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仙子以德报怨,真令人敬佩。”前赴清河府府衙的路上,祁夜照幽评价道,是那种由衷的赞叹,并非阴阳怪气讥讽。

    湘楚扫过大街上人来人往的景象,似在寻找着什么不对,然并未发现什么,邪祟一般不会在白日现身,她的眼睛也未捕捉到什么非自然的气息。

    于是,湘楚转而去对身边的那股非自然气息,以德报怨?湘楚不以为然,此地发生连环命案,任谁对可疑的外来人都会留个心眼,防范于未然总没错。

    湘楚红唇微张,不及说什么,伴随的差役凶巴巴喝道:“不准私语。”俨然把他们当做犯人看待。

    凶喝的那名差役撂下话,接触到少年的眼神,蓦地像遭钉了一下,钉子直入瞳孔刺进脑神经,条条神经仿若一瞬断裂,那种感觉剧痛又非痛,差役吓得立马避开,头颈瑟缩地像只鹌鹑。

    湘楚觉察到端倪,悄悄伸手拉住并肩少年的衣角,凑近道:“小妖怪,别乱来。”否则我便将你收回壶中,后面的话她没说,不到万不得已,湘楚不想违背承诺。

    祁夜照幽不置可否,自己已经手下留情了,还待怎的,若换做以前,敢向他怒目横眉的焉还有好果子吃?未免多生事端,祁夜照幽默然服从,这场欺骗游戏刚刚开幕,节外生枝毫无益处。

    来到清河府衙门,湘楚平民出身,对官家地方生来有种敬畏心,即便现在身在方外,亦需处处小心对待,若然冒失闯祸对自身与苍山都不妙。

    衙门口正对着繁华大街,过往行人见差役押着面貌姣好的一对男女进入,不由的竞相侧目,猜测为的是什么案子。

    差役带领他们经由公堂正院转到后厅,行过侧苑门口,湘楚头前猝不及防撞到一个妇人,妇人手提竹篮,里头装的东西晃荡开,发出瓷碗碰撞音。

    “抱歉。”湘楚赶忙道歉,顺带自然的去搭把手稳定,那妇人始终微低着头,点头表示一下,并没接受湘楚的示好,竹篮里的东西亦不整理,像赶时间一般匆匆离去。

    湘楚没在意,她的注意力全在前方,反倒祁夜照幽略略停止,目光追随那妇人离去,不知在打量什么,妇人梳着年长发髻,稀稀疏疏的白发同黑发尽数挽起,以乌簪与头巾包裹,衣衫整洁,却不华贵,怎么看都是个寻常不过的凡人姿态。

    祁夜照幽眸色闪烁几不可查的一瞬,随即照旧跟上那抹白衣。

    后堂议事厅,张居正位居中庭上首,正用盖子过滤着漂浮的茶叶,方面阔口威仪显赫,他下首位左侧端坐着师爷丁显,地上,繁花纹路地毯处跪着一衣衫褴褛的老乞丐,与这周遭显得格格不入至极。

    老乞丐瑟缩着身子,不敢抬头,连喘气都不敢放大。才刚不多时前,老乞丐等的城门大开忙不迭行动,来到衙门前击鼓禀告,张大老爷没升堂,只命人问他何事,问了个缘由便领来后堂问话。

    老乞丐将昨夜的黑白无常挖坟一由告知,张居正听完点点头,没信也没不信,沉默半晌,思索着什么,对边上的师爷丁显问:“你看呢?”

    丁显轻点字面折扇,微微思衬:“而今之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子不语怪力乱神,可大千世界肉眼凡胎不可窥之物仍存。

    至于黑白无常嘛,则未免言过其实。

    可巧正当间,后来一小摊来告,告的人物与老乞丐形容的无差,除了时候不一样,未做怪异的事,却说了番怪异的话。

    外来的生面孔,这几个字如平地响雷般的炸开,自外而来,如何来的,竟能途径那清水河?!

    待到庐山真面目登场,在场的当中无不惊讶,竟是一对如此俊美的少年男女。

    当众兀自讶然,那老乞丐率先跳出来连连道:“是他们就是他们,昨夜在坟地里挖坟的……”

    张居正茶尚且未饮便搁置下,见这俩少年男女见官连跪也不跪,眉宇已含三分怒,丁显却很是敏锐,有的话张居正不方便开口他代为效劳最合适,“这二小民,见了知府大人还不下跪行礼么?”

    湘楚闻言有心下跪,可又怕折了仙门之风,遂单单拱手作揖,权且算作行礼,她这番已是不和规矩,一旁的祁夜照幽却动都不动,该抬的胳膊不抬一下,该低的头也不低一下,不出乎意料的吸引了所有人的不满。

    “少年人冲撞官家意欲何为?”丁显代声道。

    “我等既非凡民何来冲撞?”前者的口气甚,祁夜照幽的口气更甚。

    丁显与张居正面面相觑,估量他这非凡民一词的意思,猜不准方向,幸得少女湘楚解释开:“在下平州苍山无量门人氏,鄙姓湘名楚,呃他是……”湘楚朝祁夜照幽那头一瞥,原本欲接着介绍他的,偏一时忆不起他的名字,总不能脱口小妖怪吧!

    “祁。”湘楚身旁的少年意简言赅地提醒,不多提醒,免得记不住,给个称呼不用暴露本身就成。

    湘楚:“哦他姓祁。”那表情把自己也是刚知道写在脸上。

    张居正眉头依旧阴沉不消,瞧这俩小年轻怪里怪气的,想到小摊贩老板娘依稀描述的内容,如果他没听错,那当中有吃人二字,然若行为不轨,何以敢如此坦然?!

