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短短两句交谈,冯喜便有一种预感,眼前这个七皇子是个稳妥厉害的人物,假以时日甚至有与其它几个皇子一争的能力。

    他眉眼带着谄媚的笑容:“好,那此事便交给殿下了。”

    “公公,我送送您吧。”

    冯喜忙道:“殿下您留步,您重伤未愈,还需静养,不宜见风。奴婢这就去回话,先告退了。”

    “公公慢走。”

    翌日一早,白洎殷照例沐浴穿戴,到教堂主持早会。诵经声绵延一半,却被不速之客打断。

    “祭司大人,陛下有请。”

    白洎殷原本站在最前面是背对着大门的,听到这声熟悉的语调转过身。便见外面黑压压的站了两排人,为首者手里拿着一个白毛拂尘,正是冯喜。

    冯喜话音刚落,下一秒只见殿内无数道目光直勾勾的转了过来。这些早会上到一半的教徒好似见到了什么不速之客,瞳孔里散发出阴翳,在火光的照射下如同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厉鬼。

    白洎殷只一眼便知道这帮人来者不善。她走出大殿,面上已挂上得体的微笑:“什么事劳烦冯喜公公亲自来跑一趟?”

    这帮人要都是鬼,那白洎殷这个“鬼头子”反而还看起来有几分正常。

    冯喜压下心悸,“是这样,除夕夜里陛下遇刺。贼首尚未找到,恰巧祭司大人那日是第一时间救治七殿下的,或许能从毒源找到一些蛛丝马迹。眼下有几句话来,想要问问司祭大人。”

    他这话说的巧,说是问话,却没有直接或间接说事情和白洎殷或者是教会有关。反而让人挑不出错。

    白洎殷扫了一眼冯喜带来的人,这些人一个个都配着剑,她料到这些应该是皇宫禁卫。如果真的要打,凭这十几个人肯定是没法和喻宁宫的禁卫军抗衡的。不为打架,那就是为了施压。

    姝年眉头蹙了一瞬,已从里面走了出来。

    “大人。”

    白洎殷与姝年对视一眼,笑道:“陛下传话自然是要去的,只是早会主持到一半,断断没有中途结束的道理,烦请公公稍等片刻,容这边结束,我便去面见陛下。”

    纵然白洎殷有心去也没有用,她代表的是教会。按照如今的形势,两宫关系已然微妙。白洎殷是教会的门面,若是说传就把人传去,折的是教会的脊梁骨。

    冯喜的笑容骤然冷了下来。

    “杂家是能等得起,可要见您的是陛下,九五之尊,也要看陛下等不等得起了。”

    白洎殷这张用来拍马屁的嘴,第一次用在了跟人辩论上。

    “我自是不敢让九五之尊来等,但洎殷这一去,等的就是教神了,您以为呢?”

    这话的意思相当于,皇帝和天神,你觉得哪个更尊贵?

    冯喜面色微变:“您的意思是,今日陛下是非等不可了?”

    白洎殷面色未变,极为明理道:“不是洎殷有心想让陛下等,实在是公公来得不巧。若确实是着急,洎殷可以将那日的诊断记录写在纸上,给您带回去给陛下,诸位想怎么查就怎么查,若是还要口供,等洎殷下了早会,第一时间便去面圣。若是您还是愿意等的话,那我会给公公安排偏殿休息,公公想等多久便等多久。”

    冯喜听到这段话,面上闪过怒气。但很快那股怒气就被一股寒意取代了。他冷着脸似是在思考。须臾,冯喜笑道:“如此,那便有劳大人先写个记录,杂家好去交差了。”

    白洎殷笑道:“应该的。”

    姝年留在原地和冯喜交涉,白洎殷走回殿内取了纸笔,坐在案前细细将记录写了,经姝年手递给冯喜。

    “如此,杂家就不打扰了。”

    白洎殷微微颔首:“公公慢走。”

    冯喜转过身的一瞬,声音跟着染上了一股寒意:“走。”

    白洎殷已把目光移向姝年。

    身侧的人道:“此事待属下禀过主教。”

    姝年是裘竹的人,白洎殷能不给冯喜面子,但对上姝年还是要老实点。

    白洎殷应道:“麻烦姑姑了。”

    后面半场,白洎殷回去继续带早会,姝年则去了阁楼那边找裘竹。

    承亓宫,此刻左右两侧站着数名大臣。

    冯喜入了殿,俯身到顾玄裔身侧,低声说了什么。

    皇帝目色骤然一冷。

    台下见到顾玄裔面色,心底隐隐有了一丝不好的预感。

    台上寒声,“东西呢?”

    冯喜闻声,忙将袖子里的东西摸出来,展平了递上去。

    皇帝一目十行扫过纸上内容,冷笑道:“朕竟不知,如今喻宁宫有这么大的面子,谁给的?!”

