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初眉眼娇媚,眼神却锋利,似乎要将欢宜看透。

    良久,欢宜开口问道:“你要什么?”

    “要你——”

    “帮我管一下钱。”

    昨日云初便收到苔花来信,白掌柜听说她还活着,十分欣喜,还随信寄给她三千两银票。

    除此之外,云初还得知一个消息。

    云中楼原来是白家的产业。

    当年白家是四海闻名的富商,却人口凋零,外祖只有阿娘一个女儿。

    外祖死后,将钱财散了一半,另一半全部留给阿娘。

    这些年,阿娘也并非只是云游,而是观察当地,看准时机置地或做买卖。

    云中楼就是当年阿娘留下的产业之一。

    那是为了保佑她出生,阿娘做的慈善堂。

    信上写道:“云中楼以前是半个茶馆,半个慈善堂,茶馆做的不错,赚的银钱能将整座城的孤儿都养大。”

    “可云中楼被夺后,却做成了青楼。”

    可能阿娘到死也不知道,她养大的女孩们都被迫进了青楼,男孩也都成了死士。

    欢宜试探道:“只是管一下钱?”

    云初随便笑了下:“可能钱跟钱不同吧,我的钱很难管。”

    “如此,我便应下。”欢宜抬手伸出手掌,“只是,你要帮我保守秘密,绝不可讲我的身份说出去。”

    云初拍上去:“一言为定。”

    *

    若要造反,招兵买马,造势蓄势都是必不可少的。

    说到底,都要银子。

    当初云中楼被收走时,白掌柜及时变卖了财产,如今还有一万两。

    瞿县如今饥荒成灾,原先十两银子一亩的良田现如今不足三两就可以买到。

    天时地利,她不在这里建立自己的势力都对不起老天给的机会。

    云初拿着三千两让欢宜直接买下一千亩地,若是平常商人这么买定要审查一番,只是如今欢宜掌握着县衙的事物,隔日便都买了下来。

    “怎么样啊?”

    半夜,云初翻墙进了欢宜的闺房,大摇大摆,好像是她自己家一样,她说道,“事情都办妥了吗?”

    “办妥了。”欢宜头也不抬,淡声道,“地契拿走吧。”

    欢宜捏紧手里的书卷,她隐隐猜到云初的意图,但她不想承认也不敢城人那个想法。

    “已进夏日,干旱越来越严重了,瞿县百姓怎么办?”云初正经道。

    欢宜微微惊讶,这人跟女土匪似的,竟然也会关心百姓:“自然是等朝廷救济了。”

    “所以,赈灾粮下来了吗?”

    自然是没下来。

    不然欢宜也不会愁的睡不着觉。

    欢宜假作从容道:“马上就到了,不劳你费心。”

    “我今日出去逛了一圈,见一卖牛之人,我问他,牛价几何?他答,五两银子。我又指了指旁边的小狗,问狗值几钱?他答,这不是狗,而是幼童,若是我能买下这孩子,这牛就给我便宜点。”云初笑了,“这世道,人不如畜牲,甚至是倒贴钱的。”

    欢宜一言不发。

    云初道:“如今世道不好,卖妻卖子已成常态,若是你再不看看真正的世道,迟早会易子相食。”

    欢宜心口发紧,她道:“可朝廷迟迟不发救济粮,我也无可奈何。”

    甚至她还让兄长去求了长公主,可长公主也只是口头上答应着,一点实际动作都没有。

    瞿县的富商豪绅都让她薅了个遍,人家消息灵通的早就跑了。

    她还有什么办法?

    云初:“嵇河还有水,或许可以用。”

    欢宜:“我也想过,只是嵇河离着瞿县并不近,一来一回就是三日过去,平日里解渴还好说,浇庄稼实在是不行。”

    “挖沟渠呢?”

    “人力银钱都不够,况且我也不是很懂水利之事。”

    “而且这也要向朝廷报备,那帮人的效率……等挖成了,恐怕百姓也都饿死了。”

    云初左手食指敲着右手腕子,思考道:“以工代赈,如何?”

    “贴个告示,无论是男子还是女子,只要是能干活的,都可去挖沟渠,一天两碗稠米粥。”

    欢宜眉头微微舒展开:“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只是……”

    兄长糊涂,赈灾的米粥不发给真正的难民,反而却让那些小官吏的家人亲戚受了惠。

    若是突然改了制度,那些官吏也不知会不会闹。

    “我知道你在顾虑些什么。”云初道,“你另发一告示,官府招衙役,一两一个月。”

    欢宜:“衙役是二两啊。”

    “没错,是二两。”云初狡黠一笑。

    欢宜登时明白,如今灾情严重,若是招衙役,那些难民必然都会来应召,而衙役官吏会担心自己位置不保,忙起来自然不会再闹。

    “可,没有朝廷的指示,我们不能随意挖沟渠的。”欢宜道。

    朝廷怪罪下来,恐怕兄长的乌纱帽都保不了。

    云初:“那就悄悄地挖。”

    “那么大一条沟渠,你是觉得朝廷看不见吗?”欢宜苦笑道。

    云初指了指自己,双手合十,说道:“全靠我这个美人心日日祈祷,感动了上苍,天降神渠。”

    “你就是传说中身负美人心之人?”欢宜惊讶道,“那与你一起的是?”

