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告诉过你没事不要到我这里来么。”张居正对这个吃闲饭的小舅子很是不喜,若非碍于夫人陈婉华,和自己的名声,没必要添麻烦,他真想把这小子有多远踢多远。

    “姐夫……”陈望成不请自坐,寻摸到案几上的茶水,打开已见凉,几片碧螺春茶叶泡的平展,失了好滋味,陈望成又默默放下,想到什么重要的:“刚刚出去的那……”

    “不关你的事,不要多问,你到底为什么事来,不要瞎耽误我功夫。”张居正劈头盖脸没好气。

    “这个月二十五爹生辰,娘让我问问你那天得不得空去不去……”张望成谨小慎微,一贯在张居正这里得好,对这个姐夫又敬又怕的。

    “我知道了,我会去的。”张居正没有拒绝,老丈人高龄生辰,过一年少一年,更重要的是老丈人陈泰亦曾是张居正的老师,景和十一年的进士,张居正有今日陈泰也算功不可没,他年少时家境并不算好,学费时常出不起,幸得陈泰帮过不少忙,教导他学业,给过他温饱,最后连唯一的宝贝女儿都嫁给他。

    张居正对陈泰不可谓不感激,陈泰此人亦并无可诟病处,一向知礼,除了一点,会教别人,却独独不会教自己的儿子,陈泰早年无子,及到四十岁才得这么一个儿子,不免疼爱的很,疼爱一多便疏于管教,陈望成由此长成不学无术之徒,成日游手好闲,单巴望着从张居正这个知府姐夫这里淘点好处。

    张居正再看不上陈望成,看在陈泰和陈婉华的面子上也会容一容,施舍点小恩小惠。

    “没别的事你可以回去了。”张居正急着下逐客令。

    陈望成惦记着方才的生面孔美人,不舍得走,讨好道:“我还没看过姐姐呢,来一趟怎么能不见呢,”

    “你姐姐身体抱恙在休息,你还是不要去打扰的好,丁显,你送他出去。”张居正口气强硬,懒得和陈望成纠缠,说了这么些已经耗费光他不多的耐性。

    “是,陈公子,请吧。”沉默看罢戏的丁显着身相送,陈望成无可奈何悻悻挪步。

    打发走麻烦,张居正转回寝居,找夫人陈婉华,陈婉华确然身体抱恙,事实上因心有牵挂,精神不振,陈婉华的身子骨越发不如从前,小病小痛常有。

    此刻,陈婉华倦懒在床,才吃了滋补的药,正昏昏欲睡,听到丈夫踱步回来,勉力半睁开眼皮。

    “回来了。”陈婉华臂膀支撑半坐起身,“是怎么回事?”仍关心击鼓一事。

    张居正本来不想多跟她说,生病的人何必被杂事扰耳,可一琢磨她早晚会知道,隐瞒也多余,便将前因后果悉数讲明,只隐了陈望成来过。

    陈婉华听罢抓住关键点:“仙士?果真有这等仙士,夫君,咱们何不让他们为佳容诊治诊治呢……”

    张居正经这么一提才想起来,自家女儿不就跟撞了邪似的吗,非但痴痴傻傻性情大变,而且连人都认不清了,看了多少郎中吃了多少药都不见好,累的母亲陈婉华也得了心病每况愈下。

    “可我看那二人年纪尚小,会一点伎俩,却未必有什么真才实学。”以画入壶不假,但那样的幻术走江湖耍把戏的也来得了,不过欺人耳目而已,之所以把他们留下,张居正的打算可不单纯。

    “你不是试试怎么知道呢,万一呢,万一他们有真本事呢,我苦命的女儿……”陈婉华泫然欲泣,心痛难当。

    “好,你愿意试咱们便试试,我马上去找那二人就是。”张居正见不得夫人这幅样子,爽快答应。

    “对了,翠姑回来过了?”临走前张居正停足道。

    陈婉华喃喃:“来过了,还是老样子。”

    张居正体贴道:“翠姑近来家里生事,你多给她点钱,咱们女儿从小得她伺候离不开她。”

    “我知道。”

    张居正转至外客厢房,脑子里浮现出那少年淡漠疏离的样子,转头去敲湘姓少女的门。

    门来了,却是两张脸迎上,张居正一诧,她不是给他们各自安排了两间房吗,他们怎么又同在一起。

    “张大人,有什么事吗?请进来说话。”湘楚后知后觉知道张居正的名讳,还是来自婢女的告知。

    张居正恍然记起来这里的目的,“啊……确有一事,想请湘仙士帮忙。”

    张居正与湘楚并桌叙谈,注意力尽量不被同桌把玩杯子的少年带走,果然不去找这少年是对的。

    湘楚落落大方:“张大人不妨直言,能帮得上我一定帮。”

    “小女佳容,五个月前不知得了什么怪病,由或沾染了不干净的东西,整个人的精神大受刺激,行为举止变得异常,找了多少人都治不好,她还怀着身孕我真担心……”

    湘楚听闻事态有异,郑重道:“张小姐现在何处?”