    他说到最后一句时,声音骤然拔高,桌案上的东西劈里啪啦扫到地上散了一地。

    “陛下息怒。”台下颤颤巍巍跪了一片,冯喜也劝道:“陛下,保重龙体啊。”

    顾时锦原本站在下面,见皇帝咳嗽,也是拱手:“父皇息怒。”

    刘问见机快速道:“陛下,刺客一事与他喻宁宫必然脱不了干系,否则那么冷僻的毒,宫里查了这么久都没查出来,她白洎殷只是把了个脉,就能掏出解药,解药还正好在身上。要说那毒药她不知道,谁信?!”

    这话一出来,如同一条导火索,瞬间将台下点燃了。

    “就是,她白洎殷缩着脖子不敢来,怕是喻宁宫做贼心虚。”

    另外一名老臣唾沫横飞,“如今他喻宁宫是愈发的猖狂了,用着喻宁宫禁卫,美名其曰保护神灵清静,这几年规制是一点点扩大,布防是越来越复杂,至于所收转运券,说是富可敌国也不为过吧?!胆子就是一点点养肥的!”

    台下叽叽喳喳吵了一圈,最后骂得愈发不堪入耳起来。

    “我看这裘竹就是打着神灵的名号,实则大肆敛财,发展势力!你们听说没,当年天灾横祸,白愔祭司献祭火海,如今这个白洎殷,是裘竹在乞丐堆里捡回来的。”

    “果真?!这么烂得命,也配做喻宁宫的祭司?他裘竹鱼目混珠滥竽充数,难怪除夕祭祀起了火,怕是天神降灾给出的警告。”

    “一个乞丐,披了个衣服就当自己变祥瑞了?!如今在那里耀武扬威,借的还不是喻宁宫的势?!裘竹把她收养,还真是捡回来一条忠心耿耿的好狗啊。”

    “要我说,这二人搞不好还有......”

    那人话没说完,下一瞬一道突如其来的通传声将尾音打断。

    白洎殷从早会下来,换了一身古纹云锦裙,身上披着一件雪狐披风,花冠压在头上,流苏随着步伐轻轻晃动,华丽典雅极了,很难将这样的人同乞丐联系在一起。

    先前说话的几人见到来人浑身一震,感觉无形中好似有一道巴掌甩在了脸上,火辣辣的疼。

    喻宁宫的侍从来了近二十个,此刻占据在殿门外。白洎殷已走入殿内,姝年跟在她身后。

    白洎殷行礼:“参见陛下。”

    她虽是在行礼,可脑袋都没低,怎么看怎么像是来砸场子的。姝年亦是携手行礼。

    皇帝冷冷地看着台下的人,笑道:“祭司大人好大的脸啊,让满朝文武等了你这么久。”

    其实不算满朝,今日议事,只来了十几名比较重要的官员。

    白洎殷扫了一眼“文武百官”。有几人似是没料到她突然出现,此刻心虚得低着头不敢看她。但更多人冷着脸看了过来,那眼神围聚在她身上,似是见到妖女走狗,恨不得当场把她一把火烧死。

    白洎殷面上闪过一抹惶恐来:“怎......怎么,可是冯喜公公没把话带到?洎殷知罪。”

    顾玄裔眼底杀意毕露:“放肆!你喻宁宫究竟有没有把朕放在眼里?!你白洎殷好大的胆子!是想谋反吗?!”

    姝年道:“陛下。喻宁宫并没有对陛下不敬的意思,只是早会与祭礼同样重要。那日故落宫着火,陛下为了祭祀能举行下去,为了国运,尚且冒着龙体安危继续游行。今日同理,祭司大人愿意冒着被您责罚的风险,依旧将早会上完,一结束便立刻赶来。如此尽职尽责,万万不敢担下谋反这么大的罪名。”

    这两个人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险些逼得人哑口无言。

    “呵。”顾玄裔冷笑,“起来吧。祭司可知朕今日为何叫你过来?”

    重头戏都在后面,他自然没必要为了这种事情浪费时间。

    白洎殷乖巧道:“洎殷听说陛下想要从毒源下手,是以传洎殷来问话。”

    “只是有一事朕十分好奇,那日箭矢上涂的毒极为罕见,太医院数十名太医都查不出来那毒,你是怎么一摸脉搏就知道是什么毒的?又是怎么做到随身带着解药的?”

    白洎殷微微奇怪:“洎殷并不知道那是什么毒,只是对症下药罢了。至于解药,陛下说得可是那颗红色的药丸?”

    帝王冷冷看着她,似是想看她还能耍什么花样来。

    白洎殷笑道:“那并非什么解药,只是一颗救命丹。那救命丹用了十几种珍惜草药,又放在神像前受灵气洗礼,里面的成分就连洎殷也没有弄清楚。只是历代喻宁宫的祭司身上都会备一颗,以备不时之需。至于所谓的解毒功效,也不过是里面的几味药刚好能抑制毒素罢了,并不能解毒,否则事后太医们就不必一番忙活了。”

    刘问冷笑: “好一个巧舌如簧,下官竟然不知,天下还有如此奇药。”

    白洎殷奇了:“刘大人不通医术,为何一口咬死是我?何况没见过,也只能说是大人你见识有限,可你如果硬要说没见过就是没有,那恕洎殷无从力辩驳。”

    刘问面色一变:“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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