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的意思是,那些话确实是韩相所言?”百里昀微微一怔,很快便领悟了她话中的深意。

    他目光中闪过一丝思索,紧紧盯着林杳的眼睛,似乎想从她的神情中探寻出更多隐藏的信息。

    林杳轻轻点了点头,言简意赅道:“由此可见,韩相先前确实对你颇有微词,可如今却愿同参政一道重用你,想来他是经过一番深思熟虑,而非意气用事。”

    她的声音清脆悦耳,在这安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百里昀又陷入了沉思。

    他缓缓踱步到窗边,望着窗外那片湛蓝天空中悠然飘过的白云,眉头紧锁,内心犹如波涛翻涌。

    与此同时,元安城内暗流涌动。

    若不细看,这座古老的城池依旧繁华热闹,街道上车水马龙,行人如织。

    太子虽懦弱,但身边也不乏一些忠心耿耿的臣子。

    太子李宸得知圣上驾崩后,虽心中慌乱,但在几位老臣的扶持下,强装镇定,试图掌控局面。几日下来,他已然身心俱疲。

    每日处理堆积如山的政务,应对各方势力的明争暗斗,还要时刻提防着来自暗处的威胁,他只觉得心力交瘁,仿佛被一张无形的大网紧紧束缚,难以挣脱。

    ......

    这日,林杳正在房中绘画。

    阳光透过雕花窗棂,洒在她的身上,她手持画笔,专注地描绘着眼前的山水景色,灵动的笔触在宣纸上游走,这时,有人进来通传,说有个自称是凛王妃身边丫鬟的人求见。

    林杳心中疑惑,停下手中画笔,微微蹙起眉头,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她放下画笔,轻轻整理了一下衣衫,命丫鬟将人带进来。

    不多时,一个身着淡绿色衣衫的丫鬟走进房内,见到林杳,连忙行礼:“见过百里三夫人,王妃想见您一面,不知夫人可否移步?”

    丫鬟说话间,微微低头,声音恭敬而又带着几分急切。

    林杳心中疑惑冯三小姐找她所为何事,犹豫片刻后,轻轻点头道:“好,我这就跟你去。”

    林杳随着丫鬟来到冯府一处幽静的小院,冯三小姐早已在院内等候,她身着一袭素色长裙,发丝随风轻轻飘动,脸上带着几分焦急与忧虑。

    见到林杳,她快步上前拉住林杳的手,神情焦急:“阿杳,我实在是没办法了,才找你来。”

    林杳难得见她这副自乱阵脚的模样,于是安抚地拍了拍冯三小姐的手:“三小姐莫急,有什么事慢慢说。”

    冯笛眼中含泪,道:“圣上驾崩,朝局混乱,凛王这些年藏锋,我竟没看出他有夺位的野心,昨夜我偶然路过书房,听到他与几位大臣商议,似乎想挟持太子强行登基。”

    林杳心中一惊,没想到凛王竟还有如此打算,她思索片刻,微微摇头,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无奈,道:“三小姐,此事确实棘手,只是我也是实在帮不了什么,或许三小姐只是听到了只言片语,揣测错了?”

    冯三小姐摇头:“我也宁愿自己听错了,只是若确有其事你夫君能帮,我常听他夸赞百里昀,求你让他帮帮我。”

    她紧紧握住林杳的手,眼神中满是哀求,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林杳犹疑着没说话。

    冯笛叹了口气,自嘲道:“我不在乎后位 ,也不想在深宫中蹉跎一生,我这辈子有太多的身不由己,如今朝堂两派,一派拥护太子,一派拥护凛王,我竟没想到他藏锋这么多年,暗中竟能获得这么多拥趸,你或许觉得我自私,可我这一生就只想自私这么一回,我不得不说于百姓而言凛王比太子更适合做明君,可我亦不愿他背上谋权篡位的恶名。”

    她有些语无伦次,可她这混乱的话语林杳还是听明白了。

    冯笛的意思无非有三,一是凛王适合皇位,二是不想让他为了皇位遗臭万年,三是帮助凛王并非是因为她冯笛想当皇后。

    这哪是自私,明晃晃的是无私啊。

    世人皆知,凛王不爱正妃,只爱侧妃。

    他倒不是滥情,相反,他只有一个正妃一个侧妃,对那侧妃当真是专一。

    所以,就算凛王登基称帝,冯笛也不一定会是皇后,甚至会因为后宫争斗被打入冷宫,蹉跎余生。

    若是凛王未登基称帝,那么凛王决计是没有本事休弃她这位先皇赐的正妃,就算再不受凛王爱重,她却也还是自由的,还是有尊严的。

    可是,就算凛王在冯笛看来不是一个好夫君,但她却清楚地知道对于天下而言他是位好君主。

    为了天下的好君主,她愿意舍弃些什么。

    比如尊严。

    比如自由。

    林杳有些动容,又有些不忍:“三小姐,我试试吧。”

