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高升,自东方天际而出,昭示新的一天的开始。

    朋聚客栈两面雕花木门左右大开,两个小二哥各自打着哈欠,睡眼惺忪,便习惯性忙活开来。

    大清早的,打外头来的客人鲜少,大堂里一个小二才把桌椅板凳摆放妥帖,另一个便偷摸凑过来,小声和同工的伙伴忍不住闲聊起来

    “哎你见过那个昨天住进来的美貌少女没有?”凑上来的小二长的一对吊眉细眼,一双眼睛不大却冒着几分精亮的光,边说便不忘扭头环顾通往二层的楼梯处,显得很是谨慎,私下议论客人,若教听见,未免不好。

    另一个立刻好奇心被勾起,“什么美貌少女?你说的是那个背上背着一把弯刀的白衣女?”所形容的少女他倒不曾打过照面,只因人不是他接待的,日常人来人往需要招待的多了去了,哪有那闲功夫朝一个身上使,只是这少女却实在惹人注目,从长相到装扮,即便是听也略知一二。

    “可不就是她嘛,嘿呦要说怪还真够怪的……”吊眉细眼的想到什么,嘴里仍啧啧称奇地回味。

    “怎么了,那少女又有什么怪的,我没赶上,你又看见了什么快跟我说说……”

    眼见另一个被勾的不住央求,吊眉细眼的小二莫名涌起一股得意味道,像拿捏着什么稀世秘宝,洋洋炫耀:“这你就不知道了吧,你听我跟你说啊,那少女昨天不是来投宿嘛,正好我招待她选了一间房住下,我见她举止与常人有异,于是就留了个心在她房门外停了片刻,然后你猜怎么着……?!”他的故意拖长吊胃口,不干脆利落地吐明白。

    “怎……怎么啦?”另一个大脑飞速旋转,思索一切可能发生的怪诞。

    “她自个儿竟在房里说开话来了,还有模有样的,就像房里除了她还有别人在一样,可她明明是独自一人来的,我亲自给她引的路,直到进房为止,当中根本没有出现过另外的人!”

    细瘦的语气神态俱到位,加上匪夷所思的内容,大白天的,日头浓烈,都禁不住后背冒凉气,另一个果然受激打了个哆嗦,暖春四月天却如坠冰窟。

    “这怎么会这样……”

    昨天,恰逢傍晚时分,天色蒙着一层灰暗色,临近关门的朋聚客栈迎来最后一道敲门声。

    “来啦来啦。”伴随着隔着门的应答,客栈里头店小二开门露出头,拿眼打量卡着时辰来的客人,眼见朦胧不清的天色中一身量纤纤的少女悄然而立,她一身白衣,几欲不染分毫尘埃,全无赶路该有的狼狈之色,头戴一定同衣色兜帽,半垂下来,遮住上半张脸,单单从下半张姣好光洁的鼻唇轮廓上,即便未得全貌仍显露着其容貌不俗。

    而如此翩然的柔姿,在她背后却悬有一柄月牙形状的弯刀,刀刃锋芒难掩,幽幽泛现点点银光。

    “劳驾小二哥,请问店内可还有空的房吗?”少女身量纤纤,声音亦莹润软糯,甚至略带三分稚气,更加以断定年岁尚小。

    如此声音传入耳中自然十分受用,浑若碎珠落玉盘,“啊有、有的。”吊眉细眼的小二怔愣片刻,忙不迭招呼:“客官快请进。”他平常一贯麻利精干,此刻对突然而至的不寻常少女,竟变得如此迟钝。

    待在柜前交了钱,领了牌号,小二与白衣少女一前一后来到定下的房间,“到了,这是您的厢房,请安歇,如果有什么需要您随时叫小的。”小二热情交代好不知实践过多少次的话术。

    “好的,有劳小二哥。”少女十分有礼地回以了一句。

    门随之关闭,那小二立在走廊上,不知怎的却没马上离开,刚才他在头前引路,只觉得跟在他身后的少女举止大为不同,步伐轻的出奇,每一步都如同踩在棉花上,而并非厚硬的木板。

    这少女绝非普通女子,只身行走,又举止不凡……

    小二猫腰曲腿,悄摸贴在门缝间,注意力朝里使,其实看是什么也看不到的,门缝细如一条丝线,根本容不下多余的内容,他只好闭气凝神去听,不敢发出一点声响,刻意在等待着什么,果然,不期多时,那房门里隐隐透来窸窸窣窣的异动,紧接而来的是少女熟悉的话音。

    “好啦现下没人在,你可以出来透透口气了。”

    小二听的分明,心下一阵疑惑,这少女的话在跟谁说,她明明是独自一个,莫非是在自言自语?他这头兀自犯疑,房内又响起声响,彻底把他这一想法打消。

    “呼~这一路可把我憋的够久了。”对话的音色来自一个少年,铿锵有力叫人想忽视都难。

    接下来他们之间继续进行着对话,反之,门外静候的小二没一开始的心思再去留神,满心满眼只停留在突兀的凭空出现的男声上。

    小二禁不住两腿发颤,恐惧自内心疯草一般增长,来不及思索什么,尽可能维持住力气以极度缓慢别扭的样子远离那扇门外,生怕惊扰到他们而招来灾祸。

    朋聚客栈开立已久,两个店小二在此做工多余载,什么怪模样怪性情的不曾见过,可加起来也比不过那少女所带来的骇然。

    “哎,你说她究竟是仙是鬼?”细瘦的从昨晚的惊惧里回过味来,琢磨不定,不论是仙是鬼,总归不是人。

    仙亦或鬼皆为人世俗子轻易不得触及,且敬畏非常的,即便谈论亦需谨慎。

    另一个瞪大眼睛,一向胆小怕事,竟连张嘴吐露都困难,仙倒罢了,若真碰上哪方的孤魂野鬼前来索命,焉还有活路?!

