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膳过后,云笙留在丁香院,帮着招待前来吊唁的女眷。

    看着跪在灵前形容枯槁的徐蓉,她心有不忍地劝道:“我知道你心里难过,可这么不眠不休地跪着,要不了多久你就会倒下的。你先去耳房休息一会儿,晚些时候我再让人去叫你。”

    对上她关切的眼神,徐蓉眼圈一红,再度落下泪来。

    她心里清楚,若不是为了她私会陈愿的事,母亲绝不会突然病亡。

    见她默默垂泪,跪在一旁的徐溪叹息道:“听三婶的话,快去休息吧,这里还有我。”

    听着徐溪温润的劝诫,徐蓉含泪点了点头,在丫鬟的搀扶下,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她被扶进耳房后,徐溪抬眸看向云笙,感激地到了声谢。

    “蓉儿郁结难抒,若有机会,你多劝劝她吧。”

    章氏这一走,徐蓉的亲事自然就会搁置下来。三年孝期,一千个日夜,等脱下孝服时,她都要熬成老姑娘了。

    “我会的。”徐溪温声应下,心中也萌生了同样的忧虑。

    徐彦回来的时候已是夜幕低垂。三皇子倒台之后,太子的权柄日益增长,詹事府的事务也就逐渐繁重起来。

    他白天要去当值,晚上还要宽慰徐二爷,几日下来就瘦了一圈。

    好不容易熬到章氏发丧的那一日,天刚亮他们就跟着送葬队伍,去了城郊的徐家祖坟。

    棺椁入土时,徐蓉哭得撕心裂肺,没多会儿就昏厥过去。

    陈氏指挥仆妇将她背上了马车,徐彦便侧首对云笙说道:“你先送蓉儿回去吧。”

    “好。”云笙柔声应下,转身坐上了回去的马车。

    行至半路,昏迷的徐蓉幽幽转醒,可一睁眼,仍是哀切地啜泣着。

    云笙递上帕子,柔声安慰道:“人死不能复生,你这样悲痛欲绝,你母亲若是泉下有知,也会心痛难安的。”

    “都是我不好……”徐蓉接过帕子,一边拭泪,一边自责,“若不是为我担心,她不会这么快就撒手人寰的。”

    看着她嘤嘤落泪,云笙眸光一闪,眼底生出一丝怜惜。

    “别这么想,这不是你的错。常言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所有的一切都逃不过命运的安排。你母亲虽然离开了,可你的人生还很长。你若对她心存歉疚,那就振作起来,好好地活下去,让她在九泉之下能够安息。”

    听着她的劝慰,徐蓉泪光一滞,哽咽地点了点头。

    “我明白了,谢谢你。”

    云笙冲她柔婉一笑,眼底流淌着脉脉温情。

    到了侯府,云笙一路将她送回芙香院,又陪着她在屋里坐了许久,直到下人来送膳,她才婉转地起身告辞。

    不曾想刚走出院门,她就遇见了迎面而来的徐溪。

    他仍穿着一声素白的孝服,眉宇间笼着一层化不开的忧郁。

    擦肩而过的那一刻,徐溪并没有驻足,却嗓音低柔地道了一声谢。

    脚步声渐行渐远,她愣了一瞬,沉默地垂下眼眸,平稳地走出了后院。

    回到浮光院的时候,徐彦正坐在屋里喝茶,韩明站在一旁,温声向他汇报着什么。

    云笙进屋后,韩明恭谨地朝她点了点头,转身退到了屋外。

    “蓉儿怎么样了?”

    “已经好多了,夫君不必担心。”见他一脸关切地问起徐蓉,云笙眸光一闪,唇边露出了一抹浅淡的笑。

    望着她温柔的笑靥,徐彦心口一热,伸手将她抱在了怀里。

    “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迎着他温润的目光,云笙柔婉地摇了摇头:“我没什么可辛苦的,倒是你,日夜奔波,这才几日就瘦了一圈了。”

    说着,她怜惜地抚上了他眼下的乌青,“回去之后,你定要好好休息,千万别积劳成疾了。”

    “好,等我一会儿见过母亲,我们就回去。”徐彦紧紧抱着她,眼底流露出一丝难掩的疲惫。

    午膳后,徐彦独自去拜见了老夫人,云笙则坐在窗前,静静地望着院子里的那棵梧桐树。

    不到半个时辰的功夫,徐彦就回来了。

    “东西都收好了吗?”一进门,他就扭头看向站在屋内的紫英。

    “都收好了,就等着您回来呢。”面对他的询问,紫英嗓音清脆地应着。

    徐彦缓步走到窗前,轻轻拉起了云笙:“我们回去吧。”

    “嗯。”云笙柔声应下,与他并肩走出了院子。行至垂花门时,恰巧遇见了准备出门的徐溪。

    “三叔、三婶。”徐溪脚步一顿,神色淡淡地站在了路边。

    “嗯”,徐彦温声应着,眸光平静地望着他,“准备去哪?”

    “我想去庆云斋给蓉儿买些点心回来。”

    “她心思重,你多陪她几日再回去吧。”

    听着徐彦语重心长的教诲,徐溪顺从地点了点头:“三叔放心,我会陪着她的。”

    闻言,徐彦欣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而后拉着云笙缓缓走出了垂花门。

    回府的路上,看着他倦怠的神色,云笙让他将头枕在自己腿上,不轻不重地揉着他额上的前关穴。

    在她轻柔的按压下,徐彦缓缓阖上眼眸,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就睡着了。

    半个时辰后,马车停在了徐府门前。车刚停稳,沉睡中的徐彦就醒了。

    他先是愣了一瞬,随即缓缓坐起,眸中仍有些混沌。

    “我睡着了?”

