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寒岁并没有立刻打开那封信的打算。
她没有准备好。
于是乎，她就每天趁天气暖和一点的时候，与师哥和文暮舟一起出去晒晒太阳，偶尔坐在客栈顶楼，看看屋顶上的花花草草，看看楼下过往妖群，倒也平静安然。
只是宗门的白鸽们实在不辞劳累，每隔几日就要前来骚扰师哥。
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叶寒岁总觉得，师哥对文暮舟的态度要比之前好了许多。
可文暮舟却有些不安分，总是想去杀了柳双雪，在少女次次劝解中，他也终究是放弃了。
掰着手指头算下来，都已过七日了，她的身体也逐渐好了起来。
在再次出发前，叶寒岁在屋内徘徊，最终还是打开了那封信。
她也在期待着，柳双雪会为自己写下什么。
她小心翼翼地拿出信纸，里面的内容映入眼帘。
【想到你可能不想见我，就没有以“见字如面”开头。
叶寒岁小妹妹，你中的毒完全是我造成的，对于此，我确实该说抱歉。
我给你讲的故事中掺杂了很多水分，但有一件事你们都猜错了。
我不是人，我就是妖，我就是白雀。
年幼时我随父母逃到人界，他们被除妖师所杀，我侥幸逃脱，后来则被一路过的商户所救。
商户待人诚恳，家中只有一妻一子，救命之恩与养育之恩，让我留在了人界。后来商户遭遇变故，家境落魄，其与其妻相继离世，为了报恩，我隐藏身份成了琵琶女，替其子还债，倒也是心甘情愿。
那段时间倒也是风光无限，自得其乐。
商户之子倾慕我良久，我亦早已心悦于他，那时我也以为我们可以跨越人妖的差异和寿命的长短，只求相伴一生。
可谁知命运弄人，让我付诸一切的人竟是个下流货色。
我替他还完债后，他便字字泣泪地说要娶我为妻。
哪怕与世俗为敌，也要护我周全。
那时我竟真相信了这个男人的话。
谁知在与我成婚之夜，他趁我不备，联合巫师对我使用咒术，我的妖骨被他剥去，翅膀被他折去，我沦为凡人，他则成了长命之妖。
我与他一同长大，他也曾真心待我，可岁月的变迁着实让我手足无措。
那时我才知，原来他竟常年厮混于青楼之地，早已染上重病，命不久矣，只为得我信任，续他之命。
可笑我日日盼嫁娶，夜夜思良辰。
我失去了一切，当然不甘心，我恨呀，很恨呀，恨不得将他挫骨扬灰，我想去妖界杀了他，可踏上了那条路我才发现那座我曾不放在心上的灵桥成了我最大的阻碍。
我也明白，若真见了他，以我现在之力，必然杀不了他。
时间没有洗刷掉我的恨，我尝试过许多方法，最后开始寄希望于来往过客。
可妖向来冷漠，不愿沾染他人是非，这世上，怎会有陌生人会愿意替别人报仇呢。
于是我变着法地讲故事，只求多留下他人片刻，暗中则趁机对他们下毒。
我想着只要有人遇见他，毒药就会发作，他就逃不了了。
后来，看到你的那一刻，我意识到，我的机会又来了。
你的眼睛太纯净了，于是我编了一个看似凄凉的故事，暗中下了毒药。
我本没有抱多大希望的，遇见他的几率太渺小了，不然我也不会下了那么多年的毒还一无所获。
可当我那只仅剩的、燃烧了数年的羽毛忽然熄灭了，当我镜中的容颜又恢复了年少的模样，我意识到，他死了，而我，也可以再次飞向天空。
小姑娘，我说过的，爱与恨都让人痛苦，但二者不一样的是，爱并不能支撑我一人如孤魂野鬼般留在无常，但恨可以。
以上算是我的解释，我心有愧，说我是无心伤你，那必不可能，说我有心害你，那也有违我本意。
我也不求你原谅，我没有这个资格。
最后，我还是想告诉你，文暮舟是长命之人，世间男子向来薄情，永远二字太过虚伪，寿命的真相更为残忍，你要想好，日渐衰老的容颜该如何迎接善变的人心。
此非告诫，只为提醒，愿你可寻到两全之法。
落笔：柳双雪】
合上信纸，叶寒岁感觉良久喘不上气。
“原来……原来是这样呀……”
“原来是因为恨。”
“希望……下次在某个地方停留，你不再是因为恨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从头到尾都被骗了，还被当成了复仇的工具，但她此刻，也生不出怨念。