    “二位聊的可好哇,”冷不丁的,两人后背不知何时多出个身影,口气很是不善,“要不要我楼上开个雅间给二位啊。”

    两个小二被惊的回头,一看来的是谁又是一惊,此刻虽觉得没被鬼怪索命,效果也差不了多少。

    “掌柜的,那昨晚的女客……”细瘦的顾不上挨骂,战战兢兢想告知自家老板情况。

    “住嘴,我说过什么,不许私底下闲话议论客人,拿我的吩咐当放屁呢,”掌柜的面色严厉训斥,开店年深日久,能得长久生存必然有他的礼法在,“也不看看现在什么时辰,想干就给我抓紧干活去,不想干就立马卷铺盖滚蛋,我店里不养手脚不动的闲人。”

    两个小二受此劈头盖脸一通训,对视一眼,自知无果,不忘该遵守的规矩,便不敢再多嘴,四下散开,擦桌子的擦桌子,扫地的扫地,卖力弥补适才闲聊的罪过。

    过后,大堂内人烟逐渐纷杂,行走坐落形形色色各不绝,嘈杂的人声如滚开的沸水,每一桌的住客都各自交流着,独有两桌例外,其中一桌位置偏窗,左右各围坐着三个体型彪硕的中年汉子,三个皆劲装打扮,样貌刚毅,右手虎口处印着厚厚的老茧,像常年握持器物所致,两条臂膀肌肉线条流畅匀称,一看便知是有几手功夫在身的练家子。

    这三个汉子同样在低首交谈着什么,声音却不像其他人亮堂,反而跟方才的两个小二一般,刻意压的极低,且面色凝重,时不时长叹一口气。

    本来如此的窃窃私语根本不会被谁注意到,可另外一桌例外沉默的偏偏留意到了,这桌端坐的却是个白衣少女,正是两个小二先前猜疑或仙或鬼的那个,此刻,她却堂而皇之的出现于白日,明亮的阳光透过窗棂折射在她的衣裙上,为她平添一层光华,如雪的白衣无端萌生出一丝神圣的味道,当然,落座已久她并没有被太阳的阳气灼伤晒化,所以,由此断定,她并非什么鬼怪一流。

    湘楚面前桌上摆放着几道小菜,为她上菜的小二正是昨晚招呼的那个,一见她可以在白日出来顿然化忧为喜,比平常更热情。

    湘楚却没怎么动筷子,明明今天她吃罢了饭就该上路了,答应那少年的事还需得办,此地名半步关,距离苍山的路程其实并不算太远,她以飞行术花了一天的时间到此,若教她师尊应还山察觉追来,以应还山的修为只怕不用一炷香的功夫。

    可湘楚并不紧赶上路,反倒注意力被那三个汉子的谈论内容所吸引住,白瓷杯的粗茶顾不得往嘴里送,脑子里被“逆水”二字全然占据。

    她放下茶杯,起身转到三个汉子那桌,欲问个明白,腰间悬挂从不离身的一只青玉圆体壶随她的移动轻轻摇晃,仔细听里面仿佛装着什么东西,可谁也没有发现。

    “三位大哥,请问你们说的逆水一事究竟为何?”湘楚此刻未戴兜帽,她的容貌得以完完全全展露,外形判断约摸只有十七八岁,一头青丝用一根银簪半挽,剩下的随意铺陈在两肩,一张白嫩的净脸青稚气尚未脱,然眉眼轮廓却生的极好,杏眼桃腮,妍态盛极,无一不周正精致,美自是美的,更难得气质又很柔和,毫无一点儿攻击性。

    三个汉子见湘楚如此模样,态度跟着温和几分,“姑娘是谁,为何打听此事?”

    “哦我只不过是个过路的,听三位大哥讲的稀奇心内好奇,所以想知晓一二。”湘楚简而化之介绍自己,唯恐多生不必要的麻烦。

    三个汉子面面相觑,甚为不解,这小姑娘的座位在偏居中的位置,相隔人群杂音,他们彼此又说的很小心,怎么就给她听到了?

    莫非这姑娘年纪小,耳力非常敏锐!

    其中一个好心劝慰道:“小姑娘,这并非什么好事,你还是莫要好奇的好,纵然知道也没什么益处。”

    “不妨事不妨事,三位大哥不妨讲来听听,我胆子大什么都不怕。”湘楚不得答案不罢休,誓要解这困惑不可,水本自然顺势而流,逆水一说又从何而起?

    三人见再拒不下,索性愿意坦然相告,“好吧,你既然想知道那便告诉你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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