    “裴衍。”

    “裴大人!难怪,我一直查你们却查不到身份。”

    欢宜忽觉不对,对上云初戏谑的眼神,她讪讪笑道:“当初我就发觉你们身份不对,为了瞿县,我也得好好调查啊。”

    “说的不错。”云初说道,“我不怪你。”

    况且,欢宜派来的人身手一般,来的第一日她就察觉到了。

    “那,这件事裴大人知道吗?”

    “他一个时辰后知道。”

    *

    客栈里。

    南竹半跪在裴衍床前,说道:“公子,这几日我一直跟着许士林,发觉他一直在替长公主干些脏事,人证物证都送往京城了。”

    裴衍虚弱地咳嗽了几声,嘴角便溢出几滴鲜血,他道:“此事不能惊动任何人,光是贪污赈灾粮的事不足以让她倒台,我们还得找其他的证据。”

    “知道了,公子。”南竹转而担忧道,“您的身体越来越差了,南竹担心……”

    “担心我死?”裴衍左胳膊杵着枕头,撑起半个身体,望向窗外皎皎明月,道,“放心,在报完仇之前,我还死不了,我一定会亲眼看见他们付出代价。”

    他的爹娘,他的妹妹,他的……阿初。

    “裴衍,你在吗?”云初的声音响起,不同于裴衍的有气无力,她的声音朝气蓬勃,道,“我亲手给你炖了汤,想尝尝吗?”

    门一下子被打开,南竹堵在门口,不满道:“大晚上的,你不睡觉?”

    “你让开,我来找你家公子。”云初直接把汤碗塞进南竹怀里。

    南竹烫的跳了个舞,转身就被云初关在门外。

    裴衍半拢着红衣,胳膊虚搭在茶桌旁,平日里风情万种的狐狸眼此刻竟然有些苍凉之意。

    他的声音听不出异常:“你来做什么?”

    云初坐在一旁:“与你商量个事,瞿县要挖一条沟渠,你看如何?”

    “你就是挖龙脉也与我不相干。”裴衍忍着疼,额上渐渐出现细密的汗珠。

    可惜房间内烛光很暗,云初也没仔细瞧他,自然发现不了。

    “自然是来与你要钱的。”云初说的理所应当,“这事干成了便是流芳千古,大人名声如此狼狈,就不想做些好事攒些阴德,况且我发现长公主她……”

    云初对味道很敏感,一下子就闻到了淡淡的血腥味。

    她瞧向旁边的裴衍,他正低着头,神情晦暗不明。

    滴答滴答——

    鲜红的血淌在他几近病态白的皮肤上。

    “裴衍。”云初拍着裴衍的脸,喊道,“你怎么了?”

    裴衍拉住云初的手,无端地握紧,用留存的最后一点清醒说道:“别喊,别走……”

    别走。

    云初来不及思考裴衍说的是什么意思,忙将他扶上床榻,去探他的脉。

    他的脉很奇怪,并不虚弱,反而很强健,但强健得很异常,像是地龙翻身,像是火山喷发。

    云初探不明白,也不敢乱下药用针。

    “裴衍,你究竟怎么了?”

    裴衍躺在云初的怀里,神色却是从未有的平静。

    他意识不清,记忆却清晰了些。

    他记得,云初身上就是这样的味道。

    清香的草药,带有一点点女孩的脂粉香气。

    云初并不喜欢涂脂抹粉,但喜欢与其他女孩子待在一起,因此她身上的香气是混杂的,独有的,任何一家脂粉铺子都复刻不出来的香气。

    他含糊不清道:“云初,你看看我,你多看我一眼好不好,求你了……”

    云初却没听清裴衍的话,只顾着从裴衍身上找药。

    从他方才的话判断,这是裴衍的老毛病了,那么他身上必然有药。

    “裴衍,你看看,是这个药吗?”

    云初强行弄醒裴衍,将药瓶子提在他眼前晃着。

    裴衍从嗓子眼里挤出一句“嗯”。

    “快吃药吧。”云初掰开裴衍的嘴,丢进去,再灌了许多水。

    一通弄完,裴衍脸上渐渐恢复血色,云初才松口气。

    云初怕裴衍再有什么事,便直接蹲在他床边守着。

    其实,她已经有三四年没见过裴衍了。

    最后一次见他时,她说了许多狠话,她气,她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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