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主断了一条腿。由她的子女搀扶着,坐在临时搭建的议会厅里。和之前一样,威严的发号施令。

    她满头的红发像是战旗,头戴着王冠,黑色的王冠,耀眼夺目。和那双眼眸一样坚硬。

    黎明到来,晨光击退了黑暗。

    在原来华丽的圣殿的废墟上,人们用木头依靠着石头柱子支撑出一个简陋的屏风。

    小国的主人坐在石头堆成的椅子上。她满面愁容,眼神坚毅,不容置疑,伤痛并没有击垮她,她握着木制的手杖。

    这里是她的家园,她的部落,她的国度,是她的先祖们一手建立的都城。

    伊芙蕾雅安静的呆在母亲身边,她仔细的观察每一个人,不动声色的观察,收敛住傲气,换上沉郁严肃的气质,一点也不像个年轻的少女。她低着头,望着脚下破碎的瓷砖。脖子上还留着勒痕。她不自觉的会揉揉脖子上的伤。

    望着地板上破碎的刻痕。从地板的缝隙里,终会有生命生长,这里将会沾满了杂草,郁郁葱葱。

    “我们需要离开这里,寻找新的土地。”城主说。

    “你们必须离开。”

    伊芙蕾雅望了一眼站在人群中的少年。

    她还不知道这个人的名字,也不清楚他究竟什么来历,不过现在,她确定,他是个好人,一个勇敢的家伙。

    他们一起拯救了城市。我和他,还有大家。伊芙蕾雅想。

    “我知道一个好去处。”坦娅说,“靠近西方大陆上,有很多海岛,那里资源丰富,属于无人监控的地区,不过属于无神之地。”

    “有神明庇佑,神帝之子的领土,整片西方大陆都是。西方的亚文戴尔会欢迎你们,我,我主神,死亡之神,冥界的君主会庇佑你们。”少年补充,“不过,你说的也没有错,和其他大陆相比,这里的人算不上虔诚,他们更愿意相信自己。”

    “我还以为那边的人没有信仰。”城中的贵族说。

    “不,只不过和主大陆的人信仰的方式不同罢了。”少年语气清冷,语调平淡,举手投足间有一种淡淡的疏离感。可这疏离感不是天生的冷漠,只是有些怕麻烦,他看上去更像是领袖,说起话来自带威严。

    但,听上去语调还是很和气。

    伊芙蕾雅发现这家伙说话时其实很紧张,他似乎在刻意隐瞒着什么。可他本质上又是热情的,正义的,不然为什么要多管闲事。

    “我相信你说的。”伊芙蕾雅道。

    她朝少年眨眨眼睛。

    伊芙蕾雅本来就眉宇间带笑,此时更是注入了些柔情,她的笑容有一种令人感到安心的力量。

    人群开始窃窃私语。

    “神明这一次放过了你们,可下一次呢,如果继续留在这里保不齐暴风之神会找其他的麻烦,现在这座城市的守护神已死,庇佑这里的神明仓皇出逃。我们人类要学会找到出路,选择更适合的土地。只要人在,习俗不变,城市会再度辉煌,我们保护的从来不是一堆石头,诅咒在这片土地上蔓延,很多这里会贫瘠来来,不如趁机远航冒险去。”伊芙蕾雅提议,她充满了激情,说的也是真心话。

    “我也正有此意。动作要快,我们需要修整。”城主说。

    “不,不,离开这里,你们在说些什么。”一个尖锐的声音打破了慷慨激昂。

    还没有等伊芙蕾雅开口反驳,城市的英雄提前一步,他猛踢祭司一脚,让他跪下来。接着抓住他的头发。

    那祭司全无反抗的余地,案板上的鱼,鹰爪下的野兔。

    “罪魁祸首,他和暴风之神做了交易,这家伙不仅仅是侍奉神明的祭司,他更是哄神明入睡的宠物,依靠着姿色来娱神。”少年毫不留情的揭发,冷眼“这可是你的神明亲口告诉我的。”

    一片哗然。

    “回答我,这是实话?”城主身边站在的一位艳丽的女人发话,伊芙蕾雅听侍女说过,城中有三个女儿,其中最宠爱的是次女战士艾莉莎。

    这位戎装女子大概就是艾莉莎公主。方才她一言不发,沉默如黑暗中的乌鸦。

    作为下一任领主,她有资格审判罪人。

    “不,不,他在说谎,这个异乡人在说谎。”男祭司花容失色,他拼命的挣扎,不过都是徒劳的。他挣脱不开一分一毫。完全被控制住。

    少年的手掌骨节分明,修长有力,指节处微微发白。此时,这双漂亮的手却成了刑具。

    “说起来,也难怪,会为了一点小事情处罚凡人,我想,你是做了交易,献祭全城的人。”伊芙蕾雅道,她慢悠悠的说话。姿态优雅,语调刻薄。

    她在男祭司身边来回的走动,裙摆擦过少年灰黑色的衣服,伊芙蕾雅抬眼,扫过去。

    “可这异乡人救了我们。若不是他们三位,我们几乎没有获胜的可能,按照律法,永生的神族只要找到理由就可以随意处罚我们。所谓的处罚不过是一个定义,献祭或是成为黑魔法仪式的一环,我们都无从得知。”公主道。

