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抚月没有想到霍安瑾会这么说,愣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圣上,您是天下万民的君父,既然您知道怀云是被冤枉的,又为什么不愿意帮他洗清冤屈呢?”

    霍安瑾松开了方抚月,摸了摸她有些湿润的头发笑着说道:“弦月,你知道陷害方怀云的人是谁吗?”

    方抚月诚实的摇了摇头。

    “是成国公世子。”

    “成国公有大才,是父皇留给朕为数不多得用的人,但是你应该听说过,他唯一的儿子是个不学无术的,朕继位不久,又怎么能为了方怀云将得力助手成国公唯一的儿子送进牢里,并且剥夺他考取功名的资格呢?”

    “所以只能委屈方怀云了。”

    “不过你放心,既然朕知道他是被冤枉的,自然不会罚得很重,也就是杖责一百然后发配充军罢了。”

    方抚月听完只觉得呼吸一窒。

    杖责一百,就是那些行伍之人挨了都得去了半条命,方怀云不过是个略微健壮一些的读书人,挨完怕是不死也残了,更别说还要发配充军了,怕是到不了目的地人就没了。

    她挣脱了霍安瑾的手,退后几步重重的跪了下去,带着哭腔恳求道:“圣上,奴婢知道您有您的考量,奴婢跟怀云也确实没有成国公的分量重,但是圣上,怀云他是无辜的,还请您看在奴婢过去数年兢兢业业伺候您的份上帮帮他。”

    “弦月,朕说了,朕为什么要帮方怀云。”霍安瑾居高临下的看着跪在地上的方抚月,冷冷地说道:“方怀云是无辜的没错,但是他无辜受罪于朕于国于天下而言都更有利,朕,凭什么要帮他?”

    方抚月迅速思考了起来,可是没一会儿就陷入了绝望。

    ——她们姐弟并没有足以打动霍安瑾的筹码。

    方怀云并不是什么天纵奇才,值得霍安瑾保他;她们没有深厚的背景,足以抗衡成国公;她虽然在霍安瑾身边尽心尽力的伺候了那么多年,说到底也只是个可以随手丢弃的奴婢。

    可是怀云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失去怀云,那她活着也没意思了。

    方抚月向前膝行几步到了霍安瑾跟前,用极尽卑微的姿态拉着他的衣摆祈求他的怜悯。

    “圣上,成国公世子高高在上,想要对付怀云办法多得是,没必要用这样会损伤到您颜面的法子,这其中一定是有什么误会,求您给奴婢一个机会也给怀云一个机会,让奴婢去成国公府见见世子。”

    “如果这是一场误会,那圣上就不用抉择了,既可以护着成国公世子,也可以还怀云清白,如果是怀云有错,奴婢可以去成国公府负荆请罪,如果世子一定要一条命,奴婢的可以给他。”

    “弦月,你不要这样…”

    “圣上!”方抚月控制不住情绪,微微提高了音量:“奴婢只有怀云这一个亲人了,他不能出事的,奴婢求您,求您看在过去数年情谊的份上给奴婢姐弟一个活命的机会。”

    霍安瑾重重的叹了口气。

    “弦月,朕愿意给你们一个机会,但是已经没有意义了,科举舞弊这件事闹得这么大,总要有个人承担,不是成国公世子就是方怀云,你觉得成国公世子会因为你就放过方怀云,把这份罪过担下来吗?”

    “除非…”

    方抚月眼睛一亮:“圣上,您尽管说,只要能够帮怀云证明清白,奴婢什么都不怕,什么都愿意做。”

    这话听得霍安瑾有些不开心,他眯了眯眼睛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危险道:“弦月,你是说你为了方怀云什么都愿意做?”

    “是,万死不辞。”

    霍安瑾沉着脸蹲下身,直视方抚月的眼睛道:“弦月,除非你能攀附上地位更高的人,成国公畏惧你背后的势力,成国公世子才会主动背上这个罪责,放过方怀云。”

    方抚月迅速在脑子里过起了京城里的王公大臣们,至于眼前的霍安瑾,她想都没想过,毕竟霍安瑾一开始就表明了态度,是不会为了他们姐弟逼迫成国公世子担下罪责的。

    看着方抚月陷入沉思的样子,霍安瑾气笑了。

    他可是皇帝,皇帝!是这个国家地位最高、最有权势的人,方抚月不想着攀附他,反而当着他的面想要攀附其他人?他是什么脏东西吗?都这个时候了方抚月还避他如蛇蝎?