    冯笛眼中闪过一丝希望:“那就多谢阿杳和百里公子了。”

    她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欣慰的笑容,仿佛压在心头的巨石终于落了地。

    林杳又安慰了冯三小姐几句,便告辞回到了百里府。

    她将冯三小姐找她之事告知了百里昀,百里昀听完,皱眉道:“凛王此举太过鲁莽,会不会是三小姐听错了?倘若凛王真这般急不可耐,倒也不似一个好君主。”

    他一边说着,一边在房间里来回踱步。

    正在这时,景从匆匆走进来,禀报道:“公子,少夫人,据我们暗中调查,太子似乎察觉到了凛王的意图,正打算联合几位大臣,对凛王下手。”

    他的声音急促,打破了房间里原本的宁静,让气氛瞬间变得紧张起来。

    百里昀和林杳对视一眼,心中暗道不好,这朝局越发紧张起来,稍有不慎,便会引发一场大乱……

    但此刻,林杳却在想另外一件事情。

    她不合时宜地想,或许,她才是那个自私的人。

    第二日,林杳瞒着百里昀,独自一人悄然出府。

    她身着一袭素淡的衣衫,头戴帷帽,将自己的面容遮得严严实实,径直前往元安大街上的药铺。

    孟醒说过,他爹会医术,而药铺是采购药材的地方,或许在这里找到一些与父亲死亡真相相关的蛛丝马迹。

    药铺里弥漫着浓郁的草药香气,那是各种草药混合在一起的独特味道,掌柜的是个头发花白的老者,正坐在柜台后专心地整理着账本。

    他眼神专注地看着账本上密密麻麻的字迹,手中的毛笔不时在账本上记录着什么,对走进来的林杳并未立刻察觉。

    林杳轻咳一声,打破了药铺内的宁静。

    老者这才抬起头,上下打量着她,目光中带着几分探寻与谨慎,问道:“姑娘,抓药还是问诊?”

    林杳稳了稳心神,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自然些:“掌柜的,我听闻贵铺药材地道,想着来寻些稀有的草药,给家中长辈调养身子。”

    说着,她不动声色地环顾四周,试图在这摆满瓶瓶罐罐的药铺里发现些特别之处。

    老者微微点头,起身走向身后的药柜,一边说道:“不知姑娘要寻哪些草药?我这药铺虽不大,却也经营了几十年,寻常的药材还是能寻到的。”

    林杳随意报了几味补药,趁着老者取药的间隙,她踱步到柜台旁,目光落在了好几本旧簿子上,上面密密麻麻记录着抓药的人和时间。

    她小心翼翼又快速地找到了二十多年前的那一本。

    突然,一行记录映入她眼帘——守仁十七年,腊月十五,御医林悬出宫采买。

    林杳的心猛地一紧,正欲细看,老者取药归来,她忙移开视线,装作不经意地问:“掌柜的,我看你这儿药材种类繁多,宫中之人也在此处采买吗 ?我父亲有位故交是宫中御医,可我多年未见他了,今日来京,想来拜会。”

    老者将药包好递给她,叹了口气道:“不瞒姑娘,您说的旧友应当是御医林大人吧?”

    林杳强压着内心的惊涛骇浪,故作镇定地点点头,声音微微发颤却努力维持平稳:“正是,不知掌柜的可知道他近况如何?这么多年没联系,我着实放心不下。”

    老者又坐回柜台后,摘下老花镜,轻轻擦拭着,神色间满是感慨:“林大人啊,当年在这元安城可是赫赫有名的神医,经他手治好的人不计其数。可后来……”

    老者顿了顿,抬眼看向林杳,目光中闪过一丝同情与惋惜。

    林杳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追问道:“后来怎么了?”

    她的手心已满是汗水,指甲不自觉地掐进了掌心。

    “后来,宫里出了些事,具体什么事我这平头百姓也说不清楚,只知道林大人突然就没了踪影。”老者缓缓说道,声音里透着无奈,“有人说他犯了大错被处死了,也有人说他偷偷逃出了宫,隐姓埋名过日子去了,众说纷纭,不过从那以后,就再也没人见过他。”

    林杳紧紧攥着衣角,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只是普通的故友关切:“那他当年最后在您这儿采买的药材,都是些寻常治病的吗?”

    老者沉思片刻,说道:“林大人医术精湛,他采买的药材大多稀奇,用处也高深,我虽不懂医理,但也知道那些药材合在一起,绝不是普通病症能用得上的。不过,他每次来都很匆忙,买完就走,也不怎么与人交谈。”

    林杳微微皱眉,心中疑惑更甚。

    这时,药铺门口走进来一位年轻的小厮,高声喊道:“掌柜的,给我家老爷抓几副清热去火的药。”

    老者忙起身应道:“来了来了。”

    然后对林杳说道:“姑娘,实在对不住,您先稍等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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