到最后也只想说一句：“飞的越高越好。”
她的目光落在了铜镜中，镜中人貌美胜花，她不自觉地摸了摸自己的脸。
“日渐衰老的容颜该如何迎接善变的人心。”
师哥来后，她都有些忘了，自己与文暮舟不同。
柳双雪这一提醒，倒又记起来了曾经的感伤。
别别扭扭想着，客栈外忽然传来了文暮舟的朝气蓬勃的声音。
“叶寒岁！要出发了，快下来了！”
她走出房门，站在了栏杆胖，文暮舟在下面朝她挥着手，姿态盎然。
少女眼睛一亮：“文暮舟……他会不一样吗？”
他是口口声声对她说过“永远”的人。
看文暮舟提醒，她忙去收拾好行李，走下楼后左顾右盼却找不到陆言卿。
“师哥呢？”
“他只说有事，让我们先走，他很快跟上。”
叶寒岁点点头。
走出蛇城后，地面上的雪一种半化不化的状态，一脚踩进去，就会溅起不少泥。
果然还是中过毒的缘故，没走一会叶寒岁已经开始觉得力不从心。
她喘了一下气，一只手扶着腰，看向文暮舟。
“要不然你……”
话还未说完，文暮舟便蹲了下来：“我背你。”
“你怎么知道我要说什么？”
“你才刚恢复，我怎么舍得……”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你怎么能自己走？一看就弱到连走都走不快。”
“文暮舟！”
叶寒岁嘴中嗔怪着唤着他的名字，握紧拳头轻轻捶了一下他的肩膀。
这力度对文暮舟来说不痛不痒，奇怪的是，他的心却痒了起来。
叶寒岁靠在他的肩颈上，属实是有些累了。
文暮舟问道：“信看完了？”
“嗯。”
“你不怪她吗？”
“开始是怪的，后来想了想，她应该也有不得已的苦衷，然后又看了信，发现果然有。”
文暮舟搞不懂少女的想法，他问道：“苦衷？苦衷能抵消她的罪吗？”
“我不知道，但最起码能抵消我对她的怨念。”
叶寒岁微微摇头，他的发丝自然地蹭在文暮舟的脖颈上，让男人眉间闪过极不易察觉的变化。
文暮舟愣了片刻，继续道：“你还相信世人吗，一个个都如此自私。”
叶寒岁无奈道：“我知道大家都是有私心的，但我也相信他们也是有良知的。”
“所以为了那一点点良知，你就可以原谅他们？”
少女叹了一口气，被文暮舟背着的时候，她又不自觉地开始拨弄他的头发。
她答道：“文暮舟，我一直都明白，这个世界上很多人做过的事情是不值得被原谅的，但这也并不意味着我不会为他们曾经的经历而悲伤。”
文暮舟声音清冷：“可叶寒岁，我不一样，若我赶到的时候她还在那里，我一定不会放过她。”
少女微微抬起头，她用一根手指戳了戳文暮舟的脸，说道：“文暮舟，你呀，害人之心不可有。”
文暮舟轻笑：“叶寒岁，你呀，防人之心不可无。”
叶寒岁跟着笑，她歪个脑袋，忽然想到：“不过，话说言一咒的期限是不是快到了？”
“没算过。”
“哈！与你这般相关的事情你竟然不知道，让我算算……还有二十天左右。”
“已经过去八十天了吗？”
“对呀！”
文暮舟喃喃自语：“这么快……”
他听到身后没了动静，心想：睡着了？
他略偏过头，女孩果然睡着了。
寒岁睡得安稳，呼吸声特别轻，睫毛长长的，依偎在他身上，像只小猫一样。
文暮舟心中穆然产生一个念头。
他想吻她。
许是心中的想法作祟，叶寒岁趴在他身上本没有再动，但他却变得不自在了起来。
他将头摆正，深吸了一口气，大步向前走去。
沐浴在淡淡的暖阳下，喜欢的人靠在自己身上在安安稳稳地睡觉，文暮舟恍惚间觉得，这是世上最幸福的事。
他曾以为这个世界上是不存在幸福的事情的。
一切幸福的背后都埋葬着隐晦的悲伤与难堪。
可他竟也开始享受这样的时光了。
足够让他舍弃一切，也想要留住的时光。
远处丛林中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一个白面影妖跑得飞快，他用手不停抓挠着自己的喉咙，声音嘶哑带着几分怒吼：
“喉咙好痒好痒好痒！好多天没吃人肉了，看来真是戒不掉了，哪里有人，哪里有人！”
影妖脚步一顿，如木头一样立在了丛林中，他转头的姿势如猫头鹰般，漆黑的双眸笑得尤为渗人：“闻到肉香了……”
