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楚跟祁夜照幽像没发生过什么，依旧回了向府，明知道鬼影长留向府多半也会回去，但不怕见到只怕见不着，何况事前表明了留宿向府，哪里再有无故转到客栈去的理由呢。
向府仍灯火通明，下人们各安其事，多是在处理地上一些散落的花瓣，适逢一阵风过吹落些花，刘管家吩咐好生将散落的掩土埋了，像对待一个个已逝的生命，见外来的仙客回来恭敬点头示意，仍低头忙活事宜。
湘楚经过一下人身前，问：“刘管家在哪儿？”
下人回道：“刘管家出门买药去了，夫人的药消耗的快，须得时常备着。”
湘楚顿了顿道：“买的什么药，向夫人之前常吃着什么药？”
下人一五一十道：“主要是安胎的，还有滋补宁神的一些……”
湘楚朝张佳容居所方向望了眼，意有所指：“翠姑在家吗，她可有出去过？”
“不曾出去过，我等一直在前院做活，没见翠姑打这里路过出门。”下人回的斩钉截铁，不容有疑。
“好我知道了，你忙你的。”湘楚冲他笑笑，引得那名下人脸色发红，头低的越发低。
祁夜照幽看在眼里莫名不爽，这点不快把胸口那点异样尽然扫光，丢下同行的少女瞬移投入了自己房间。
湘楚不明所以全不当回事，又深深的望了眼那居所方，跟着同祁夜照幽一样回转了房间。
她刚刚一时手软念起她的死因放走了她，然而一旦牵扯到向府内的人质可就变得麻烦了，不好轻易动手，湘楚暗自后悔，或许真该就那么一举诛灭了她！
今日暂罢，且待明日。
她走的很轻，不曾惊动了枝节间粉嫩娇弱的花，而落在地上的再难重修于好，和一些泥土作了伴，日久烂化，长眠于地下，芳香滋润了尘土。
一夜的功夫过去，一夜无事，但似乎谁也没有睡好，无形中惴惴不安。
湘楚彻夜未宁，早早便寻向导致的根源，她只管独行，对祁夜照幽不闻不问，她抵达时张佳容寝居的门正开着，里面婢女一左一右侍立，翠姑亦在，正专心致志地给躺在床上的张佳容喂药。
她喂的细致，一小口一小口的送上去，往张佳容嘴里倒的极慢，唯恐张佳容呛到一般，如此温柔细致若有不知情的看到定会夸赞翠姑，感慨一番二人主仆情深。
张佳容半阖着眼，注意到湘楚到来，似要发作，翠姑察觉到，汤匙丢进碗里，照张佳容肩头按了按，张佳容咬咬牙，竟是忍了下去。
湘楚却走上前，一把夺过了那碗药，凑到鼻间嗅了嗅，上次翠姑给的茶她不曾防备细察，顾着跟小妖怪争抢全没觉出什么不对，而今这药，入鼻除了天生的苦涩味……竟然也没什么异样。
湘楚看着翠姑不动声色的脸，看来她并不打算自行暴露，更妄图遮掩着，下人既说翠姑昨夜未出门，那么她在老旧街遇到的就只可能是……
“仙客有事吗？”翠姑保持着原状头也不抬的问。
“你接着喂，喂完了我有几句话跟你讲。”湘楚把药还给她。
翠姑接住药碗，照旧接着喂，平静的像听不到湘楚的话。
湘楚抬眸，透过窗户看了看外面的天色，昏昏沉沉的，像是要下雨，空气里伴随着黏腻的潮湿感，使人的心情愈加低沉。
她紧紧地盯着翠姑的后背，耐心的等待着。
很快，药喂完了，翠姑得了空闲面对她，问：“不知仙客有什么话要跟我说。”她为她梳头时以姑娘相称，现下却是拉开了距离。
湘楚见她仍佯装，只好开口点破，“你不必再假装，我知道你不是翠姑……”
床上醒着的张佳容闻听为之一震，眼神中赫然有几分清明。
翠姑自然而然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小姐吃了药需要休息，请仙客莫要打扰。”下起逐客令。
湘楚注视张佳容，见她始终低垂着眼见，努力忍着什么，面色因之苍白如纸，湘楚想，她或许不该刺激到一个病人，即便她可能真的失了神智。
“那好，就请向夫人休息，你我不妨借一步说话如何？”湘楚攥住翠姑的手腕，不给她拒绝的余地，拉着她走出门外。
“我没有闲空跟仙客聊天，恕不奉陪。”翠姑挣开手，一步步走向廊里。
