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楚发善心,给了糖葫芦,又牵着小草带她回家,小草乃一幼童,出来哪里记得回去的路,况也不记得转了多久,早就迷失了方向。

    善心不好发,湘楚带着小草,一路寻一路找,祁夜照幽跟在后头闷不做声,嘴巴只顾嚼着颗冰糖山楂,他一口利牙把颗山楂咬的用力,发泄湘楚把糖葫芦送出去的闷气,没从试验品那得到试验,还得他自己亲口来试试。

    这一试不要紧,又酸又甜的爽口冲击差点使他没绷住,尤其是这酸味,而且还粘了吧唧的,啧,一口吞下得出三个字:不喜欢。

    祁夜照幽表情拧巴,嘴里的滋味久久消不下去,不想再吃第二口,干脆扔了算了,不等他行动,眼见那小女孩倒一口一个吃的利索,四五颗尽数吃完,便抬头张着乌溜溜的大眼睛瞧着他手里的。

    湘楚见小女孩仍馋虫未解,大方的冲祁夜照幽道:“你把你的也给小草吃了吧。”

    祁夜照幽倒护起食儿来,在小女孩娇小可爱的期盼中断然拒绝:“不给,这是我的。”

    湘楚无语:“……你怎么跟小孩儿计较。”

    “为何不能?”祁夜照幽只管理直气壮,他的就是他的,他不想给便不给,凭什么给?就是要仍也是他的事。

    怜悯心这种东西妖怪是没有的。

    小草却能感觉到参天一样高的漂亮大哥哥对自己的敌对,垂下头不再眼巴巴的期盼,懂事的小声道:“姐姐我不吃了。”

    当事人既然不愿意给她总不好动手抢过来,本来也的确是买给他的,于是转而安慰小草道:“小草乖,不吃也好,吃多了牙会痛的。”

    “嗯。”小草遗憾的同意,其实吃过好吃的次数她掰着手指头都数得过来,今天的一串糖葫芦更是想都不敢想的,虽然喜欢亦实在不该要更多。

    话虽如此说,难得尝到喜爱的美味,小草坚持了一会儿,眼珠子仍控制不住的被高高在上的糖葫芦吸引,时不时便偷偷地去看,回味着一颗颗在嘴里的味道,可却好景不长,她每看一次,高高的大哥哥就要吃掉一颗,像故意似的,坏心眼儿的让她看着得不到的美味在眼前逐渐消失。

    湘楚顾着沿路根据小草的描述找她的家,据小草说她家住在老旧街,她只好舍了繁荣的地段一条一条的去寻,功夫不负有心人,用了大半天时间,天都近黑了,终于摸到小草的家门。

    小草家境贫寒,墙壁残破,院舍陈旧,踏入家门后独见一个上了点年纪且断了一手一脚的中年男人迎接,拄着一根拐杖缓慢的打屋里挪出,一见了小女儿又是责备又是关切,警告她不准再一个人出去,不然碰上人贩子把她拐了去再也回不了家了。

    小草仍嘟囔着:要去找阿娘,想阿娘想的厉害。

    湘楚跟祁夜照幽被晾在一旁,小草父亲训斥完了小草后方得空闲理睬他们:“你们是……是你们我女儿回来的啊,真是谢谢你们了。”

    小草的父亲叫苟三,在他打量两个陌生的好心人时两个好心人亦在打量他,苟三的一手一脚缩在袖管裤腿里,从显现的形状看不像先天畸形,更像后天所砍断的。

    这家人似乎有些隐情。

    湘楚是以出口询问,看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苟三推拒说不用,来路不明的人的帮助也不敢随便收。

    小草却开口,仍是重复着的那一句:“我要找我阿娘,小草好想阿娘……”

    湘楚待要说什么,苟三用那只断手的袖子抚弄着小草的脑袋,无可奈何道:“不是告诉你了吗,你阿娘她晚上会回来的,你怎么就是不听呢。”

    原来小草的阿娘尚在,只是外出忙活去了,得到晚上才会回家。

    小草充耳不闻,竟呜呜咽咽哭了起来。

    湘楚赶忙热心解围:“这位大叔,你若放心的话,不如让我带小草去找她阿娘吧,小草既然想她阿娘想的紧,便不要让她等到晚上了,小草阿娘现在何处。”

