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上国公府的人,宋曦片刻也不敢在镇上待了,抱着粮食匆匆进了山。

    回到山腰小屋时已是傍晚,霞晖满地,犹如碎金。宋曦隔着老远就已经看见果子四脚着地,两只蝴蝶似的大耳朵扑闪扑闪着朝自己飞奔而来。

    惶惶不安了大半日,这时才恍然有了逃出生天的感觉。宋曦舒颜一笑,从篮子里捞出一颗苹果放在果子湿漉漉的鼻子面前,很快就被小家伙抬爪摸走,毛茸茸的爪子捧着,嘎吱嘎吱啃得正欢。

    “慢点儿吃,米摊老板送了好多,管够。”宋曦摸了摸果子的脑袋,视线一扫却看到吊脚楼的房门竟然开着。

    心里“咯噔”一声,宋曦丢下果子起身就往屋里走。

    虽然今早出门时天还没亮,但她记得清清楚楚自己是关了门的呀,可现在房门大开着,难道是煜昭起身出门了?

    他若是只在屋子周围活动倒还好,可如果走到了四周的山林间……

    宋曦的心狠狠揪了起来,分外懊悔自己怎么没有向煜昭提过哪怕一句——哥哥利用山石环境在周围布置了迷阵,常人走进去难辨方位,必定是要迷路的!

    三步并作两步冲进屋子里,房间里果然空无一人,宋曦的心一下子沉到谷底。

    “果子,你知道他往哪里去了吗?”宋曦把篮子随手一扔,把希望寄托在果子身上。

    果子啃完野果,正在蜷着毛茸茸的大尾巴卧在地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舔着爪子,听到宋曦与它说话,顿时来了精神,从地上窜起,脑袋冲着门口一下一下摆动尾巴。

    宋曦急得一跺脚:“这个傻子,果然跑进林子里了,好果子,你能带我进去找到他吗?”

    她刚说完,金色的小兽仿佛通晓人言般站起来凑过来,毛绒绒的脑袋轻轻蹭了蹭她的手腕,然后蹦蹦跳跳地朝门口跑去。

    宋曦连忙跟上,果子在门口停了停,小小的脑袋高高仰起,鼻尖微微抽动,仿佛在捕捉煜昭留在空气中的气息。兽类嗅觉灵敏,不一会儿它就寻到了方向,竖起尾巴一扭一扭朝林子里蹦去。

    宋曦紧跟其后进了林子,正是初春,天气阴寒潮湿,树林里古木参天,遮天蔽日,一进到林子里,四周温度骤降仿佛进了冰窖一般。宋曦裹紧外衫,跟着果子在树林里穿行,不知不觉就走到密林深处,太阳似乎已经完全落山,头顶上的树叶缝隙里再也漏不下一缕阳光。

    “煜昭……”

    “煜昭!你在这里吗?”

    宋曦叠声唤了一路,嗓子又干又哑,可是别说煜昭了,就连鸟叫都没听到一声。天色越来越昏暗,进山前走得匆忙,没有随身携带火折子,如今连果子金灿灿的小身影都很难看清。

    越往林子里走,心里越是不安——煜昭身上带着伤,血腥味恐怕会引来山里的肉食猛兽,一路走来没都没看到他的人影,怕不是已经遭遇不测了吧。

    脚步踏在枯枝落叶上发出簌簌轻响,宋曦一颗心像被高高悬在半空一样,越来越沉重,以至于着急忙慌间,没有看清脚下的路,冷不防一脚踏空,整个人趔趄着向下栽倒。

    “啊呀——”身体骤失平衡,风从耳边疾速掠过,宋曦惊叫一声,本能地紧闭双眼,任由自己往下坠。

    想象中跌落在地的剧痛久久未至,她迎面跌进一片怀抱中,熟悉的药香夹杂着淡淡的木香萦绕鼻间,紧接着便是一阵天旋地转——她栽倒时的冲击力连带着把下面的人撞倒在地。

    “噗通、噗通——”耳边隐隐传来擂鼓般的心跳声,紧接着,煜昭微微沙哑的嗓音响起:“唔……宋、宋姑娘?你无事吧?”

    眼前一阵晕眩,浑身上下快要散架了似的,宋曦呻吟一声,勉强定了定神,视线迎面对上煜昭澄如秋水的眸子,从密林中漏下的天光勾勒出他侧脸深邃的弧线,距离近得宋曦甚至能细数他根根分明的长睫。

    “我……这是怎么了?”她眨了眨眼睛,还未完全回神,便听见煜昭的声音从身下传来,轻而微哑的声音仿佛是从齿缝中竭力逼出似的:“宋姑娘,你、压着在下……”

    “啊……!”宋曦愣了一瞬,猛地回神,视线往下一扫,看见自己扑倒在煜昭身上,整个人紧贴着对方,一只手掌正不偏不倚按在对方胸膛上。

    宋曦脸颊一热,烫得像是要烧起来了一样,恨不得把头埋进地里。

    “对不起!”她一边道歉一边手忙脚乱地爬起来,又伸手拉煜昭起身,头抬也不敢抬,生怕对方看见自己烧得通红的脸:“我、我不是故意的……你有没有受伤?”

