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殿下,当年裘竹要杀您,可如今裘竹已死。真要说来,我喻宁宫也算是替您除掉奸佞了。如今我们有意避开风头不参与朝政,也并未得罪您。您今夜就这么前来,不知有何贵干?”

    出声之人身披坚执锐站在禁卫的最前端,堪堪压住了场面。

    他抬眸看着顾扶砚,眼底戒备不减,却分毫未见慌乱。

    这便是喻宁宫的禁卫首领。

    “你们?”顾扶砚咀嚼着这两个字,笑了,“我与阿姐朝夕相处那么多年,如今久别重逢,自然是要叙叙旧的。”

    叶迁听到这个称呼,微不可察的皱了皱眉,他看了一眼顾扶砚身后的大军,开口,“要叙旧,自然是可以。只是如今夜已深,大人应是睡下了,七殿下若是要叙旧,不如明早焚香沐浴上门,我喻宁宫必以礼相待。”

    “何必改日?本王在外面的每一日,都有好好感念阿姐的情谊。”他在说到“好好”两个字的时候,语气里闪过一抹戏谑的意味来,“只是如今看来,阿姐似乎要睡得踏实许多。我今日得空,便在这里等着她。”

    他话尽之时,目光有意无意地朝阁楼上轻轻掠过。但足以让人心惊肉跳。

    叶迁听到此话,面色已凝了下来。

    “七殿下,我家大人......”

    不防他话未说完,面前的士兵已经逼了上来。他目色一凛,抬起头,却见顾扶砚眼底早就没了耐心。

    叶迁心绪微沉,这是要动手了。

    似是为了应证这个猜想。下一刻,无数道寒光在黑暗中闪过,箭矢如雨点般打下。

    与此同时利刃传来碰撞一声,叶迁腰间刀刃出鞘。

    无数兵器相击的声音接踵而至,噪鸣声排山倒海的淹没了殿前的石阶,汹涌地灌入殿门。鲜血染红了石阶。

    一道清婉的声音自殿门后响起。

    “住手!”

    顾扶砚眼底闪过一抹异色,他顺着声音看去。黑暗里,有一道身影一点点走近在视线里。

    白衣似雪。

    白洎殷步伐极稳,却是硬着头皮与外面那人的视线对上。

    耳畔兵戈声戛然而止。

    刀刃坠地一声,白洎殷被这声音激的打了个寒战。回过视线却见叶迁被扣住双臂押在地上。

    一只黑色的靴子碾在他的脸上。

    交错的脚步声从石阶下传来。

    黑压压的士兵手执利器涌了上来,占据在殿门两侧。

    白洎殷目光一惊,那人已放过了叶迁可怜的脑袋。

    黑暗里走上来一人。

    他脱了甲胄,一身玄色的衣袍垂下,黑色的长靴沾着雨水,在潮湿的地上粘连出一片深红的印记。

    玉珏当即拦在了白洎殷身前,“放肆!教神重地,岂容你擅闯!”

    那头低低传来笑声,“怎么,我来找我阿姐叙旧,也不行么?”

    白洎殷被那两个字激的头皮发麻,她冰凉的手指轻轻拍了一下玉珏的肩膀,示意她退下。

    二人对视,她大脑空白,半晌,也只能问出一句,“你想怎么叙?”

    顾扶砚笑了一下。下一秒,身侧传来动静。

    白洎殷心下一惊,循声看去,却见玉珏被人制住,她双臂被人用力折在后面,面上苍白一片。

    这喻宁宫里的修士不比在战场上磨出来的糙老爷们,哪里能经得住这样对待?!

    “你做什么?!”

    那道黑影已逼至身前。

    白洎殷强忍住退意,同面前的人对上。

    她带大的孩子,还能当着她的面把天给翻了吗?

    不防下一秒,她脖子被人掐住。巨大的力道逼的她整个人向后退了两步,后背被大力撞在被雨水打湿的护栏上,那阵细密的凉意很快被火辣辣的钝痛取代。白洎殷面色发白,脖颈上传来的力道让她险些喘不上气。

    “大人!”

    玉珏面色大变。手臂上传来的剧痛让她觉得自己的手臂几乎要生生被人给折断。

    那张脸凑到她耳边,“你知道吗,你的脸色,很难看。”

    她后背死死抵在围栏上,才勉强维持住身形。她动了动唇,半晌,她说:“放过我。”

    她从来不是死要面子的人。

    “你说什么?”

    不知白洎殷是不是听错了,她觉得这次这一声带着一股笑意。

    但却莫名让人心底发凉。

    她一时想不出来笑点在哪里,莫名的有点不敢再开口了。

    玉珏厉声道:“当年事情败露,裘竹要杀你,皇帝要舍弃废子,若不是大人以假死药救你,你早就死了!如今你却要恩将仇报!”

    那天,她亲手把毒酒端到顾扶砚面前。

    阴冷的地牢潮湿一片,腐烂的气味充斥其间,要烂到人的骨头里。

    顾扶砚看到来人,目光动了一动。

    “阿姐,你来看我,我很高兴。”

    白洎殷没说话,将盘子里的酒轻轻放在了顾扶砚脚边。

    “喝了它,你我的情谊就算是结束了。从此我们各走各的。”

    顾扶砚手指一蜷,“那封信,是你给裘竹的?”

    那封信记载了皇帝要顾扶砚做的一切,也成了他的催命符。

    “是我。”

    “为什么?”

    她语调很轻很淡,“没有为什么,立场不同。我自幼就在喻宁宫长大,不能任由你胡来。”

    顾扶砚做的事,裘竹早就有所察觉。他已经派人去监视顾扶砚了。与其让那人慢慢查出来,在白洎殷难以掌控的地方动手。不如白洎殷亲手把人供出来,占据主动的同时博得信任。

    “你......不想出去?”