    霍安瑾直接伸出手,捏着方抚月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在她疑惑且惊讶的眼神中低下头去,吻了上去,并在她的唇上吮吸舔舐。

    方抚月被霍安瑾这突如其来的行为给吓住了,直到霍安瑾的舌尖撬开了她的牙关后,她才反应过来霍安瑾在做什么,立马伸出手推开了霍安瑾。

    看着霍安瑾脸上意犹未尽的神情,方抚月这才反应过来霍安瑾刚刚说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与此同时,四年前永和宫里发生的那一幕也浮现在了她的脑海里。

    她害怕极了,手脚并用的从地上爬了起来,踉踉跄跄的往殿门走去。

    霍安瑾也不拦着,而是静静的看着方抚月的背影,直到方抚月的手碰上了乾清宫的门,才淡定的说道:“弦月,你还记得你来找朕是为了什么吗?”

    方抚月的动作顿住了。

    是啊,她是为了怀云来的,如果她就这么走了,那怀云呢?难道她要眼睁睁的看着怀云挨完一百大板半死不活的去充军,然后背负污名死在路上吗?

    可是她还能怎么做。

    京城里权势比成国公高的人不算多,却也不少,但是她刚刚已经回忆过了,那些人跟成国公都有着不近不远的姻亲关系,是不可能在成国公跟她之间选择帮她的,所以能帮她的人只有宫里的郑晚溪跟霍安瑾。

    郑晚溪因为当年霍安瑾的失态对她生出了不满,说是外放实际上是把她赶出京城的,要是知道现在霍安瑾还惦记着她,别说帮怀云洗清冤屈了,怕是恨不得借怀云的事把她给一并除掉。

    也就是说,除了霍安瑾,她根本没得选。

    方抚月沉默了片刻,转过身朝着霍安瑾的方向直挺挺的跪了下去,头也重重的磕到了地上。

    “圣上,奴婢知道您是念旧情的人,也是愿意帮怀云的,不然您不会跟奴婢说这么多,只是心里还过不去奴婢未经您的许可擅自出宫嫁人这件事,所以才跟奴婢开了个玩笑罢了。”

    “既然您这么看重奴婢,奴婢自然愿意回宫伺候,只是奴婢虽然与颜淮江和离了,但到底年岁大了,又嫁过人有过孕,不能再在您身边当大宫女了,只能当个嬷嬷,日后帮着娘娘们照顾皇嗣的起居。”

    霍安瑾听出来了方抚月话里拒绝的意思,不悦的眯了眯眼睛。

    “弦月,你在跟朕装傻。”

    “奴婢不敢。”

    “不敢?”崔慎知嗤笑了一声:“你在朕的身边待了十多年,向来是最懂朕心思的,朕是什么意思你不会不知道,不是装傻你会说出这样的话?”

    方抚月没有回答霍安瑾的问题,而是自顾自的说道:“是啊,奴婢在您身边待了十几年,您三岁的时候奴婢就到了您身边伺候,您四岁的时候奴婢牵着您去上书房,您六岁的时候奴婢亲眼看着您成为了太子。”

    “圣上,奴婢是个比您大了十岁的卑贱之人,”方抚月抬起头,看着霍安瑾扯了扯嘴角道:“奴婢已经老了,容颜早已衰败不说,还是个有了身孕都留不住夫君的弃妇,您不一样,您是高高在上的天子。”

    “您的后宫里,皇后娘娘的端庄大气奴婢是见过的,静贵嫔的温婉和顺奴婢是十分清楚的,容嫔娘娘的美名跟简嫔娘娘的才名奴婢回京不久却也有所耳闻,想必其他娘娘一定也很好。”

    “所以有些事,以圣上您的身份地位是不该想着的,只是因为奴婢跟您待在一起的时间太长太长,长到您习惯了奴婢的存在,才会产生这样不该出现的错觉。”

    霍安瑾仿佛是被说服一般点了点头,说出口的话却只是让方抚月陷入了更深的绝望。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离开的这几年里,朕每晚都会梦到你,在不同时间不同地点,在朕的身下婉转低吟辗转承欢,都只是朕的错觉吗?”

    霍安瑾这话说得露骨,方抚月没法接,只能低下头去死死抓着散落的裙摆沉默不语。

    霍安瑾却没有放过她的意思,轻笑了一声说道:“而且弦月,你是不是忘了,现在是你有求于朕,所以不管这是不是朕的错觉,你都没得选,除非你不打算管方怀云的死活。”

    说着说着,霍安瑾又逼近了几步,方抚月忍不住往后缩了缩身子,但是她的背后就是乾清宫的大门,一旦推开,她的清白能不能保住且两说,但是怀云是肯定没有活路了。

    就像霍安瑾说的,她并没有选择的余地。

    可是她实在说不出同意的话,只能含着泪伏下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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