    见他思绪恍惚,云笙唇角一弯,笑着点了点头。

    徐彦阖了阖眼,复又睁开,眸光瞬间变得清明。

    “下车吧。”他撩开车帘,稳健地走了出去,站定后,缓缓朝她伸出了手。

    下车后,他们并肩走入府门,相伴着回了主屋。

    忙碌了数日,好不容易能松口气,云笙让紫月烧了热水来,舒舒服服地泡了个澡。

    可当她穿好衣衫走回内室时,原本躺在榻上的徐彦却不见了踪影。

    她扭头看向候在房中的紫英,一脸疑惑地问道:“三爷去哪了?”

    “刚被韩明叫走,说是太子召见。”

    听了紫英的回答,云笙沉默地叹了口气。

    好不容易忙完丧事,可他竟连喘息的功夫都没有,就又被叫走了。

    她独自用了饭,一直等到月上柳梢,徐彦才拖着疲惫的身子回来。

    “出了什么事吗?”他洗漱完躺在床塌上时,云笙关切地询问道。

    “岭南大旱,地里的庄稼都枯死了,殿下为此忧心如焚。”徐彦言简意赅地说着,眼底蒙上了一层忧思。

    “皇上的意思是要派人去赈灾,可赈灾治标不治本,灾银能不能落到实处还未可知,若不从根源上解决旱情,往后还会让百姓受灾情所困。”

    听着他忧心忡忡的讲述,云笙眉心一动,轻声说道:“眼下安抚住灾民才是最紧要的,赈灾是最为直接且短期内最有成效的办法了。”

    听了她的话,徐彦郁郁叹息道:“若赈灾的人肯真心实意地为百姓考虑,那么灾情或许很快就能平定。可历朝历代,下派的官员大多都会借机牟利,根本不会管百姓死活。”

    “如果找不到可靠的人,那有没有可能让太子亲自去赈灾呢?”

    望着她天真的眼神,徐彦凝重地摇了摇头:“岭南山高路遥,太子是储君,怎能冒险亲至?”

    见她一脸迷惑地看着自己,徐彦苦笑着摸了摸她的额头:“不说了,早些睡吧。”

    云笙不懂朝政,自然不能帮他排忧解难,只能带着遗憾沉默入睡。

    次日她醒来的时候徐彦就又上朝去了。

    因着大旱一事,连身在户部的陆祈也忙得脚不沾地。

    白日里,云笙就和枇杷待在一块,到了晚上,枇杷回去了,她就在屋里等着徐彦回来。

    一连半月,赈灾的人选都没有定论。看着徐彦每日忙进忙出的身影,云笙只能给他炖些补气养身的药膳。

    这日,她正在厨房盯着药膳,紫月却送来了一封信笺。

    “夫人,门外有人给您送了一封书信。”

    云笙疑惑地接过信封,拆开一看却愣住了。

    “夫人,是谁给您写的信啊?”

    耳边传来了紫月好奇的追问,云笙却合上信笺,淡淡答道:“你在这盯着,我出去一趟。”

    她攥着那封信,回屋里换了一身衣衫,叫上了紫英,就坐着马车出门了。

    马车停在吉庆楼门外时,她温声交代韩平:“你在外头等着,紫英陪我上去。”

    “是。”韩平轻声应下,神色泰然地等在了门外。

    雅间内已经上好了茶水,香炉内燃着沁人心脾的甜香。

    云笙缓缓走到桌前,目光却被墙上的那一幅荷花吸引了。

    她正驻足欣赏之时,紧闭的房门被人缓缓推开。听到动静后,她缓缓转过头去,便看见了推门而入的徐溪。

    见来的是徐溪,紫英的眼中闪过难掩的惊异。可下一刻,她就被云笙支了出去。

    “你先出去吧。”

    “是。”纵然心中疑惑,她仍是顺从地退了出去。房门合上后,她却不敢走远,而是谨慎地守在了门外。

    徐溪缓步上前,顺着她的目光,望向了挂在墙上的那一幅荷花。

    久远的记忆忽然变得清晰,想到那份懵懂炽热的爱恋,他心头一紧,喉间涌满了苦涩。

    物是人非事事休,那段无疾而终的情思不该再被想起。

    他艰难地移开视线,沉默地坐在桌前,随手拿起茶杯,心绪不宁地喝下了那杯澄黄的茶水。

    “你约我来,是有什么事吗?”放下茶杯后,他嗓音干涩地问道。

    云笙愣了一下,眼底覆满了疑惑:“不是你约我的吗?”

    徐溪眸光一震,瞬间意识到了不对。他猛地站起身来,神色凝重地说道:“糟了,我们怕是被人算计了。”

    他话音刚落,紧闭的房门就被人用力地推了开来。

    望着站在厢房外的老夫人和徐二爷,云笙心头一凛,瞬间变了脸色。

    “贱人!”老夫人气得咬牙切齿,哆嗦得几乎要站不稳。

    见状,荀妈妈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眼底充满了忧色。

    “畜生!”徐二爷愤怒地走上前去,一把攥住了徐溪的胳膊,“你怎么敢!”

    被制住的徐溪眸光一沉,焦急地辩解道:“事情不是你们想的那样,你听我解释!”

    “解释?”徐二爷震怒地低吼着,眼底写满了心痛和失望,“你还有什么可解释的?徐溪,你这么做对得起你三叔吗?”

    说罢,他悲愤地捏紧拳头,侧首看向了面色苍白的云笙。

    “三弟待你情深意重,你怎么能如此不知检点?”

    听着他颠倒是非的指责,云笙焦灼地辩解道:“不是这样的,我没有……”

    “你还嫌不够丢人现眼吗?有什么话回了侯府再说!”

    走出吉庆楼时,看见被捆住的韩平,云笙眸光一凛,一颗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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