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榆睡得好,听到阿岫讲的话,正是刚醒脑袋发蒙的时候,懵懵懂懂被阿岫拉起来,就看见她急里忙慌的样子。

    “姑娘,世子被狗咬了,你养的狗!”直到阿岫重申了一遍,她才反应过来,赶紧穿上鞋,被阿岫领着去了后花园。

    “我刚是要去洗衣房找董英家嫂子的,那狗就跟着我出来了,没成想一不留神就不见了,再找到的时候,他就把世子给咬了。”阿岫边走边说,步子急得厉害,搞得桑榆也慌里慌张起来。

    桑榆就纳闷了,一只两巴掌大小的小狗,能把一个大男人咬成什么样子,“咬得严重吗?”

    还没等阿岫回答,桑榆就看清那边的情况了。

    小狗被裴青一只手拎在空中,一脸苦相儿,而所谓的咬伤,也不过是撕破裴沅一处衣角而已,那人毫发无伤。

    真是大惊小怪,桑榆忍不住想阿岫翻了个白眼,太没出息了。

    桑榆径直走过去,将狗抱进自己怀里,心里忍不住开始嘀咕,还没等这腹诽转了几回,轮椅上的人便开始发了话,“以后照看好自己的狗,别像它主人一样,见谁咬谁。”

    “你说谁呢?”桑榆毫不示弱地反问回去。

    “说谁你清楚。”裴沅甩了甩衣袖,面色瞧不见有多好看,一副俊朗面相,非毁在了一张嘴上。

    桑榆丝毫不怵,冷笑了一声,也不管身旁还有其他人,直接呛道:“世子说话兜兜转转,我不清楚,我倒是好奇,为何我的狗不咬旁人,就要咬世子呢?狗都是忠诚护主的好手,如果不是你惹了它,它为何不咬裴青,反过来要咬你这个病弱之人?”

    人熟悉起来了,她也不佯装之前的乖巧模样,愈发的牙尖嘴利,当真是让裴沅刮目相看,桑骏养了这么一个刁蛮女儿,何曾有外界所传才女的半分模样。

    裴沅刚要发作,人家偏又不理了,直接就扭头走了。

    待人走远,一旁的裴青的脸上才做出笑状,也是难得看见他家世子吃瘪的样子,桑家小姐也是个厉害人物。

    “世子,还晒太阳吗?”

    裴沅淡淡一眼扫过去,周身散发的凛冽气息令人不寒而栗,也没说话,继而抬头看向远处的背影,竟突然笑了一声,似是无奈,似是自嘲,似是有一股莫名的情绪潜移默化地在他心底生了根。

    *

    “姑娘,这世子也太不讲理了……”阿岫满心埋怨,可是又后知后觉,万一夫妻两个真闹掰了,对往后影响不好。

    “这世子也是倔得很,他就不能过来给姑娘你说几句好听的吗?”

    不必说乡间了,就是达官贵人也有吵架的时候,最后总得有一方低下头来求和说好话的。

    简简单单两句好话,这事情不久过去了吗?

    主要是裴沅太不讲理了,真不知自家小姐喜欢他,喜欢在哪儿了。

    桑榆不以为然,把狗放进抄手游廊的窝里,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说:“随便,若是这里待不下去,我自会回娘家。”

    裴沅管不了她。

    阿岫叹了口气,面对自家小姐这般,她也不说什么,自知她是心里有气,何必招惹。

    不过下午吃饭那会儿,对于桑榆来说,西园又来了不速之客——裴沅。

    两人在书桌上相邻而坐,各自吃着碗里的饭,气氛压得极低,厢房内安静地连外边小狗呜咽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阿岫,我饱了,把饭撤下去吧。”桑榆边擦嘴边道,丝毫不在意旁边的人。

    阿岫瞅了眼裴沅,将征询的眼神向桑榆投了过去。

    “他不要。”

    一旁的裴沅刚张开了口,话头就被桑榆抢过去了,轻轻睨过去,那人偏偏还自以为是,抬着下巴似乎完全不在意。

    裴沅摆了摆手,示意阿岫随意,随即也将碗筷放下,叫门外的裴青把账本拿了进来,就放在桑榆的面前。

    桑榆自是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但故意不语,静待下篇。

    “该罚也罚了,几天下来,心头之气也该解了,身为一家主母,总揽阖府诸事,理当宽仁持重、端庄自持,别太率性,这是裴府,不是桑府。”裴沅照旧冷着脸说。

    就知道他狗嘴吐不出象牙。

    桑榆不想听他讲大道理,随即转过身子,“世子若是瞧不上我,大可再将中馈交与慧娘手中,找我作何?”

