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面上的黑影化成一个满脸幽怨的小姑娘冒出了头:“哥哥,我刚回来,你就拿剑吓唬我,你还仗着自己剑法厉害,欺负嫂嫂,我要告诉娘亲!”

    小姑娘拔腿就跑,满头的钗环叮当作响,王府中回荡着江思晗告状的声音:“娘亲,哥哥仗着你们不在家拿剑吓唬嫂嫂——”

    江砚珩:“……”

    默默走过去拔了剑。

    还以为哪个阴沟里的老鼠,本事大到把眼线安插到王府了,原来是这丫头回来了。

    彼时,府门外下人正忙着卸下王妃带回来的容州特产,何兰玥推着江白,正要回曦光苑,一路上风尘仆仆,想着回去洗个热水澡再去见儿子儿媳,刚走两步,远远就听见女儿咋咋呼呼的声音。

    “娘亲,爹爹,哥哥拿剑吓唬我。”江思晗气呼呼跑过来。

    何兰玥和江白对女儿的告状置若罔闻,显然是对这种情况司空见惯,懒得去管兄妹俩的打闹,她只顾着吩咐忠叔:“忠叔把这些清点一下,送去竹韵苑。”

    见母亲不理睬自己,江思晗拽着爹爹的手撒娇。

    江砚珩和纪宁萱随后而来。

    纪宁萱规规矩矩地行礼:“母亲,父亲。”

    何兰玥见到人,忽然间,二话不说张开双臂把人抱住,纪宁萱浑身僵了下,不知作何反应。

    因为太久太久没人抱过她了,而且还是母亲的怀抱。

    何兰玥拍拍她的背,没说什么,纪宁萱却从中感受到了安抚,或许也是为了阿爹的事。

    斯人已逝,他们说再多的话也无济于事,惟愿生者安好。

    “萱萱在王府这些日子住的可还适应?没有人为难你吧?”

    纪宁萱抿唇笑笑:“没有,有忠叔帮着,还有世子在,我在王府住的很好,多谢母亲关心。”

    何兰玥走前吩咐过忠叔要对新入府的世子妃上心,忠叔办事牢靠,这个儿子她再了解不过了,定不会干些出格的事,她也放心。

    “母亲父亲一路可还顺利?”

    “顺利,本来立冬我们就能到家的,被大雪给耽误了,今天才回来,刚才本来是想先回去沐浴更衣,午膳再与你们见面,小晗这孩子与她哥哥许久不见,一回来就跑过去找你们了。”

    何兰玥拉着她的手,朝正在和江砚珩瞪眼的女儿招手,“小晗,来见过你嫂嫂。”

    纪宁萱瞧着快要到自己肩头的小姑娘,她对江思晗的印象只有那句“我讨厌你”,除此之外就再无任何了解了,世子对这个妹妹也只有一个形容——娇气,但语气是宠溺的,如今见到,倒是个傲娇可爱的女娃娃。

    面对小姑子,纪宁萱露出一个友好的微笑,心里忐忑不定,脑中设想了各种可能,万一小晗不喜自己,她要如何处理。

    江思晗直勾勾地看着她半天,最后笑着喊了句:“嫂嫂好。”

    也上前踮起脚尖抱了抱她。

    连着两个意料之外的拥抱,纪宁萱轻轻回抱了一下,不禁疑惑,出远门回来拥抱一下,是王府特有的礼仪吗?还挺温暖的。

    江思晗亲昵地往她身上靠,露出一颗小虎牙,热络地与她交谈:“嫂嫂身上香香的,抹的什么香膏呀?”

    她皱着鼻子嗅了嗅,“怎么好像还有哥哥身上的味道?”

    哥哥身上万年不变的香味她都闻腻了,还是嫂嫂身上的花香好闻,嘿嘿。

    “诶,你这孩子,大庭广众之下说的什么话。”何兰玥瞥见儿媳噌地变红的耳尖,作势去敲女儿的额头。

    江思晗往纪宁萱身后躲,做了个鬼脸:“哦,我知道了,哥哥的院子被杂物占用了,没地方住了吧,只能睡嫂嫂院里喽。”

    三人说说笑笑,纪宁萱很快就融入了这一家人的氛围,见到这一家人的相处方式,她总算明白世子身上那股蔼然可亲的气质从何而来了。

    被忽略的王爷和世子在后面慢悠悠走着,江砚珩推着轮椅,唇角漾起笑。

    江白扯了扯盖在腿上的毯子:“曙光司的事,不是一时兴起,是考虑清楚后决定的?”