    白洎殷目光动了动,“不想。”

    她语气没有一丝起伏,甚至冷漠的不带一丝情绪。

    “好。”顾扶砚笑了,他看着白洎殷,“我早该想到,其实我与阿姐这些年朝夕相伴的情谊,远不如阿姐所谓的喻宁宫来的重要。”

    牢房外传来细簌的响声,如果不仔细听,那点细微的声音几乎要被雨声盖过去。

    “是。”

    “好一个大义灭亲。祭司大人还当真是忠心耿耿啊。”顾扶砚已站起身。他苍白的手指拿起那杯酒,“你没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

    白洎殷已转过身,轻声道:“别回头。”

    好一个别回头。

    顾时砚笑了,可这笑容里却染上了一抹讽刺的意味。

    下一瞬,惊雷轰鸣一声,在漆黑的牢房内闪过一瞬白光。

    白洎殷被一道大力扯过,她心下一惊,双唇已被人堵住。她后脑勺被一只冰冷的手掌扣住,牙关被人撬开,呼吸被尽数夺去。有一瞬间,白洎殷觉得地牢外的惊雷实实在在的劈在了自己的身上。

    黑暗里,唯有交缠在一起的呼吸声分外明显。

    她大脑空白一片,连对方是什么时候把那杯毒酒喝下去都不知道。直到她看到顾扶砚嘴角渗出的那抹猩红的血迹,白洎殷眼底的那抹惊惧被一抹复杂取代。

    顾扶砚在笑,只是那笑,破碎、瘆人。

    她向后退了两步,终于,她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

    这件事太危险。顾扶砚被发现了第一次,就能被发现第二次,但下一次,或许就没这么好运了。

    她既然已经利用顾扶砚给她和皇室搭上桥,那剩下的事,便由她自己完成。

    顾扶砚也不是傻的,后面绝对也能反应过来那是白洎殷给她留的脱身之法了。他有去找过白洎殷,可白洎殷是怎么说的呢?

    “是啊,我记得。你知道我是因为什么选择和皇帝合作。或许对你来说,我只是一个利用完就可以丢弃的玩物。你是多么绝情得一个人啊,任何阻拦到你的东西,你都会毫不留情的一脚踹开。”

    是吗?也许吧。

    可怜她本以为自己在最后关头终于站对了队伍。谁知道顾扶砚杀回来了。

    机关算尽一场空,世事无常百事匆。

    造化弄人。

    白洎殷警惕的看着他,没说话。

    “我们玩个游戏吧。”

    顾扶砚似是见她许久不说话,便就突然放开了她。

    白洎殷悬着的心还没放下来,一只手却已经抚上了她的后颈。

    白洎殷强压下那股头皮发麻的感觉。她看着他,没说话。

    傻子也知道,这种关头,敌人要和你说玩个游戏,肯定不是想调节气氛。

    下一秒,耳边响起的声音让她浑身血液逆流。

    “玉珏陪了你这么久。我很好奇,如果今天你们两个只能活一个,你会怎么选?”

    你也会毫不留情的把人一脚踹开么?

    她被陡然放开,手中被塞进一物。那是一把开了刃的匕首。在烛影下泛着寒光。

    白洎殷目光一颤。

    顾扶砚的语气显然不是在和她打商量。

    她抬起目光看着面前这个陌生的人,眼底闪过一丝难以置信。

    她拿着刀的手在抖。

    她僵硬的转头,却见玉珏的眼神透着决绝。

    她被扣在地上,可却字字分明。

    她说:“我愿意死,但求换大人一命。”

    白洎殷呼吸一窒,连带着语调都不自觉的有些发颤,她扭过头看着顾扶砚。

    “不能都活吗?”

    “不。”顾扶砚笑了,他站在白洎殷身后,双手搭在她的肩上,逼着她往前,“那样就没意思了。我想看你做选择。”

    闷热的风在暴雨里游走,夹着一股潮湿的气息在狭窄的过道弥漫开来。白洎殷抓着匕首的那只手心已一片粘腻,冷汗打湿了她的后背。她死死定住了脚,不敢再动。

    可顾扶砚却不是个好耐心的,他又笑了,只是这一声里寒意更甚,“这么不好抉择么?我还以为阿姐是有多决绝啊。”他自嘲般的一笑:“原来只是对我一个人的。”

    下一秒,他已变了语气,“我数三秒钟,不然就我替你选了,嗯?”

    “三。”

    白洎殷面色发白。

    她竭力稳住思绪,却见玉珏被人死死制住,却再没挣扎。她轻轻朝白洎殷摇头。

    她说,她愿意死。

    “二。”

    白洎殷抓着匕首的手因为用力而有些颤抖,她终于朝着那边挪出一步。

    就是这一步,她肩膀上的那两只手放开了她,那催命符一般的倒计时也结束了。

    紫色的电光划破天际,巨大的轰响接踵而至。白洎殷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带的浑身一颤。

    下一秒,她目色一凛。匕首反射出寒芒映在人面上,刀锋已经架在了顾时砚的脖颈上。

    她面无人色。一双手止不住的在抖,那刀削铁如泥,划开皮肉,渗出一抹殷红的血迹。

    她已不敢再去看那人的面色。

    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有了这么大的胆子,可能是她手刃裘竹的那一次给她打了一剂预防针。

    她觉得那真是教神提早给她上了一课。

    白洎殷感觉后脑勺阵阵发麻,她喉咙好似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般,一连张了几次口,才终于发出一个音节来,“放......放我们走。”

    身后低低的传来笑声。

    她感觉手里的刀都快要抓不住了,有一瞬间她觉得自己的右手好像都不是自己的了。

    “你要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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