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韶殷抬眸问道:“可还记得模样?”

    昨日巡山的弟子一齐道:“弟子记得。”她们过目不忘的本事并非白练,五名白袍的相剑师手到擒来。

    文韶殷转向谢无绝,“你们相剑师都在这儿了?”

    谢无绝:“都在这儿了。”

    文韶殷应声,让巡山弟子自去认人。

    从缉拿真凶再到慕容、林二人之间的关系,接二连三牵扯到名剑阁、平原门和眉丰派,唯有重峡峰独善其身,重峡峰等人作壁上观,看得触目惊心。

    眉丰派巡山弟子将那四名相剑师认出来,一一指出。

    谢无绝问向五位一袭白衣的相剑师,“你们昨日经过望凝路做什么?”

    一名相剑师回答:“回谢长老的话,我们四人是一起的,陈师兄见后山景色宜人,提议前去,我们便自行观赏风景,并无做他事,黄昏时便赶回西殿。”

    谢无绝看向那名姓陈的相剑师,见他颔首称是,于是挥袖刚要让他们归队,却听慕容星筠忽然道:“等等。”

    谢无绝见他不管不顾走来,不禁皱眉,语气不悦:“慕容,你已洗清嫌疑,还有何事?”

    慕容星筠目光停留在最左边一名弟子身上,“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

    左边那名相剑师一脸茫然,左顾右盼,才确定对方问的是自己,他解释说:“在下乃名剑阁相剑师,慕容公子自然在大会仪式或者客栈见过在下。”

    慕容星筠固执道:“我说的不是在大会仪式和客栈,是西殿人散之后,那时候恰逢子时,我在东殿殿门外离你不远不近,见你站身处凝望路。”

    他这么一说,那名相剑师更糊涂:“可我子时已随其他师兄弟回客栈,不信的话,我两个师弟可以佐证。”

    他身边两名相剑师一齐点头。

    慕容星筠目光往下一落,落在他佩剑的剑穗,再道:“这条剑穗只有你一人有?”

    “自然,这条剑穗可是在下珍藏多年,绝无仅有,”相剑师觉得甚是古怪,说着说着,直勾勾看向他,忽而震惊道:“莫非你怀疑在下是凶手?”

    慕容星筠忙道:“慕容不敢妄言。”

    那名相剑师轻哼一声,随其他三个人归队。

    罗商廉走近慕容星筠,轻声问:“你确定那时在望凝路见过他?”

    “人我或许会认错,但剑穗绝不会。”慕容星筠瞥向那条白中带黑的剑穗,放在一袭白衣的相剑师上十分扎眼,他更笃定了:“我没认错,望凝路那人佩剑上的剑穗正是这条,又或者,他不知晓这条剑穗不止一条。”

    许陵旁观良久,直到现在,她心中疑云不散,变得更重,左右见重峡峰等人无觉,她正要悄声离去,刚转身走出几步,却被陆奉月喊住:“去哪儿?”

    许陵回头,欣然一笑:“人有三急。”

    陆奉月无奈,准许她去。

    许陵目的不纯,她绕过西殿门外的人群,偷摸进西殿,殿内此时无人看守,所有人都在殿外,注意力被慕容星筠吸引。

    许陵进了西殿,找到直挺挺躺在木板上的尸体,尸体上面还盖着一块白布,崔嵬洞若观火,笑道:“看来醉翁之意不在酒的,还有你一人。”

    许陵:“此事蹊跷,死一个相剑师,除了重峡峰,三个宗门都被牵扯在内,捉拿真凶光凭一张嘴可行不通,线索须从死者身上找。”

    崔嵬:“你也懂仵作之事?”

    “我不懂,但我知道被剑所伤形成的伤口,仅凭一道剑伤,我也能推断出剑的样式。所有人都被那枚香囊指引走,错漏了一点,就是这道剑伤。”许陵说着,揭开白布,死者面容惊恐,脖颈上的剑伤细长,血管尽断,伤口深度可见被切割成两半的喉软骨,凶手下手极为狠毒阴柔。

    这是唯一一道伤口,也是致命伤。

    许陵端详这道触目惊心的伤口,看到最后,微微蹙眉,不禁流露出震惊和疑惑,惊叹道:“凶器是一种薄而锋利的软剑,但能做到将有一定修为的相剑师一剑封喉,这凶手可不是一般的剑术高手……要么还有一种可能,凶手近身出剑,死者对凶手毫无防备之心。”

    崔嵬默了默,却道:“那如果以上两种可能皆符合呢?”

    许陵手上动作停顿,眼眸忽然亮了亮,似乎也赞同。

    此时西殿门外,罗商廉回身,问向文韶殷:“文掌门,敢问巡山弟子最后一次巡山时间大概在几时?”