    她音量小,带有不甘和些许气愤。

    裴沅噤声,到嘴的话却又突然说不出口,不知要说什么了。

    他承认起初便对她带有成见,相处这十几天下来,虽心中成见仍旧存在,可他也有公允之心,了解她为人赤城,相比于旁家而言,她心性单纯。

    慧娘身份复杂,他也有难言之隐,叫他体谅她,那谁来体谅他?

    “在家从父,出嫁从夫,桑尚书就是这样教育女儿的?”

    “我爹才不会处处拿着伦理纲常讨伐自己亲女儿。”桑榆道。

    言下之意,只有你这般死板教条地嘴硬。

    裴沅漱口擦嘴,接着自然地从手旁的架格抽出一本书来看,结果是不入流的话本,刚准备原位塞回去,结果拿出来容易,放进去难,因为坐轮椅不方便,半天伸手够不着,桑榆看不下去,便迈步上前把书接了过去。

    “你自己偏心眼儿,向着自己府上的下人,还说我闹脾气,你还真是倒打一耙,混淆黑白。”桑榆随便挑了一本传记扔进了他怀里,转头坐在了不远处的榻上。

    桑榆安安静静地翻着手里的书,一直忍耐到了晚上。两个人之间保持着微妙的沉默,阿岫进去端水的时候,就看见两个人各凑在烛火下捧着一本书。

    趁着桑榆去净房洗漱的时候,裴沅自己挪到了床上,靠在床头的红木雕花柜子上看书,直到桑榆出来,他也依旧是那副样子。

    桑榆脱鞋站到了床上,一脚跨过去钻进自己被子里,然后背过身,旁边的人没什么动作,都静悄悄的,不过合上眼一会儿,烛台就熄灭了。

    她缓缓睁开眼,瞧着眼前的床幔,脑中不由地想起了事帕的事情。

    裴沅有瞒着她的事情,但是她无从得知。

    自裴沅龆龀之年,便在京城一众官宦子弟中崭露头角,文通六艺,武备皆修,甚至八岁弯弓走马,一度成全了继承安定王风范的佳话,可自从失了父母双亲的庇护,裴沅便成了众矢之的,丝毫没有忠诚之后的待遇,反而成了任人欺凌的对象,不论是出于公报私仇的朝臣,还是拜高踩低的公子们。

    再加上皇帝的偏听偏信,置之不理,京城内的公子们便愈加随性而为,将欺负忠臣之后成了一种消遣。

    桑榆从小处于后宅闺房,拐着弯儿地向闺友打听他的情况,就算知道了,也无可奈何,帮不了丝毫。

    再到了后面裴沅摔断腿,安定王这个称号就逐渐淡出众人的视角了。

    人们再提起来,也多是一句嘲弄。

    因为她了解他的过去,所以裴沅现下这种别扭性子她能谅解,再加上他身体不好,方才看书他咳得那一阵儿,属实是把她吓着了,生怕他就此背过气。

    桑榆心里犹豫了好一番,还是趁着他没睡着的时候转过了身。

    有帷幔围着,外边窗户里洒进来的月光透不进来,桑榆仅靠自己的感知大概猜测旁边的人有没有睡着,她正在心里思量要说些什么,裴沅便先出了声。

    “我那日火气大,朝你发了火,确实行事欠缺,但你率性而为的性子也该收一收了,你已为人妻,不是待字闺中的千金小姐,一言一行都牵扯着裴家和桑家的脸面,这次我也有错,所以才来,若是再有下次,我必不会纵容。”

    桑榆不满,“那你可曾想过,我因何率性?我也是读过书的人,你为何不想,我心里的委屈?”

    裴沅顿了顿,“犯错的奴才我已经按规矩处置,你还有何委屈?”

    他虽放任府中事务不管,但也不傻。

    经由此次事发,府上很难再找出一个作乱者,就算是兴事,也要好好掂量一番敢不敢,受不受得住处罚,小心最后落得个人财两空。

    桑榆看着裴沅清冷的侧脸,心上却发空,分明是近在眼前的人,却觉得隔了很远。

    话里话外,说到底,他还是怪她。

    心口就像是吐了一团棉花,不上不下,卡得她难受,刚翻过身子,便又听见他说,“你是我的妻子,也是府上的主人,往后若是再有人兴风作浪,不听管辖,你自当惩处,只要占理,我必定是会向着你的。”

    许是知道她失落,临睡前又说了一句软话,语调比之前放缓了不少。

    桑榆感受着身后浅浅的呼吸声,渐渐睡着了。

    她睡觉不安稳,到了后半夜总爱把自己的被子踢得不见踪影,就好比翌日一早醒来的时候,她发现自己盖的竟然是裴沅的被子,而被子里的人早就不见了,人家早早就穿戴整齐打算洗漱了。

    阿岫来伺候她晨起,拉开帷幔瞧见她盖着裴沅的被子,抿嘴好一顿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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