她没有准备好。
于是乎，她就每天趁天气暖和一点的时候，与师哥和文暮舟一起出去晒晒太阳，偶尔坐在客栈顶楼，看看屋顶上的花花草草，看看楼下过往妖群，倒也平静安然。
只是宗门的白鸽们实在不辞劳累，每隔几日就要前来骚扰师哥。
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叶寒岁总觉得，师哥对文暮舟的态度要比之前好了许多。
可文暮舟却有些不安分，总是想去杀了柳双雪，在少女次次劝解中，他也终究是放弃了。
掰着手指头算下来，都已过七日了，她的身体也逐渐好了起来。
在再次出发前，叶寒岁在屋内徘徊，最终还是打开了那封信。
她也在期待着，柳双雪会为自己写下什么。
她小心翼翼地拿出信纸，里面的内容映入眼帘。
【想到你可能不想见我，就没有以“见字如面”开头。
叶寒岁小妹妹，你中的毒完全是我造成的，对于此，我确实该说抱歉。
我给你讲的故事中掺杂了很多水分，但有一件事你们都猜错了。
我不是人，我就是妖，我就是白雀。
年幼时我随父母逃到人界，他们被除妖师所杀，我侥幸逃脱，后来则被一路过的商户所救。
商户待人诚恳，家中只有一妻一子，救命之恩与养育之恩，让我留在了人界。后来商户遭遇变故，家境落魄，其与其妻相继离世，为了报恩，我隐藏身份成了琵琶女，替其子还债，倒也是心甘情愿。
那段时间倒也是风光无限，自得其乐。
商户之子倾慕我良久，我亦早已心悦于他，那时我也以为我们可以跨越人妖的差异和寿命的长短，只求相伴一生。
可谁知命运弄人，让我付诸一切的人竟是个下流货色。
我替他还完债后，他便字字泣泪地说要娶我为妻。
哪怕与世俗为敌，也要护我周全。
那时我竟真相信了这个男人的话。
谁知在与我成婚之夜，他趁我不备，联合巫师对我使用咒术，我的妖骨被他剥去，翅膀被他折去，我沦为凡人，他则成了长命之妖。
我与他一同长大，他也曾真心待我，可岁月的变迁着实让我手足无措。
那时我才知，原来他竟常年厮混于青楼之地，早已染上重病，命不久矣，只为得我信任，续他之命。
可笑我日日盼嫁娶，夜夜思良辰。
我失去了一切，当然不甘心，我恨呀，很恨呀，恨不得将他挫骨扬灰，我想去妖界杀了他，可踏上了那条路我才发现那座我曾不放在心上的灵桥成了我最大的阻碍。
我也明白，若真见了他，以我现在之力，必然杀不了他。
时间没有洗刷掉我的恨，我尝试过许多方法，最后开始寄希望于来往过客。
可妖向来冷漠，不愿沾染他人是非，这世上，怎会有陌生人会愿意替别人报仇呢。
于是我变着法地讲故事，只求多留下他人片刻，暗中则趁机对他们下毒。
我想着只要有人遇见他，毒药就会发作，他就逃不了了。
后来，看到你的那一刻，我意识到，我的机会又来了。
你的眼睛太纯净了，于是我编了一个看似凄凉的故事，暗中下了毒药。
我本没有抱多大希望的，遇见他的几率太渺小了，不然我也不会下了那么多年的毒还一无所获。
可当我那只仅剩的、燃烧了数年的羽毛忽然熄灭了，当我镜中的容颜又恢复了年少的模样，我意识到，他死了，而我，也可以再次飞向天空。
小姑娘，我说过的，爱与恨都让人痛苦，但二者不一样的是，爱并不能支撑我一人如孤魂野鬼般留在无常，但恨可以。
以上算是我的解释，我心有愧，说我是无心伤你，那必不可能，说我有心害你，那也有违我本意。
我也不求你原谅，我没有这个资格。
最后，我还是想告诉你，文暮舟是长命之人，世间男子向来薄情，永远二字太过虚伪，寿命的真相更为残忍，你要想好，日渐衰老的容颜该如何迎接善变的人心。
此非告诫，只为提醒，愿你可寻到两全之法。
落笔：柳双雪】
合上信纸，叶寒岁感觉良久喘不上气。
“原来……原来是这样呀……”
“原来是因为恨。”
“希望……下次在某个地方停留，你不再是因为恨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从头到尾都被骗了，还被当成了复仇的工具，但她此刻，也生不出怨念。
到最后也只想说一句：“飞的越高越好。”