湘楚叫了声：“水盈玉，”使得背离的背影停住，她略一思衬：“不，或许……我该叫你小满，这才是你的真名，是吗。”
湘楚注视着那道背影转过来，目光若寒冰锥刺，一字一句：“你怎么知道这个名字。”她话问的迫切，全然忘了会就此暴露。
小满这个名字鲜少有人知晓，就连水盈玉自己也很久不曾听到过了，太久了，久到连她自己都忘了，她原叫小满，小满才是她的真名，她忘了，伴随着那个人的死，再没人这样叫过她，今乍一听到，无端勾起她的心绪，因这名字，即便人已死，一颗心仿佛还会跳动，还会感觉到无处寄身不该再有的心绪。
水盈玉的神色有一瞬的柔和，继而又转化为凶戾气，逼问：“快说，你是怎么知道的。”
湘楚道：“我是在向公子书房密室中的书信里看到的。”
“信？什么信。”水盈玉有几分茫然。
湘楚也意外，当事人竟不知情，可水盈玉附体翠姑这么久……“你不知道吗，向公子曾写过很多封信，当中无不提及着你。”
“密室……”？他的书房里有密室？
“你真的不知道？不如我带你去看看。”湘楚好心道。
水盈玉六神无主，不由得被湘楚的意思带着走。
其实向宴川的书房水盈玉原是进过的，不同的是前几次为的是讨债，今为的是解惑，若非如此她决计不肯靠近与那人相关熟地的半步。
水盈玉一进来目光便被伸进窗口的花枝吸引住，此花原为海棠花，海棠无香，纵然无法凭借香气吸引到人，仍悄然绽放着芳姿。
湘楚告知道：“密室就在这面书架的后面，开启的机关就是这尊泥菩萨。”
水盈玉移转目光，锁定那尊泥菩萨，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不比金身菩萨，渡不了世人，亦难自渡。
水盈玉呆呆的望着泥菩萨，菩萨不语，她亦不语，她的外貌无形中开始变化，变得和翠姑原本的样貌完全不同，年轻，美丽，使人但凡见过一眼便难忘，神采不见老态，唯余无边惆怅。
“你……不进去看看吗？”湘楚看着她起变化的面相，疑了又疑，第一疑的是水盈玉为何呆立不动，第二疑的是水盈玉为何可以在翠姑的身上变化，照例鬼魂附体一般做不到这点。
“我对那个人的事不感兴趣。”水盈玉移开目光，嘴上冷硬拒绝。
可如果真的不感兴趣又何必跟来呢？！
湘楚干脆送佛送到西，主动开了机关，进入密室内，须臾，带出厚厚的一摞信封样物，放到书桌上，水盈玉直面的地方，好在水盈玉只是嘴上说说，未真的离开。
湘楚劝慰道：“我想你还是有必要看一看的。”
“你为何要这么做？”水盈玉不看信封，视线却反投向门外，门外的一方天上，天色变得又暗沉了几分，浓云聚集，当中酝酿了不知多大的雨量，将要倾泻个痛快。
湘楚靠近她，却无敌意：“水姑娘，我知你心有不甘，可人死如灯灭，万事皆休，你又何苦久久放不下呢……”
向宴川辜负了水盈玉的情意，因着一段孽缘情债，掀起了多大的风浪，葬送了多少无辜性命，而今，死的死矣，何苦执迷不悟。
放下？哼，红口白牙说得轻巧，却谈何容易，“这些信你全看过了？”水盈玉终于肯扫了眼桌上的一摞纸封。
“嗯，看过了，”湘楚毫不隐瞒。
“他的字写的很好是不是？”水盈玉忽然问的无关紧要。
湘楚虽不明白她的意思，仍由衷道：“向公子的字的确写的很好，很好看。”湘楚对书法不甚懂，不会鉴别，单纯觉得挺好看的。
水盈玉忆起什么，神色仿佛被拉到悠远的过往中，很好看，当初，她也这么觉得，他的字一笔一划皆入她的心间。
过了良久，水盈玉幽幽回转，视线挪到湘楚身上，轻轻一笑，反驳她的话：“你说人死万事休，可有些东西并不会伴随着命的消亡结束，他的心思依然可以留存，不是吗？”她的恨，她的怨也不会。
湘楚哑口无言，水盈玉远比她想象的要伶牙俐齿的多。
“你说你看过了，又看到了些什么，”水盈玉靠近湘楚，围绕着湘楚缓步慢行，“让我告诉你，你什么都看不到，”
水盈玉声音细柔却充斥着力量：“你看不到人得怨而死是多么的愤恨，你看不到临冬后的清河水底是多么的彻骨冰寒，你更看不到一个孤魂要挣扎多久、努力多久才能让自己浮出水面……”
