺好，某些自视清高的人日后最好别求我，否则别怪我会给她碗里加茅粪。”
“你做梦！我这辈子宁死也不可能求你！”
鹅黄色花袄少女闻言面色铁青，气急败坏地喊叫出声。
毕竟只是十来岁的小姑娘，哪里懂真的隐忍。
“咳！”
从进入房中就未发一言的方婶此时重重咳了一声，她上前拍了拍少女的肩膀，不动声色掐了她一下：“二姑娘莫急，大姑娘是在逗你呢。”
少女吃痛，只得把接下来的话吞进了腹中。
但她不甘心，眸子一转，又道：“大姐姐这回又是在闹哪样呢？之前你说劫财不可，大家都听你的打猎卖钱营生，阿爹如今更是在边疆挣军功，你却自食其言劫了人回来，这要叫寨中兄弟如何想？”
“这与你何干系？我和我娘有事相商，你可以走了。”
“我不走！”
“嫣儿，你先出去吧。”
陈夫人揉了揉眉心，偏头不去看陈嫣儿望着她的委屈神色。
“好……”
陈嫣儿垂下头，语气说不出来的低落，然而袖中双拳早已紧握，眸底深处阴沉骇人。
待房中只剩母女二人，陈夫人先无奈地叹了口气：“说说吧，今天又是哪样？”
她这个女儿呀，鬼点子多，打小就喜欢折腾，但也确实能成事，并非瞎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