    江砚珩推着父亲向前走:“嗯,朝臣中有不少蛀虫,倘若不剔除,再过几年坏了一朝根基,北旭国将岌岌可危。”

    “看来出去三年你跟着苏清学到不少,倒是比父亲有志向。”江白笑笑,他这个儿子自小做什么都是有把握的,倒是多余问了。

    他本无心朝堂,经历贤王举兵谋反一战,差点失去性命,腿伤后,本想与王妃隐居,若不是陛下拦着自己,非让自己留在京城,这个景王本该销声匿迹,过着闲云野鹤般悠然舒适的生活。

    至于陛下为何将自己留在京城,或许是因贤王一事,陛下当时猜忌心重,对自己也多有疑心,坐轮椅也是为了让陛下看清,他这个行动不便的皇弟,无心权位之争。

    思及此,江白低叹了口气,如今,纪家的事陛下又是作何想法,把纪将军的女儿赐婚给小珩,是念及最后一丝旧情,还是为了彰显自己的皇权,对王府施压,让小珩任命曙光司指挥使是重用,还是利用,都无从得知。

    “我与你母亲去容州途中,一路上盗匪猖獗,且有流向京城的动向,此事你记得与陛下禀明,派兵前去剿匪。”

    江砚珩敛眉:“近日京城流出一些子虚乌有的仙丹,皇伯父又喜丹药,明日宫宴,父亲不若进宫一趟与皇伯父见一面。”

    打探皇帝身体状况是大忌,但他也能瞧出皇伯父的身体每况愈下,咳疾愈来愈厉害,有些事他不能插手太过,丹药无益,江砚珩让父亲过去,也是希望皇伯父可以及时止损。

    江白思虑片刻,应下此事。

    午膳时,忠叔命厨房做了满满一桌子菜,这算是世子妃入府以来,第一次正式与王爷王妃吃饭,怎么着也要隆重些,这顿饭一家人吃得高兴,吃到一半,凌云从府外回来,脚下生风,喊走了世子。

    纪宁萱见状也与王爷王妃告退,追了过去。

    何兰玥逮到机会,询问忠叔两人相处的情况,忠叔事无巨细,从香囊,世子下厨做饭,以及药膳沉香等事都讲了出来,得亏年过半百,他还有这般好的记性。

    何兰玥对王爷欣喜道:“儿子与萱萱相处的还不错,居然一直在竹韵苑,还亲手做饭,我还担心两人被强行凑一块,会不愉快。”

    澄歆院虽说是自己给他占用了,但她又不在府中,儿子若是想,一句话的事,就能把院子腾出来。

    江白夹了一筷子葱爆鹅肝,慢条斯理吃着饭,笑道:“儿子的脾性你还不了解,你忘了他儿时挑食,他若不是不想,你把他绑起来打也无用。”

    江砚珩五六岁时,挑食极其严重,菜也不吃,肉也不吃,何兰玥为此废了好大一番功夫,恩威并济,软硬兼施,她这个儿子到好样的,小小年纪颇有脾气,梗着脖子死都不吃,除非他自己想开,否则没有一点儿转圜的余地。

    不对劲,有猫腻。

    何兰玥又招来忠叔,掩着嘴问道:“那世子可有半夜叫过水?”