    二人在山中朝夕相对数日之久,虽日渐熟稔,但此刻这般近乎肌肤相贴的姿势委实叫人面红心跳,好不自在。

    煜昭一手抚着胸口,耳尖微微泛红,喘着气道:“无事。”

    “无事怎么喘成这样?让我看看——”宋曦朝他近前一步,可刚隔着薄薄的衣料抚上他的胸膛时又觉得不对,尴尬地垂手站在一旁。

    “……先回去再说吧。”煜昭轻咳一声,弯腰从地上捞起两只一动不动的野鸡,道:“此地似有古怪,不可久留。我在这个林子里转了一天,怎么也找不到出去的路,幸而宋姑娘寻来。”

    “是我不好,忘记与你说了。”理智逐渐回笼,宋曦唤来果子令其在前引路,边走边解释道:

    “此地四周有我兄长留下的迷阵,不知门道之人贸然走动必定会迷失在山林之中,还好果子记得你的气息为我引路,否则就连我也再难找到你了。”

    “阵法?”煜昭皱眉,疑道:“我只知道将士排兵布阵,还未曾听说能让人在山中迷失方向的迷阵。”

    有果子引路,回家途中一路畅通无阻,宋曦搀着煜昭快步穿过密林,不一会儿就回到吊脚楼木屋门前。宋曦扶着煜昭一边走一边说道:“此乃奇门遁甲之术,时人常斥之以旁门左道、歪理邪说,自是对此不屑一顾,不知道也没有什么奇怪的。”

    煜昭眼底一闪欣赏赞许之色:“古往今来经论典籍浩如烟海,多少人皓首穷经也难窥其万一,令兄博闻强识,若有机会,在下定向其亲自讨教此阵的布局排布之法。”

    宋煦博古通今,智计无双,不仅通晓奇门遁甲之术,也精通兵法,擅派兵布局。只是再与他相见……那样的机会也不知会不会再有了。想到兄长,宋曦神情又是一黯,不再说话,只穿过厅堂来到厨房,收拾好白日里从镇子上带来的粮食,一样一样分门别类放好。

    煜昭倚在门边看着她,他隐约察觉到宋曦自山下回来后就心情低落,精神恍惚,浑身上下无端生出一层冷漠疏离的距离感。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他不喜欢这种感觉。

    那种有点酸、又有点涩,心脏像被看不到的手捏成一团的感觉。

    煜昭的眉心不由自主收紧,踌躇着想说些什么重新拉进和她的距离,可又不知怎么开口。过去他接触到的女子除了丫鬟仆妇,就只有嫡母和生母,即便后来摇身一变登临那个万人欣羡的位置,可还来不及睥睨天下就被人逼杀至此,从未与宋曦这样的同龄女孩打过交道,更不知如何开解女孩心思。

    思绪百转千回,不得其法,煜昭冥思苦想,实在没有办法,便胡乱扯了个话头:“那山里的阵法是如何布置的?”

    虽然不知道她因何事伤怀,但多和她说说话,或许便能令她少些思虑。他想。

    宋曦背对着他,随口应道:“关于这个,哥哥只与我说了个大概。据说此地原有一个古老的阵法,虽年代已久,但因整个阵法都是建立在山石草木的基础上,至今仍有强大的庇护作用,此地一草一木皆是阵法的一部分。我哥当初也是研究了很久才摸清道路,在古阵原有的基础上稍加改造后建了这座小屋。你切记勿要乱走,若随意走动触碰,稍有不慎就会打乱阵法的排布,周围的一切气脉和环境都会发生改变,到时莫说是你,就连我都难找下山的路了。”

    “原来如此。”煜昭双手抱在胸前倚在门边,喃喃自语:“怪不得坊间关于凤凰山的传闻层出不穷,也难怪我一踏入此地便迷失方向,身后的追兵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们怕是再也出不去了。”宋曦轻叹一声,麻利地收拾出一口砂锅,往里放入清洗好的药材和山泉水,这才回过头,视线落在被煜昭拎在手上的两只野鸡身上,眯着眼睛问道:“对了,你不在屋子里养伤,跑林子里去做什么?为了猎这两只鸡吗?”

    连着好几天吃野果菌子充饥,铁打的汉子也受不了,煜昭饿得受不了,进林子里打些野味解馋,不难理解。

    可是煜昭却说:“我是去寻你。”

    宋曦眸光微动:“寻我?”

    “嗯。”煜昭对上她的视线,道:“姑娘清晨出门许久未回,我担心姑娘独自进林子恐有危险,便进去寻你,谁知竟被迷阵所困,反累姑娘前来寻我,当真惭愧。”

    他的声音轻而低沉,温柔和软,很是令人心安。

    “我今日下山去了。”宋曦眉心舒展,转过身对煜昭道:“你没发现吗?咱们家里没有粮食了,我就下山买了些回来……你的伤还没好,不能久站,快回房里歇息吧。”

    煜昭却像没有听见她后半句话似的,只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咱们……家里?”这几个字从宋曦口中说出来时,仿佛有什么柔软的东西伴随着她的话音撞入心脏,在他酸苦发涩的胸腔里注入一抹甜,这点甜在他心尖落地生根,眨眼间便迅速蔓延填充满整幅胸腔。

    她说……这里是他们的家?

    她给了他一个家。

    ……

    脑袋嗡嗡响个不停,心跳得飞快,思绪乱作一团,煜昭如坠云梦之中,直到宋曦疑惑不解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你盯着的脸发什么呆嘛,回屋休息呀。”

    “……!”煜昭猛地回神,耳根瞬间红透,喃喃道:“好……”

    说着,他转身欲走,却在抬步的瞬间,面露痛苦神色,捂着胸口蹙眉低喘。

    “煜昭!”宋曦大惊失色,赶忙上前搀扶:“你怎么了?”

    说话间,指尖掠过一抹湿暖,宋曦心里“咯噔”一声,垂眼看去,却见方才搀扶煜昭的那只手,掌心赫然一片鲜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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