“呵，”水盈玉突然笑出了声：“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向府仍灯火通明，下人们各安其事，多是在处理地上一些散落的花瓣，适逢一阵风过吹落些花，刘管家吩咐好生将散落的掩土埋了，像对待一个个已逝的生命，见外来的仙客回来恭敬点头示意，仍低头忙活事宜。
湘楚经过一下人身前，问：“刘管家在哪儿？”
下人回道：“刘管家出门买药去了，夫人的药消耗的快，须得时常备着。”
湘楚顿了顿道：“买的什么药，向夫人之前常吃着什么药？”
下人一五一十道：“主要是安胎的，还有滋补宁神的一些……”
湘楚朝张佳容居所方向望了眼，意有所指：“翠姑在家吗，她可有出去过？”
“不曾出去过，我等一直在前院做活，没见翠姑打这里路过出门。”下人回的斩钉截铁，不容有疑。
“好我知道了，你忙你的。”湘楚冲他笑笑，引得那名下人脸色发红，头低的越发低。
祁夜照幽看在眼里莫名不爽，这点不快把胸口那点异样尽然扫光，丢下同行的少女瞬移投入了自己房间。
湘楚不明所以全不当回事，又深深的望了眼那居所方，跟着同祁夜照幽一样回转了房间。
她刚刚一时手软念起她的死因放走了她，然而一旦牵扯到向府内的人质可就变得麻烦了，不好轻易动手，湘楚暗自后悔，或许真该就那么一举诛灭了她！
今日暂罢，且待明日。
她走的很轻，不曾惊动了枝节间粉嫩娇弱的花，而落在地上的再难重修于好，和一些泥土作了伴，日久烂化，长眠于地下，芳香滋润了尘土。
一夜的功夫过去，一夜无事，但似乎谁也没有睡好，无形中惴惴不安。
湘楚彻夜未宁，早早便寻向导致的根源，她只管独行，对祁夜照幽不闻不问，她抵达时张佳容寝居的门正开着，里面婢女一左一右侍立，翠姑亦在，正专心致志地给躺在床上的张佳容喂药。
她喂的细致，一小口一小口的送上去，往张佳容嘴里倒的极慢，唯恐张佳容呛到一般，如此温柔细致若有不知情的看到定会夸赞翠姑，感慨一番二人主仆情深。
张佳容半阖着眼，注意到湘楚到来，似要发作，翠姑察觉到，汤匙丢进碗里，照张佳容肩头按了按，张佳容咬咬牙，竟是忍了下去。
湘楚却走上前，一把夺过了那碗药，凑到鼻间嗅了嗅，上次翠姑给的茶她不曾防备细察，顾着跟小妖怪争抢全没觉出什么不对，而今这药，入鼻除了天生的苦涩味……竟然也没什么异样。
湘楚看着翠姑不动声色的脸，看来她并不打算自行暴露，更妄图遮掩着，下人既说翠姑昨夜未出门，那么她在老旧街遇到的就只可能是……
“仙客有事吗？”翠姑保持着原状头也不抬的问。
“你接着喂，喂完了我有几句话跟你讲。”湘楚把药还给她。
翠姑接住药碗，照旧接着喂，平静的像听不到湘楚的话。
湘楚抬眸，透过窗户看了看外面的天色，昏昏沉沉的，像是要下雨，空气里伴随着黏腻的潮湿感，使人的心情愈加低沉。
她紧紧地盯着翠姑的后背，耐心的等待着。
很快，药喂完了，翠姑得了空闲面对她，问：“不知仙客有什么话要跟我说。”她为她梳头时以姑娘相称，现下却是拉开了距离。
湘楚见她仍佯装，只好开口点破，“你不必再假装，我知道你不是翠姑……”
床上醒着的张佳容闻听为之一震，眼神中赫然有几分清明。
翠姑自然而然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小姐吃了药需要休息，请仙客莫要打扰。”下起逐客令。
湘楚注视张佳容，见她始终低垂着眼见，努力忍着什么，面色因之苍白如纸，湘楚想，她或许不该刺激到一个病人，即便她可能真的失了神智。
“那好，就请向夫人休息，你我不妨借一步说话如何？”湘楚攥住翠姑的手腕，不给她拒绝的余地，拉着她走出门外。
“我没有闲空跟仙客聊天，恕不奉陪。”翠姑挣开手，一步步走向廊里。
湘楚叫了声：“水盈玉，”使得背离的背影停住，她略一思衬：“不，或许……我该叫你小满，这才是你的真名，是吗。”
湘楚注视着那道背影转过来，目光若寒冰锥刺，一字一句：“你怎么知道这个名字。”她话问的迫切，全然忘了会就此暴露。
