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如今见到裴衍这幅样子,她又有点——心疼。

    虽然不想承认,但在她十八年的人生里,裴衍是她唯一喜欢过的少年。

    只是,这份抵不过她的志向,抵不过她想拯救的万千女子的命运。

    所以,她还是嫁给了沈元策成为了皇后。

    天将明时,裴衍才逐渐缓过来,声音微哑:“多谢。”

    “光是嘴上说不管用吧。”云初道,“得来点实际行动。”

    “比如,给点钱,我要修沟渠。”

    “呵。”裴衍冷笑两声,“真把自己当救世主了。”

    云初:“要是愿意,你也可以当救世主。”

    云初张开手臂大手一划:“到时候沟渠修成,让百姓给你建个庙,如何?”

    “不如何。”裴衍说道,“我怕到时候修成了,他们一人一口唾沫能将我那庙淹了。你说修沟渠,可有观察过地形?”

    “这不是等着你吗?”云初拿出纸笔图纸,铺在裴衍面前,道,“听说裴大人很擅长水利之事,何不替百姓谋个福祉?”

    裴衍不自觉地攥紧塞进怀里的纸笔,顿了顿,才道:“好。”

    云初倒是惊讶,这次竟然这么顺利,难道是感恩自己救了他?

    “那,裴大人,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裴衍不语,默默观察云初走路时雀跃的背影,以及关门时会用手背稍稍挡一下的小动作。

    *

    “一人一天可得两碗稠粥,这是真的吗?”

    “哎,还能去当衙役呢,竟然有二两银子。”

    “这下好了,若是我能当上,就不用拖家带口地投奔我老丈人家了。”

    几家欢喜几家愁,百姓高兴,旁边的衙役却黑着脸。

    “都往后退退,这可是官府贴的告示,若是弄坏了可是要进牢狱的。”

    “你们这群乡巴佬,也不看看自己的体格子,还想当衙役,简直是痴心妄想。”

    “你这话说是什么意思?”一个壮汉撸了袖子,喊道,“我们怎么就不能当衙役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天天拿着赈灾的米粥去贴补家里,送给亲戚。”

    顿时,一石激起千重浪,百姓哀声怨道,甚至隐隐有动手的嫌疑。

    旁边的马车里,许士林埋怨道:“这就是你想的赈灾的方式?我看你那沟渠还没来得及修,我们瞿县人心就先散了。”

    欢宜不动声色地说道:“以往也有矛盾,只是没表现出来而已,以委屈一方的方式来达成的和平,不是真正的和平,总有一日会爆发。”

    “你倒是大道理一堆,如今可怎么办?”许士林愤然放下车帘。

    欢宜掀起帘子,朝外面喊道:“在墨迹什么,县令大人在此,还不赶紧来报名。”

    “是县令大人啊,大人要为我做主啊。”

    “大人,我身强体壮,您看我适不适合做衙役?”

    欢宜朝一脸震惊的许士林说道:“兄长,快去啊,你是瞿县的主心骨,大家都等着你呢。”

    事到如今,赶鸭子上架也得出去了。

    许士林隐隐感觉,欢宜似乎与从前不太一样了。

    之前,无论什么决定,她都会与自己商量过后再做决定。

    如今,自己似乎掌控不了她了。

    *

    炎炎烈日下,干涸的土地几近裂开,像老者枯瘦干裂的手,无声地预告着百姓并不光明的未来。

    远远地望去,成百上千的小黑点密密麻麻地分布在嵇河旁。

    “谁家不是汉子来干活?你家竟然要一个女人来干活。”

    几个青壮年看着一个背着孩子的女人,不禁嘲笑道。

    女人窘迫极了,低声说道:“我能干好的。”

    “且不说别的,就说你这力气,能拿动锄头吗?”

    “若是你要喂奶,难不成还要在光天化日之下喂吗?”

    说着,几个男人不怀好意地打量着女人的胸部。

    女人红着脸,几乎要哭出来。

    主簿敲着桌子:“你们几个,还想不想报名?”

    本来顶着大日头干活就费劲,这几个还如此贫嘴贫舌,平白地耽误时间。

    男人们谄媚着脸,说道:“报,报……”

    “不必报了。”云初说道,“言语放荡,品行不端,这几人不可录用。”

    男人:“你说不报就不报了,你谁啊?”