    苟三左右为难,“这好吗,”他们既然送人回来想必不是什么人贩子,何况哪有这等模样的人贩子,可是……

    “小草阿娘她……她在向府做事,多有不便吧。”

    “向府哪个向府?”怎么又是跟姓向的有关。

    苟三颇为好笑道:“瞧您说的,还能有哪个向府,整个清河府姓向的又能被称作大家府邸的,可不就独独向宴川向大公子府那一个吗。”

    湘楚与祁夜照幽一听,对视一眼轻笑:这下可倒好了,熟门熟路。

    湘楚接着问:“小草阿娘叫什么名字,我知道了好寻找。”

    苟三道:“哦她阿娘叫王翠,不过通常大家都称呼她翠姑。”

    翠姑!这小女孩竟是翠姑的女儿,祁夜照幽垂视哭的鼻涕一把泪一把的小草,怪不得这小家伙言语异常,原来是……,而湘楚心道:这善心发的倒真发着了。

    当即,湘楚告知:“不瞒大叔说,我们现下也在向府,翠姑我也认识,你把小草交给我就是,等解了小草思母之苦我再把她送回来。”

    “啊这……这多麻烦,怎么好意思呢。”苟三不太放心,偏小女儿又哭个不住,没奈何只好答应。

    临走前,湘楚折回多嘴一问:“大叔,恕我直言你这一手一脚是如何断的,莫非有歹人相害?”

    苟三伤疤一经揭起仿佛又感受到痛楚,苦涩沉重道:“不,不是歹人,是我自己做的孽,是我自己犯的错,怨不得别人……”

    湘楚听苟三话里分明有话,当中内情恐怕不简单,越发不肯放过:“大叔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吗?”

    苟三自嘲般的环顾一下自身的残缺不全,委婉道:“唉别说我了,姑娘带小草去见翠姑,她若不愿意见小草烦劳尽快带小草回来,别勉强……”

    “这却为何?”孩子想念娘亲,做娘的难道就不想念孩子吗?!

    “我怕她会生小草的气,翠姑她跟以前不一样了,很不一样……”苟三的形容奇怪,使人不能理解,过了良久,苟三挤压的情绪似到了顶点,主动表明道:“姑娘不是想知道我这一手一脚是怎么断的吗,……原是给翠姑砍断的。”

    什么?!

    时逢凉夜,老旧街各家各户门上挂灯笼照明的稀少,似为了省点微末的灯笼钱,恰逢夜空中月色不明,星子疏淡,衬的道路越发显得暗沉。

    老旧街里的住户不多,一户间隔的大多是荒废无人的遗址,老旧街地处偏僻,交通不便,必然难以留人,而留在此地的无非如苟三之流贫穷的厉害无力迁徙。

    湘楚与祁夜照幽行走此间,人与景不搭配的很,湘楚提着一个灯笼,是临走前苟三送的,灯笼的米浆纸烛光发着同样的昏黄色,不知用过多久了,不甚亮堂,好在胜过没有。

    湘楚没带小草出来,她在听完苟三的自述后便觉得不恰当了。

    苟三原是个赌徒,手脚没断前常往赌坊跑,一待就是一整天不着家,孩子向来不管,苟三与翠姑原先还有个女儿,是第一个,却在幼年生了一场病,发高烧时间太长不治而死,那时翠姑在外做些细活儿维持家计,晚上才能回家,而苟三沉浸赌坊,对女儿根本不闻不问,等到发现一切都太迟了。

    当夜,翠姑抱着烫的像火炉一样的幼儿找大夫,等到累死累活的找到大夫孩子已然不省人事,翠姑伤心欲绝哭的几度昏厥,事后苟三赶回来却仍只顾管翠姑要钱,毒瘾上头什么都阻挡不了了。

    这样的日子过着有什么滋味,翠姑岂会不知?她是以看透丈夫婚前婚后根本两个样子,又搭上骨肉一条命哪里还愿做停留,可好不容易淘换来的媳妇苟三哪里肯放过她,反正露了本相索性连装也不装了,每每用强或打或困不放翠姑,待到强制生出第二个孩子小草,更是步步拿骨肉做要挟。

    翠姑本苦不堪言,对丈夫苟三又恨又怕,可后来也不知怎么了,翠姑的性情像换了一个人,苟三管她要钱她并不再畏惧,拿不出来苟三要打她竟是连碰都碰不到,翠姑一下子变得厉害了许多,也不再总哭哭啼啼,反而冷漠的很,冷漠的竟叫苟三生出胆寒之意。