她的目光落在了铜镜中，镜中人貌美胜花，她不自觉地摸了摸自己的脸。
“日渐衰老的容颜该如何迎接善变的人心。”
师哥来后，她都有些忘了，自己与文暮舟不同。
柳双雪这一提醒，倒又记起来了曾经的感伤。
别别扭扭想着，客栈外忽然传来了文暮舟的朝气蓬勃的声音。
“叶寒岁！要出发了，快下来了！”
她走出房门，站在了栏杆胖，文暮舟在下面朝她挥着手，姿态盎然。
少女眼睛一亮：“文暮舟……他会不一样吗？”
他是口口声声对她说过“永远”的人。
看文暮舟提醒，她忙去收拾好行李，走下楼后左顾右盼却找不到陆言卿。
“师哥呢？”
“他只说有事，让我们先走，他很快跟上。”
叶寒岁点点头。
走出蛇城后，地面上的雪一种半化不化的状态，一脚踩进去，就会溅起不少泥。
果然还是中过毒的缘故，没走一会叶寒岁已经开始觉得力不从心。
她喘了一下气，一只手扶着腰，看向文暮舟。
“要不然你……”
话还未说完，文暮舟便蹲了下来：“我背你。”
“你怎么知道我要说什么？”
“你才刚恢复，我怎么舍得……”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你怎么能自己走？一看就弱到连走都走不快。”
“文暮舟！”
叶寒岁嘴中嗔怪着唤着他的名字，握紧拳头轻轻捶了一下他的肩膀。
这力度对文暮舟来说不痛不痒，奇怪的是，他的心却痒了起来。
叶寒岁靠在他的肩颈上，属实是有些累了。
文暮舟问道：“信看完了？”
“嗯。”
“你不怪她吗？”
“开始是怪的，后来想了想，她应该也有不得已的苦衷，然后又看了信，发现果然有。”
文暮舟搞不懂少女的想法，他问道：“苦衷？苦衷能抵消她的罪吗？”
“我不知道，但最起码能抵消我对她的怨念。”
叶寒岁微微摇头，他的发丝自然地蹭在文暮舟的脖颈上，让男人眉间闪过极不易察觉的变化。
文暮舟愣了片刻，继续道：“你还相信世人吗，一个个都如此自私。”
叶寒岁无奈道：“我知道大家都是有私心的，但我也相信他们也是有良知的。”
“所以为了那一点点良知，你就可以原谅他们？”
少女叹了一口气，被文暮舟背着的时候，她又不自觉地开始拨弄他的头发。
她答道：“文暮舟，我一直都明白，这个世界上很多人做过的事情是不值得被原谅的，但这也并不意味着我不会为他们曾经的经历而悲伤。”
文暮舟声音清冷：“可叶寒岁，我不一样，若我赶到的时候她还在那里，我一定不会放过她。”
少女微微抬起头，她用一根手指戳了戳文暮舟的脸，说道：“文暮舟，你呀，害人之心不可有。”
文暮舟轻笑：“叶寒岁，你呀，防人之心不可无。”
叶寒岁跟着笑，她歪个脑袋，忽然想到：“不过，话说言一咒的期限是不是快到了？”
“没算过。”
“哈！与你这般相关的事情你竟然不知道，让我算算……还有二十天左右。”
“已经过去八十天了吗？”
“对呀！”
文暮舟喃喃自语：“这么快……”
他听到身后没了动静，心想：睡着了？
他略偏过头，女孩果然睡着了。
寒岁睡得安稳，呼吸声特别轻，睫毛长长的，依偎在他身上，像只小猫一样。
文暮舟心中穆然产生一个念头。
他想吻她。
许是心中的想法作祟，叶寒岁趴在他身上本没有再动，但他却变得不自在了起来。
他将头摆正，深吸了一口气，大步向前走去。
沐浴在淡淡的暖阳下，喜欢的人靠在自己身上在安安稳稳地睡觉，文暮舟恍惚间觉得，这是世上最幸福的事。
他曾以为这个世界上是不存在幸福的事情的。
一切幸福的背后都埋葬着隐晦的悲伤与难堪。
可他竟也开始享受这样的时光了。
足够让他舍弃一切，也想要留住的时光。
远处丛林中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一个白面影妖跑得飞快，他用手不停抓挠着自己的喉咙，声音嘶哑带着几分怒吼：
“喉咙好痒好痒好痒！好多天没吃人肉了，看来真是戒不掉了，哪里有人，哪里有人！”
影妖脚步一顿，如木头一样立在了丛林中，他转头的姿势如猫头鹰般，漆黑的双眸笑得尤为渗人：“闻到肉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