    文韶殷舒了长气:“亥时。”

    巡山弟子卯时开始,亥时结束,眉丰派向来着重宗门安宁,尤其名剑大会期间,她特地要求巡山弟子,可防不胜防,还是出了意外。

    谢无绝思绪如麻,听文韶殷的回答后,亦倍感疑惑。

    慕容星筠说子时在望凝路见过那名相剑师,文韶殷回答的时间恰好合理对应慕容星筠所见,时间正好是眉丰派弟子巡山结束。

    思及此,慕容星筠已经反应过来,忙不迭冲向巡山的眉丰派弟子,指向那名相剑师问道:“你们昨日一共见过他几次,一次还是两次?”

    那些女弟子被他这一举动惊了一惊,还是说:“一次,正是戌时。”

    见慕容星筠犹似疯癫地追问,多数不知所措,少数看破迷雾,料到慕容星筠的用意。

    更有甚者道:“慕容星筠你究竟何意?你莫要说我名剑阁有人证的相剑师是残害同门的凶手!”

    慕容星筠遽然转身,不搭理其他人,死死盯住人群中那名相剑师,口吻冰冷:“是你拿走我的香囊?”

    不远处仍然被文司师拦住的林若寒惴惴不安,眼底含泪。

    那名相剑师哪里料到好说话的慕容会突然一吼,胆战心惊,声线哆嗦,叫苦不迭:“慕容公子,真、真不是在下,在下痛恨残害同门的小人行径,又怎么会做出那种事,在下那日都不曾注意你,又怎么拿走你的香囊?”

    慕容星筠表情顿时一僵,渐渐沉静下来,很快,迷茫和难以置信浮现在面容之上。

    “我有办法能证明慕容公子话中真假。”

    一道清灵之声宛如一支冰箭刺破风谲云诡的局面,众人目光随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陆奉月定睛一看,竟是许陵,她人赫然站在西殿殿门口。

    余时序诧异道:“师妹不是去……怎又出现在那里?”

    叶明纱意味深长:“她古灵精怪,已经先人一步。”

    方应则淡然一笑。

    陆奉月也猜出许陵的目的,叹道:“还真不让人省心。”

    许陵抬步而去,穿过人群,一袭紫衣于白衣人群中格外扎眼。

    贺彦问她:“衙役和仵作都无可奈何,你能有什么法子?”

    许陵拱手道:“法子是有,不过要劳烦那四名昨日去望凝路的相剑师。”

    贺彦示意那四名相剑师出列站成一排,许陵踱步四人面前。

    众人不知她要搞什么名堂,最后见她停留方才被慕容星筠吓得战战兢兢的相剑师,指着他剑问:“这位兄台,能否把你的剑给我看看?”

    那名相剑师把剑递给许陵,许陵拔出剑左右瞧了瞧,又收入剑鞘中,还给他,随后许陵又抬头一一打量四人,注意力放在他们握剑的手,直到瞥见排最右边的相剑师左手握剑,拇指却有练剑磨成的指茧。

    “你是右撇子?”许陵反其道而行之。

    “我左手右手皆惯用。”最右边的相剑师正是方才那名陈师兄,姓陈,名信。

    陈信不看她,嘴上回答。

    许陵迟疑:“那你持剑的手是……右手?”即使左右手都惯用,握剑鞘的手在左手,还是习惯右手拔剑。

    陈信这时将目光从前方转移到许陵上,神情沉静,许陵与他对视,微微眯眼,只觉得这人太过沉稳,他方才也仓皇失措,但比起其他三人面上的惊慌之色,他的惊慌显得格格不入。

    倒不是不允许这种情形下不能沉着冷静,而是否认一切异样的反应只是他的举动倒像是佯装的。

    陈信睨向她,沉吟道:“我惯用左手,持鞘也用左手,有什么问题吗?”

    “自然没问题……”许陵抿唇,笑了一笑道:“能否把你的剑给我一看?”

    陈信略顿,然后把剑递给她,许陵得了剑,拔出剑,这把剑不同于前面那位相剑师的佩剑,此剑透着凌凌青光,焕发寒色,迎面一看,不触碰,锋芒逼人。

    许陵轻轻触碰其剑刃,剑是好剑。

    贺彦在侧,眼睛一眯,厚厚的褶皱压下,眼角皱纹更深,突然提醒道:“刀剑无眼,小心为妙。”

    刀剑无眼,小心为妙。

    许陵动作略顿,回以一笑,轻抚过如河水般冷凉的剑刃,倘若不敢铤而走险,又如何能拨云见日,真相水落石出?

    此刻,陈信沉静无波的眼底似被不速之客拨动,涟漪起,很快恢复沉寂。

    可惜,无人察觉,包括许陵他着实太会伪装,简直挑不出错处。

    许陵正看陈信,缓声道:“你喜欢锋利的剑?”

    陈信不疾不徐:“我喜欢。”

    许陵:“难道你不觉得剑太锋利,会增加割伤手的可能?”

    她这一句话似说到陈信心坎上了,他有所动容,狭长眼眸自带锋芒,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剑亦然,假若手中是一把刃口发钝的剑,明明可以一剑杀死敌人,奈何手中剑不够锋利,错失绝佳机会,你说你日后依旧不吸取教训,故步自封,继续以钝剑作为佩剑,还是重新选一把利剑,承受那一丝伤害自己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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