    苟三在翠姑这里讨不到便宜自然要吃苦头,每每动手倒霉的却是自己,鼻青脸肿的吃过几回痛渐渐的便不敢了,开始典当家里的东西,将能当的都当光了若非翠姑年纪大了,苟三真动了把她往妓院送的念头,前提是得能左右得了她。

    苟三想不明白,翠姑为什么突然变了,变得脱离了他的掌控,难道是他虐她太久所致,真的刺激到了她,可她那一身力气从哪里的,竟比他还大。

    常言道久赌必输,苟三的毒瘾不可谓不大,光临赌场不可谓不短,故而他欠下了一屁股的债,拖延的越久就越拖不住,纸包不住火,要债的很快找到了他家里去,那开赌坊的岂是好惹的,叫嚷着若不还钱来便拿一手一脚来抵,强势威逼。

    苟三吓得屁滚尿流,反倒推出自家老婆来,要拿老婆抵债,不料被要债的狠狠啐了口唾沫:“呸,就你那老糟婆,老子要来干什么?洗茅房啊,少他妈跟老子扯犊子,要么拿钱,要么就剁手脚,你自己选。”

    苟三委实拿不出丁点钱来,可剁手脚又哪里舍得,别说剁手脚了就是砍他一刀也难挨呀,灵机一动道:“我老婆有钱,她在知府家做奴,一准儿有钱,你们找她要去。”

    要债的哪有不同意的,可也没放苟三,押着他等候翠姑回转家门,翠姑回来后,知道这事面无波澜,平静的过分道:“我不给钱,你们自去剁他的手脚就是。”

    苟三一听慌的大骂:“臭婆娘你他妈想害死老子啊你……”

    要债的只当是激将法,当然不肯动,翠姑见为首的不动,索性一进一出厨房,用一把菜刀手起刀落自行砍下苟三的一只手,翠姑动作迅捷,亦是谁也没想到她敢这么做,竟没反应过来,而苟三全程被押着动弹不得,菜刀来时反应过来也为时过晚,一只常用来摇骰子的右手就那么随刀锋掉了下来。

    押着苟三的人当场傻眼,伴随苟三剧痛的大叫惊慌退避,苟三得以获得自由,握着狂流血不止的腕口躺倒在地,还不算完,说的是一手一脚,翠姑提着血淋淋的菜刀拽住苟三的一条腿,愣把他一只脚也砍了下来。

    在场的人除了痛的昏了过去的苟三,全部目瞪口呆,好像忘了自己是来干嘛的,翠姑把菜刀一仍,善解人意的提醒道:“一手一脚在此,他欠的债就算清了,你们可以走了,想带上断了的手脚请自便。”

    而后,翠姑不管苟三会不会流血致死,还是邻居发现了帮忙请的大夫,幸得医治及时不至于送了命,翠姑性情大变的事传遍了街坊,所有人都认为她中了邪,变得狠辣薄情,对丈夫女儿不管不顾。

    人的心肠会变不假,可能会变得如妖邪鬼魅般可怕,可□□的力量如何会凭空增长,莫非也获得了妖邪鬼魅的力量?!

    翠姑必定与之有所牵连,又或者,翠姑早就不再是真正的翠姑,小草与母亲拥有天生的血缘亲密,非后天感知可比,她小草总说阿娘非阿娘,除了性情不同,可能也有另外一层原由?!

    湘楚蓦地想起一次碰到翠姑的皮肤冷若寒冰,以及她刚落脚向府便收到的速速离去莫管闲事八个字,一切都串连起来了,一个人的身上拥有诸多疑点,结果往往错不了。

    湘楚心中产生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一阵诡异的阴风袭来,卷进灯笼口吹灭了亮光,恍惚间,不远处的一间房屋顶上多出一道黑影。

    凡火就是脆弱的很,祁夜照幽耶了一声,仍以法力点上火苗,不过仍不足以照到黑影的样子,况且黑影披着斗篷头戴兜帽,遮住了大半张脸,就是凑近也不容易看清。

    “来者何人?何不以真面目相示。”黑影形如鬼魅,绝非凡俗,而这个时间,这个地点,会出现的恐怕是……

    湘楚想,她的猜测果真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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