    “投票,让民众决定你的命运。”城主开口。

    这位小国的女王握着手杖,敲击了一下地面。

    不到半小时召集来了城中的自由民,分发陶片。结果很快就出来。

    一半以上的人决定处罚祭司。

    死罪。

    叛徒的鲜血将会是投诚的信物,献给新的主人。

    他的身体会喂给城中经驯化的野兽。

    不过,这是最为简单的处罚。

    “你和低等的小神明做了交易,献祭全城,是你给了他们屠城的理由,他们答应给你永恒的青春,可他们没有这个能力。不过,现在,你不必担心了。”少年说着,伸出手,掐住了跪在地上的祭司。

    穿戴艳丽的男祭司,求饶无果。

    “你不用担心衰老,你的青春将会永驻,在这一刻,时间凝固。”

    伊芙蕾雅站在一边,冷静的旁观着这一切。她突然感觉温度降下来,空气里散发着一股死气。悠然的飘荡着。围绕在众人的身边。

    祭司渐渐的失去了活力,他脸色发青,时间流逝的极快,他从俊美的青年转眼间变成了老者,然后又从活力四射的活人化成了凋零的枯骨,整个过程发生的不过几秒钟,眨眼间的事情。

    “死亡就是永恒,灵魂只有永恒的春天。”少年说。

    伊芙蕾雅走到母亲身边,拉住母亲的衣角。

    “这是什么邪术。”伊芙蕾雅说。

    坦娅没有回答女儿,只是拍拍她,让她放松些。

    “我可以学会这种法术吗?”

    坦娅柔声说:“这不是我们应该学习的,我的女儿,你的天赋不在这里。”

    伊芙蕾雅皱眉,她的不安之处并不是在敬畏这种黑魔法,而是嫉妒,深深的嫉妒。

    轻易就夺去他者的生命。

    轻松就可以拯救全世界。

    真好,伊芙蕾雅羡慕,嫉妒,计划和盘算着也要和这陌生的少年一样厉害。过去,在那轻飘飘的童年里。她自认为自己是强大的,她有天赋,努力,有爱她的父母。她曾经天真的以为自己将会无所不能。

    后来的流浪经历让她明白,世界很大,这个世界有很多远高于她的存在,她需要努力的地方非常多,需要耗费无数个日夜,穷尽一生。

    但也,未必追的上。

    你比不过朝阳,追不上疾风,化不开群山上的白雪。

    只能一刻不停的奔跑才能停留在原地。

    要怎样才能获得机会。

    和这个萍水相逢的陌生少年一样,他拥有更好的天赋,或许也见过更广阔的世界。

    弱小就会落得被屠杀的下场,化成灰烬,就会和城中无辜的人一般,遭到无妄之灾。

    不,不能。

    伊芙蕾雅紧握拳头。

    这不是我的命运,我不能,不追求强盛的恶毒,也避免成为无害的羔羊。

    “你怎么了。”坦娅有些担忧。

    “哦,不,不,母亲,我需要吹吹风,真漫长,我是说战斗,还有这一切。”

    “你需要休息。”坦娅抱住女儿。

    在母亲的怀抱里,伊芙蕾雅贴着母亲的脸颊,睁着一只眼睛和少年对视。

    诡异的面具变得更狰狞,明明不曾变化。可伊芙蕾雅就是觉得面具更神秘了。

    她觉得面具下的脸更有故事。

    “是的。我要睡一觉。”伊芙蕾雅说,“希望有谁可以给我解谜,陌生人的面孔。”

    可惜一夜无眠,睡得安稳。

    她一直睡到第二天的清晨才被侍女们叫醒。

    “您需要吃点东西。”侍女说。

    伊芙蕾雅揉着眼睛,还好,漂亮的宫殿并没有完全被毁。有不少房间完好,这给了伊芙蕾雅一个完整的睡眠。

    她跟随着侍女,走到浴池,脱掉睡袍,露出白净的肌肤。

    身上的淤青还在。

    伤口早就愈合了,伊芙蕾雅丝毫没有受到影响,泡在水中,让水给予她力量,水的力量很温和,大部分祭司会学习水系的魔法,净化和治疗。

    似乎水是温柔的存在。

    伊芙蕾雅从来不这么想。

    这些人也不想想大海的力量。

    最危险的是水,我们离开开水,水无处不在,包括人的体内。伊芙蕾雅还没有学会控制生物体内的水,但她确幸,自己有朝一日会实现计划。

    控制大海。

    “那位戴面具的少年呢,我是说,嗯,那个杀死风暴之神的家伙。”伊芙蕾雅问。

    “他离开了。”

    “什么?”伊芙蕾雅慌慌张张的起身,“何时?”

    “刚离开,去斯托里海港,我在路上还遇见了他,他还问起你。”

    “更衣,更衣,我还有事情要问他,快快快!”伊芙蕾雅手忙脚乱的起身,开始装扮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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