小满这个名字鲜少有人知晓，就连水盈玉自己也很久不曾听到过了，太久了，久到连她自己都忘了，她原叫小满，小满才是她的真名，她忘了，伴随着那个人的死，再没人这样叫过她，今乍一听到，无端勾起她的心绪，因这名字，即便人已死，一颗心仿佛还会跳动，还会感觉到无处寄身不该再有的心绪。
水盈玉的神色有一瞬的柔和，继而又转化为凶戾气，逼问：“快说，你是怎么知道的。”
湘楚道：“我是在向公子书房密室中的书信里看到的。”
“信？什么信。”水盈玉有几分茫然。
湘楚也意外，当事人竟不知情，可水盈玉附体翠姑这么久……“你不知道吗，向公子曾写过很多封信，当中无不提及着你。”
“密室……”？他的书房里有密室？
“你真的不知道？不如我带你去看看。”湘楚好心道。
水盈玉六神无主，不由得被湘楚的意思带着走。
其实向宴川的书房水盈玉原是进过的，不同的是前几次为的是讨债，今为的是解惑，若非如此她决计不肯靠近与那人相关熟地的半步。
水盈玉一进来目光便被伸进窗口的花枝吸引住，此花原为海棠花，海棠无香，纵然无法凭借香气吸引到人，仍悄然绽放着芳姿。
湘楚告知道：“密室就在这面书架的后面，开启的机关就是这尊泥菩萨。”
水盈玉移转目光，锁定那尊泥菩萨，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不比金身菩萨，渡不了世人，亦难自渡。
水盈玉呆呆的望着泥菩萨，菩萨不语，她亦不语，她的外貌无形中开始变化，变得和翠姑原本的样貌完全不同，年轻，美丽，使人但凡见过一眼便难忘，神采不见老态，唯余无边惆怅。
“你……不进去看看吗？”湘楚看着她起变化的面相，疑了又疑，第一疑的是水盈玉为何呆立不动，第二疑的是水盈玉为何可以在翠姑的身上变化，照例鬼魂附体一般做不到这点。
“我对那个人的事不感兴趣。”水盈玉移开目光，嘴上冷硬拒绝。
可如果真的不感兴趣又何必跟来呢？！
湘楚干脆送佛送到西，主动开了机关，进入密室内，须臾，带出厚厚的一摞信封样物，放到书桌上，水盈玉直面的地方，好在水盈玉只是嘴上说说，未真的离开。
湘楚劝慰道：“我想你还是有必要看一看的。”
“你为何要这么做？”水盈玉不看信封，视线却反投向门外，门外的一方天上，天色变得又暗沉了几分，浓云聚集，当中酝酿了不知多大的雨量，将要倾泻个痛快。
湘楚靠近她，却无敌意：“水姑娘，我知你心有不甘，可人死如灯灭，万事皆休，你又何苦久久放不下呢……”
向宴川辜负了水盈玉的情意，因着一段孽缘情债，掀起了多大的风浪，葬送了多少无辜性命，而今，死的死矣，何苦执迷不悟。
放下？哼，红口白牙说得轻巧，却谈何容易，“这些信你全看过了？”水盈玉终于肯扫了眼桌上的一摞纸封。
“嗯，看过了，”湘楚毫不隐瞒。
“他的字写的很好是不是？”水盈玉忽然问的无关紧要。
湘楚虽不明白她的意思，仍由衷道：“向公子的字的确写的很好，很好看。”湘楚对书法不甚懂，不会鉴别，单纯觉得挺好看的。
水盈玉忆起什么，神色仿佛被拉到悠远的过往中，很好看，当初，她也这么觉得，他的字一笔一划皆入她的心间。
过了良久，水盈玉幽幽回转，视线挪到湘楚身上，轻轻一笑，反驳她的话：“你说人死万事休，可有些东西并不会伴随着命的消亡结束，他的心思依然可以留存，不是吗？”她的恨，她的怨也不会。
湘楚哑口无言，水盈玉远比她想象的要伶牙俐齿的多。
“你说你看过了，又看到了些什么，”水盈玉靠近湘楚，围绕着湘楚缓步慢行，“让我告诉你，你什么都看不到，”
水盈玉声音细柔却充斥着力量：“你看不到人得怨而死是多么的愤恨，你看不到临冬后的清河水底是多么的彻骨冰寒，你更看不到一个孤魂要挣扎多久、努力多久才能让自己浮出水面……”
“呵，”水盈玉突然笑出了声：“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