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的微光洒在河面上,波光粼粼,却也透着一股寒意。

    与往常一样,徐煮冬和爹娘打过招呼后,背着简陋的鱼篓,手持渔网来到了经常捕鱼的河边。

    她站在渔船上,熟练地将渔网在手中整理好,然后用力向河中撒去。

    渔网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噗通”一声落入水中,溅起一圈圈的涟漪。

    她哼着小曲儿等待了片刻,随意张望四周的瞬间突然脸色变得煞白。

    她隐约看到了一具肿胀的尸体。

    她连忙收起鱼网,将鱼网对准疑似尸体的漂浮物打捞,拽上来的那一刻,她不禁后退了几步。

    衣服被河水泡得破烂不堪,紧紧地贴在青紫的皮肤上,头发像水草一样杂乱地缠绕着,面部因为浸泡而有些变形,双眼半睁着,仿佛在死前遭受了极大的恐惧,一股腐臭的气息扑面而来,徐煮冬忍不住捂住口鼻,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她跑了几步远,扶着大树干呕了几下,强忍着恐惧和恶心,顾不上收拾鱼篓和渔网,转身就朝着县衙的方向狂奔而去。

    脚步慌乱而急促,路上的石子硌得她脚底生疼,但她也顾不得了,此刻她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尽快赶到县衙报案。

    终于,徐煮冬气喘吁吁地跑到县衙门口,不顾侍卫诧异的目光,同他们说:“我我要见知县,我要报案,河边……河边有一具尸体!”

    她的声音因为慌张和奔跑而有些颤抖,她的身体也止不住地微微发抖。

    “大胆!”两个侍卫交叉持剑拦住了她欲前进的脚步,“知县岂是你想见就能见的?”

    “我我要报案!”徐煮冬不解地问,“这也不能见吗?”

    “近来兴修水利,开渠筑堰,朝廷又派了大官前来督查,哪有时间管你的事?”侍卫不耐烦地就要将她轰走。

    “不是我的事!是人命啊!”徐煮冬被推得摔倒在地,却还是立马站了起来,据理力争,“知县最是体会民生,若是你们前去禀报,又怎会对此事不理不睬?”

    “人命是吧?”侍卫昂起了头,居高临下地说,“那你便将此人尸身带来,带得来,就管。”

    “你简直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徐煮冬起得不行,“那么大个人,我如何……”

    “煮冬姑娘?”徐煮冬正撸起袖子打算蛮闯却听到了一声脆生生的呼唤。

    “林姑娘?”徐煮冬回过头,有些意外。

    “怎么回事儿?”林杳大早上出来准备找找画楼,没想到画楼没找到,却远远看着这剑拔弩张的阵仗,再定睛一看,竟是徐煮冬,所以有些担心,连忙跑了过来。

    徐煮冬剜了几眼守门的侍卫,同她说道:“我在河边发现了一具……”

    “何人在此喧哗啊?”绿袍知县从县衙里面向外走了出来,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他一眼就看到了被侍卫拦住的徐煮冬,赶忙呵斥侍卫:“你们这是做什么?不得无礼!”

    侍卫一听,赶忙收起了剑,退到一旁。知县看着徐煮冬,温和地说道:“徐姑娘莫怕,本县刚刚正在处理些事务,让姑娘受委屈了,姑娘有何要事?”