    “仍在她夫家向府。”

    “向府?哪个向府?”湘楚联想到了什么。

    “乃我女婿向宴川之府。”

    湘楚心头犯嘀咕,向宴川?他不是早就死了,那么说张小姐怀着孕做了寡妇,并且自己也大难临头,真是可怜。

    “张大人且宽心,我即刻动身去一趟向府。”

    张居正赶忙附和:“湘仙士不认得路,我遣人为你带路。”姿态难得谦逊,真能治好女儿与腹中胎儿他才得宽心。

    一进一出府衙大门,两名差役照旧带路,情形大大截然不同,进时如犯人受押解,出时张居正亲自安排马车代替脚力。

    马车里,湘楚正撩车帘一角看外面热闹的街市,冷不丁一声清嗓子音,她放下帘角,回顾对面的少年:“怎么了?”

    “没怎么,我只是在想小仙子此番定能积个大功德。”祁夜照幽背靠车厢,轻飘飘的。

    湘楚自然而然:“我也这么觉得,积功德对谁都是好事,小妖怪,你如果想也可以,帮助人消灾解难好好修行将来一定前途无量。”

    祁夜照幽不以为然,反驳的彻底:“我可是妖,为何要帮助人,他们是生是死与我什么相干,我又不想成仙。”

    湘楚继续好言劝诫,颇一股老学究的风范,“成仙有何不好,仙途乃大道你……”

    祁夜照幽一瞬逼近,仿若无形化作凶恶的妖兽,下一刻就要张开利齿吭哧一口咬断那细嫩的脖颈,“小仙子不知,我啊劣根难改,成不了的。”

    “劣根?可你不是说你根基微浅,没做过什么恶,完全是被误捉进锁妖塔的吗?”那所谓的劣根指的是什么?!

    祁夜照幽盯着湘楚,如同在盯着一个美味可口的点心,胸腔里一口吞吃如腹的欲望强烈,他忍了又忍,不行,越好吃的东西越不能太性急,不然就没意思了。

    “我饿了。”少年突然来这么一句,让湘楚毫无准备。

    “刚刚在包子摊你不是说你不饿吗,怎么这会儿又突然饿了。”湘楚深感妖怪的心思难捉摸。

    “我现在就是饿了。”某人理不直气也壮。

    “所以呢?”停下找个地方吃饭?!

    “我要吃糖。”自从在锁妖塔出来后便没再吃到过了,祁夜照幽开始想念那个味道。

    湘楚无语:“糖怎么能当饭吃呢。”这小妖怪好歹活了上百年,怎么跟人间三岁小孩儿似的。

    “怎么不能,我喜欢就能。”某人据理力争。

    “吃多了牙会坏掉的。”湘楚回忆自己小时候在宗门偷偷吃糖,师尊应还山便这样提醒她,自那以后湘楚开始收敛。

    “我是妖怪,妖怪牙才不会坏掉。”某人无比坚持。

    “……”

    湘楚摸摸口袋,里面还剩着几块,她却没马上拿出来,总感觉自己很冤枉,“明明我帮你脱离禁锢,还你短暂自由,你不感恩于我反倒对我要求更多?”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祁夜照幽理所当然:“小仙子慈悲为怀,既然愿意为了救助凡民东奔西跑,如何会不舍得舍我块糖吃呢?”言辞中夹杂着不易察觉的酸溜溜。

    湘楚默然,被架上高位,不给也不对了,她要道理,他便给了这样的道理,横竖不过一块糖而已,微小之物,本值不得什么,哪里用的上慈悲二字。

    “喏。”湘楚伸出手掌心,送过焦栗色的一块石子状的糖蜜,这是她最喜欢吃的蔗糖,清甜不腻,常在口袋里备些,但记得小时候一次牙疼的教训,从不敢吃多。

    祁夜照幽满意地接过来,骨节分明的长指随意一抛,糖蜜飞向空中,接着受重力下落,不偏不倚掉进他微张的口中。

    达到目的,祁夜照幽一脸餍足靠回车厢臂,两条长的过分的双腿抵到那头厢臂,脚尖有一搭没一搭地点着。

    过了一会儿,祁夜照幽继续得寸进尺:“还有,你在这里停留几日延误几日就要给我几块糖,一天一块。”这完全不是商量的口吻,而是通知。

    湘楚扁扁嘴巴,难以置信,“我是欠你的吗?”

    祁夜照幽却替她大方道:“只是一块糖而已,不是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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