    主簿见过云初,是欢宜引荐的。

    主簿以为云初也就是个小丫头,不在意道:“如今缺人,还是报上吧。”

    云初摁住主簿的笔,道:“不可便是不可,许姑娘与你说过,在这里,听我的。”

    之前在这里,主簿的权利最大,如今云初这么说,倒是驳了他的面子。

    主簿正欲发作,看见欢宜迎面走来。

    之前都是欢宜管着文书,因此主簿还是很尊敬欢宜的。

    主簿忙上前告状:“大小姐,我看还是别让这个小丫头掺和了吧,她根本什么都不懂,如今正却人手,但她却不让这几个汉子报名。”

    欢宜虽然受制于云初,但也不完全听从她。

    欢宜问道:“为什么不要他们几个?”

    方才背着孩子的女子以为云初要被为难,忙解释道:“大小姐,是我不懂事,坏了几位汉子的心情,他们都说的对,我带着孩子,是不方便干活,又得喂奶,又得伺候孩子拉撒,我马上走。”

    似乎是为了印证女子的话,孩子哭闹起来,烦人得很。

    欢宜沉吟道:“此事,你怎么看?”

    云初如梦初醒,她道:“原来是我考虑不周。”

    她扫视四周,发现女子寥寥无几。

    起初,她以为只要给机会,女子也能走出家门。

    原来,阻挡女子走向广阔天地不只是贫瘠的知识,还有幼子的牵绊。

    云初:“我想,能不能招一些已生育的女子,在这里开个育儿堂,所有来当工的女子都可将孩子放在育儿堂照顾,管两饭。”

    欢宜脸色一变,将云初拉在一边,低声问道:“你疯了不成,如今咱们银钱有限,完全没必要顾及女子,只是男子就够用了。”

    “可若是这样,那些没有丈夫,或者有着不顾家的丈夫的女子该怎么办?”

    “我们管不了那么多!”欢宜有些急了,说道,“我知道你现在做的事都是有利于民生的,我也很感谢你能为瞿县做这些,但是我们真的,真的管不了那么多。”

    云初说道:“可我原本,就是为了她们才做这些事的。穷苦百姓被王侯将相压迫,尚且有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但是女子被男子压迫,仿佛是这世道本该如此,可是本不该如此。”

    云初记起幼时,爹爹常和她说,阿娘怀她十个月,生下来,这是世上最伟大的事。

    “明明,每个女子为了抚育后代都付出了很大的代价,但为何就是忽视呢?”

    欢宜沉默片刻,随即抛出最现实的问题:“可我,没钱。”

    “无事,我来出。”云初说的风轻云淡。

    昨日苔花快马加鞭来到瞿县,就是为了给云初送个好消息的。

    当初云初的爹爹阿娘给云初留了一大笔嫁妆钱,但是云初嫁给沈元策时,白家正在被长公主围剿,便也不方便将这一大笔钱交给云初。

    云初敲锣打鼓寻些生育过的女子。

    银钱更多,干活的时辰也少些。

    有的男子来问自己能不能干?

    云初头摇得和拨浪鼓一样,自然是不能。

    有的男子问为啥?

    起初云初还耐心解释一番,后来被问烦了,云初就反问道,为何大部分的招工只要男子你们不问,她这里只要女子你们就问。

    有的人说,自然是因为女子体弱不行呗。

    云初随手一指,那些大汗淋漓的女子,说:“她们不行?她们可比你们能耐多了。”

    虽说因为旱灾,众人都很努力干活,但是男子偶有偷懒,女子却因为这唯一的得之不易的机会而几乎拼尽了全力。

    “姑娘,我想来育儿堂干活行不?”

    云初一看,这不是那日被几个男子欺负的女子吗?

    云初:“自然是可以的,只是你干这一份工,便不能去挖沟渠了。”

    女子黑黝黝的脸上满是笑容:“我家男人回家了,我们都商量好了,他去挖沟渠,我来这里试试。”

    虽说“回来”一词很奇怪,但这毕竟是人家的私事,云初便没再多问。

    “不好了!不好了!”画意连滚带爬地跑出来,揪着云初道,“快去救救我家小姐吧,她,她……”

    画意顾及着旁边的人在,没有说出口,但浑身的灰土,脸上的伤痕已让云初觉得事情不简单。

    云初去牵了匹马,将画意提上马,一边朝画意指的方向跑去,一边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画意哭道:“我家小姐被绑架了,就在静安寺。”

    画意因为哭泣说的磕磕巴巴,但云初大概明白了,最近林老夫人还是病怏怏的,欢宜就决定去静安寺拜一拜。

    谁成想遇上了土匪,被人直接绑了走了。

    云初觉得蹊跷:“你家老夫人病了不先找我,却要去静安寺?”

    画意努力回忆:“好像是,我家公子提起来的,静安寺那边特别灵,小姐本来是不信的,但为了老夫人,还是想去试一试。”

    云初握紧缰绳,神色凝重,希望不是她想的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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