    徐煮冬这才松了一口气,原原本本地将事情原委告诉了知县。

    “竟有此事!”知县颇为震惊,忙让侍卫多派些人手,让徐煮冬带路。

    “林姑娘,我去给杨知县带路。”

    “我与你同去吧。”不知为何,她心里有些忐忑。

    “不用不用,那尸体着实形容可怖,林姑娘不必担心,我去去就回。”

    听到这话,林杳只好点了点头。

    说完,徐煮冬就脚步匆匆地走了,她还不时回头看看知县和他身后跟着的几个衙役,眼神中透着焦急与不安。

    来到河边那具尸体所在之处,杨知县皱了皱眉头,他的表情变得十分微妙。

    徐煮冬看得清清楚楚,那是一种夹杂着厌恶、警觉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的神情。

    瞟到徐煮冬看向他犹疑的眼神,他温和地解释:“本官平日里处理政务,虽也见过尸体,但这样一具从河中打捞起的肿胀且散发着恶臭的尸体,还是让本官有些不适,让姑娘见笑了。”

    说完,杨知县的目光在尸体上停留片刻,然后他清了清嗓子,似乎是想驱散这份恶心的感觉。

    他挥了挥手,示意身后的衙役前去抬人。

    徐煮冬站在一旁,低着头,不敢言语。

    杨知县深吸一口气,转过身来,脸上换上了一副赞赏的表情,对着徐煮冬说道:“徐姑娘,今日你做得很好,这河中尸首之事关系重大,你能不畏恐惧,前来报案,实乃大义之举!”

    徐煮冬听了杨知县的话,心中的慌乱稍稍平息,她微微欠身:“杨大人谬赞,这是我应当做的。”

    杨知县点了点头,接着说道:“徐姑娘,你父乃是仵作,本官想请他到县衙来验一验这具尸体,不知姑娘可否跑这一趟?”

    徐煮冬连忙应道:“杨大人吩咐,我自当照办。”

    说罢,她又瞥了一眼那具令人毛骨悚然的尸体,便匆匆往家的方向赶去。

    林杳看着徐煮冬一行人离开县衙后,皱着眉回到了家中。

    这小院颇为清幽,她来到案几前,摒除了心里不好的想法,开始专心致志地收拾起了画卷。

    阳光透过雕花的窗棂洒在地上,形成斑驳的光影。

    “改日去附近山上看看有没有什么好画的练练手。”她自言自语地说道,“这些个月全在路上耽搁了,真怕手生了。”

    “也不知道附近有哪些好玩的地方……”

    ……

    忽然,一阵敲门声打破了她的思绪。

    林杳微微一怔,旋即放下手中的画卷,站起身来,裙摆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摇曳,她行至门前,打开了柴扉。

    只见门外站着徐煮冬。

    她这才松了口气:“如何啊?”

    徐煮冬的皮肤因常年风吹日晒略显粗糙,她穿着粗布衣衫,上面还带着些许水渍,散发着淡淡的鱼腥气。

    然而她的笑容却如同那灿烂的阳光,质朴且爽朗。

    她手中提着一尾鲜鱼,那鱼还在鲜活地挣扎着,鱼尾不断摆动,溅起星星点点的水花。

    她晃了晃手中的鱼,清脆的声音响起:“杨知县是好人,他请了我父亲去验尸,还说我颇有胆识呢,不过那尸体确实怕人,还好没让你跟过去,就连杨知县见了也是一阵战栗呢。”

    “喏!你看,今日运气颇佳,在河里捕得不少鱼儿。这尾鱼甚是肥美,特送来与林姑娘,鲜鱼熬汤,最是滋补不过。”

    林杳目光下移至那尾鱼,想到了她刚刚说从河里捞出了尸体……

    徐煮冬看出来了林杳的迟疑,爽朗地笑了笑:“哎呦!林姑娘,你别误会,这是另一条河里的!我怎么会还去那河里捕鱼呢!”

    林杳听闻此话,眉眼弯弯,浅笑盈盈:“是我的错,是我的错,煮冬姑娘要不进门一叙?”

    说完她忙侧身要将她引入室内。

    “不用不用。”徐煮冬摆了摆手,“我见你夫君在家,就不叨扰了。”

    “啊?”这话给林杳说糊涂了,“他一早就出去了啊,何时回来的?你莫不是看错了?”

    徐煮冬也是一脸糊涂,疑惑地指了指在院子里扫地的景从,小心翼翼地问道:“他……不是吗?”