    忠叔低声道:“这个没有,但依老奴看,世子可能是觉得夫人年纪小,而且夫人自小没有母亲,也不太懂,纪家又经历了这么一遭,世子是顾及着夫人的感受。”

    何兰玥如梦初醒,“哎呀”了一声,怎么把这茬忘了,王府没有通房丫鬟,儿子不会啊,萱萱也没人教,两个孩子成婚仓促,周公之礼怕是不太懂。

    当夜,江砚珩刚从府外回来,在书房处理公务,就收到一本书,何兰玥还特地派身边的常妈妈来教导世子,嘱咐他万不可心急,伤了萱萱,要循序渐进。

    江砚珩哑然失笑,将书收了起来。

    何兰玥还是不放心,又亲自跑来一趟,“儿子,你与萱萱成婚急,彼此慢慢了解才好,圆房万不可心急,母亲给你这个也是让你提前学习一下。”

    江砚珩放下墨笔,无奈道:“我知道了母亲,我看起来很不靠谱吗?”

    何兰玥摆手,讲起话来滔滔不绝:“哪能啊,我是说萱萱还小,你这年轻气盛的,万一忍不住……你们还没有感情基础,我是想说慢慢来,忍多了也伤身子,澄歆院我已经命人给你腾出来了。”

    江砚珩扶额,母亲分明是在添乱。

    “我本想着让你自己寻个两情相悦的姑娘,日后也能过得美满,结果呢,你是一个也不喜欢,我都做好了你孤家寡人的准备,没想到萱萱来了,改日我去洛云观求一签,算算你们的八字,说不定是天定良缘呢。”

    何兰玥双手合十,对天拜了拜,“说起来我还不知道萱萱的生辰是何时呢,多大了,不行,我得去问问。”

    江砚珩喝了口茶,不紧不慢道:“宁萱的生辰在除夕夜前一天亥时一刻,年底十七。”

    这是那日在天牢,纪将军单独留下来交代给自己的,其中包括宁萱的生辰喜好,只是岳父对女儿喜好的了解还停留在五六岁喜欢吃糖的年纪,殊不知,后来宁萱时常牙疼,已经不太喜欢吃甜食了。

    “快十七了啊,”何兰玥换了一副洞察一切的表情,生辰都提前问好了,十分有九分的不对劲。

    “你小子,对萱萱这么上心,老实交代什么心思。”

    “母亲当初为何不把那娃娃亲定下?”江砚珩目光倏然变得幽怨起来,反问母亲。

    提到这个,何兰玥重重一叹,注意力被转移开:“我与卓姐姐闺中密友,哪能不愿意定下娃娃亲,但当时的形势,我们不能与将军府走太近,更遑论结成亲家了,哪怕是苏御史与纪明盛关系好,也不曾走太近,要不然你与萱萱说不定还是青梅竹马呢。”

    贤王谋反后的几年,皇帝的猜疑心越来越重,各家谨小慎微,但凡有结党营私的苗头,立马就被皇帝敲打,为了各自安好,王府也不好与将军府多有来往。

    “诶,不对啊,你这么问是不是……”

    何兰玥话还未说完,江砚珩已经站起身,推着母亲往外走,不答她的问题,打断她的话:“我还有要事处理,母亲回来一路奔波,早点歇息,明天我和宁萱给您和父亲请安,母亲记得早起。”

    —

    何兰玥走后一刻钟,凌云披着寒气进了书房,禀报道:“元七所言不假,他的确是个孤儿,后被人领养,我们仔细查过了,铩羽楼出现之前,并未和大臣有牵扯,成立之后,朝中部分大臣才开始受到威胁,也就是说铩羽楼一开始便是冲着朝堂来的,一年之内没有任何动作,纪将军出事前后,铩羽楼正好有了行动,而且铩羽楼发生变动的时间,正与余二小姐出发去边关的时间吻合。”

    这脏水泼的倒是巧妙,涉及的均是能动摇朝堂的世家。

    “属下还查到,当年害死纪老爷的贼人是铩羽楼前身组织里的人,而且武功不低,依元七所说,此人应该是能接触到上面的人,当年大理寺围剿此人时,追捕途中,官差下了狠手,此人当场毙命。”

    不用世子分析,凌云都能察觉这其中的异常,死人的嘴最会保守秘密,这中间定是有见不得人的交易,且交易完成后,反被灭口。

    “而且我们还有一个意外收获,立冬那日六皇子也在琼华楼,与叶府公子见了面。”

章节目录

世子暗戳戳的小心思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寒烟灵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寒烟灵并收藏世子暗戳戳的小心思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