    “二位……二位仙士,既然师出仙门肯否显露一二,好教本官放心相信。”

    湘楚略略一顿,解下腰间悬挂的玉壶,虎口控住瓶颈,“既然大人要求,在下即为大人演示些许,只是摆弄刀剑未免冒犯,便以此壶演示。”

    张居正不解:“这壶怎的?”他瞪大双眼,在场的所有都跟着他聚精会神,拭目以待其中的玄机。

    “大人请看。”湘楚素手打开精雕桃木盖,壶口丝丝白烟顷刻如游龙荡出,轻烟袅袅,打着圈儿掠过厅内陈设,随着主人的咒语驱使游走,停在厅中高挂的一副写意山水图上,忽地一下,轻烟如生出四肢,疾速一闪,由于正是张居正背后的位置,离他最近,他看的最清楚,就那么一闪,他甚至没眨眼睛,那副画便消失无踪了。

    挂画凭空消失,除了墙上残留的年深日久的印子,再无第二点证明它存在过。

    张居正万分惊讶,起身反手去摸那面墙,掌心皮肤与冰凉的砖墙相触,带来清晰的反差。

    “这画……?”张居正视线落到壶口。

    “画在壶中。”湘楚脆生生道。

    那么大一幅画,这么小一个壶口,张居正不得不服气:“仙士果然有神通,适才多有怠慢,快快请坐,来呀看茶。”张居正一改态度,对右侧的排椅做出个请势。

    “大人客气,在下不过略施小计,不足挂齿。”湘楚学着师尊应还山的样子,一板一眼的客套完,随即轻巧一挥,山水画照样物归原处,分毫无恙。

    祁夜照幽一直沉默不语,直到跟随坐落下,形状漂亮的嘴角勾起一个浅浅的弧度,他非笑别人,却是笑隔壁的少女,小孩儿学大人样儿。

    张居正垂下褶皱眼皮,冷冷一扫地上看傻了的老乞丐,没好气道:“今可看分明了?”

    老乞丐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唯恐头顶大老爷一个怒火把自己送入大牢,治个口舌谎报之罪,想辩解什么又不知该作何辩解,一张脸痛苦地扭曲起来。

    “大人不跟你计较,还不下去。”丁显察言观色,先一步撵仍盘缩在地不识时务的老乞丐。

    “是、是。”老乞丐这才忙不迭低头一拜,似笼中鸟一朝得青天般慌忙退离。

    张居正清理掉闲杂,对两个仙客正色道:“仙士到清河府不知为的……”

    湘楚收拢好玉壶,余光不经意瞥到邻座的少年,少年正翘着二郎腿拨弄手腕丹珠,一副外界事全然与他无关的做派,也对,他本为妖,对凡俗事自然不关心,只好独自出面:“正是为接连不断的悬案而来。”

    “哦?仙士明察,已然知晓。”

    湘楚不置可否,觉得没必要节外生枝提那三个镖师,多一节不如少一节。

    “可有什么发现?”张居正马不停蹄地追问,并不理会二仙到达并不久。

    湘楚一五一十摊开,她来时已经过清河水路,并无遇到任何端倪,那水亦并非三个赵氏镖师传言那般,莫说漩涡浪墙,一点水花也不见,平整的像一面镜子。

    没在水上看到该看到的,湘楚只好出下策,夜半去惊扰土中尸,水无形无痕,常多变幻,死人尚在总会留有些许痕迹。

    湘楚将多数尸体的枯槁与沾的湿水渍告诉张居正。

    原来夜半挖坟的黑白无常为的是查案,张居正略有所思,继而听罢连连摇头,叹息不已:“唉,水利无端成了水祸,利民反倒成了害民,本官深感痛惜啊,万望二位仙士千万捉妖拿怪,还我清河府一片安宁。”

    张居正虽诚心告祈,身子却半分不动,保持着官威的姿态。

    “大人请放心,此乃我辈分内之事,自然竭尽全力,但目前我对邪祟还一筹莫展,还需要点时日追查。”湘楚说到这里,自始至终垂眸拨弄丹珠的祁夜照幽撩了下眼皮,没直接说什么,却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张居正留客道:“既然如此,二位便请留宿于本府内吧,也好方便行事,府内人手可供二位仙士驱使。”

    湘楚琢磨片刻,官府内确实要比别的地方方便,拿了主意:“谢过大人。”

    “二位路途辛苦,请先到住房歇息。”张居正唤来婢女,带领二仙客到后院厢房,就此话别。

    湘楚与祁夜照幽一前一后跟在婢女背后,脚跨厅门之时迎面走近一男人,湘楚没留意,也就不及看到那男人见到她容貌后的表情,只微微闪避开些,错身行过。

    后走过的祁夜照幽却得以看到,男人的表情尽然显露着饿狼般的垂涎,一双单扁眼直冒精光,下流猥琐至极。

    陈望成正看美人看的沉浸,脸蛋儿模样堪称绝色,偏巧那白衣翩翩的背影突然给一黑影遮住,黑影高大,如影随形,好似黏住那道丽影,使得丽影不得再泄露半分。

    陈望成嘴里啧一声,大呼扫兴。

    “你来干什么?”厅里的张居正见到驻足门口不前的陈望成不悦道。

    陈望成方流连忘返地回神,华衣衣摆擦过门槛,嬉皮笑脸叫了声:“嘿嘿,姐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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