    林杳笑了出来,解释道:“不是啊,他是我夫君的书童,自小跟着我夫君的。”

    “书童啊……”徐煮冬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看他人长得眉清目秀的,还以为是你的夫君呢,实在是抱歉,这……”

    话未说完,二人却是相视而笑。

    “无妨无妨。”止住了笑意,林杳这才摆摆手,“煮冬姑娘莫要客气,进来喝口茶吧?”

    “那我……恭敬不如从命啦?”

    “自然。”林杳回过了头,“景从,将这条鱼拿到庖厨。”

    待景从接过这尾鱼,林杳就拉起了徐煮冬的手,带着她来到在案几前坐下,阳光落入室中,暖意融融。

    “景从,备茶。”

    茶水上桌后,林杳将刚理好画卷轻轻搁在一旁,理了理衣袖,抬眸看向徐煮冬,眼中带着一丝期待,轻声问道:“煮冬姑娘,你可知这附近可有收画的画楼?我这儿有几幅画,想着寻个去处。”

    徐煮冬喝了一盏茶,听闻此话挠了挠头,思索片刻后说道:“林姑娘,我每日只在河边捕鱼集市卖鱼,对这画楼之事知晓得不多,不过我曾听集市上的人说,在青石板街的尽头,似有一家两层高的楼阁,听闻那里常有人拿着字画进出,也不知是不是林姑娘要找的画楼。”

    林杳心中一动,目光中闪过一抹惊喜,忙道:“多谢煮冬姑娘告知,改日定当重谢。”

    徐煮冬连连摆手,憨笑道:“林姑娘客气了,这不过是小事一桩,再说你今日请我饮茶,已是重谢。”

    “那你今日还送了我一尾鲜鱼呢,我更得好好感谢!”

    徐煮冬笑了笑,爽朗地道:“我实在喜欢林姑娘,不知你我二人可否成为好友啊?”

    “当然!”林杳有些喜出望外,“求之不得。”

    “既是挚友,那也别煮冬姑娘煮冬姑娘这般叫了,你便唤我煮冬,如何?”

    “那煮冬叫我阿杳即可!”

    徐煮冬也笑了起来,心中对她卖画之举有些好奇,便问道:“阿杳,这些画是你夫君画的?”

    “他哪儿会这些?”林杳想到百里昀那老学究似的读书样,笑着摇了摇头,“就算是会,也没我画得好。”

    “你画的?不曾想你还精通画艺!”

    林杳浅笑,她心里高兴,徐煮冬算是她这么些年来第一位挚友,而且她很欣赏她这般胆大心细,待人真诚的性格,于是她从一旁取来一幅自己前几月刚绘就的山水图,缓缓展开。

    徐煮冬的目光刚触及那画卷,顿时瞪大了双眼,嘴唇微张,满是惊讶。

    只见那画中青山巍峨,云雾缭绕其间,似有灵动之气,山下流水潺潺,溪边还有一老者垂钓,那笔触细腻之处,连老者脸上的皱纹都清晰可见。

    徐煮冬不禁啧啧称奇:“阿杳,这画简直就像把真的山水搬了进来,我长这么大,还从未见过如此精妙的画作,阿杳真是厉害!不过这是何处啊?”

    林杳莞尔:“这是探州不景山,你可知?”

    “不知。”徐煮冬颇为遗憾地摇了摇头,“我长这么大,还没出过姜陵呢。”

    她突然想到了什么,又道:“不过那李公子说他要去探州,想来会经过此处。”

    “那李公子定是极好的人吧?”林杳轻轻卷起画卷,嘴角噙着一抹揶揄的笑意,看着徐煮冬说道:“能让我们煮冬这般念念不忘。”

    徐煮冬先是一怔,而后脸上泛起红晕,难得的有些羞涩,却很是坚定:“我看上的定然极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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