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聊了几句,很快又安静下来,半个时辰后,回到了霄华楼。

    时间已到了后半夜,霄华楼里还是人来人往,热闹非凡。不语报告顾西北说没有异常的事发生,程小公子也还醉倒在桌子上。

    沈弥没管这些,只让不语给她开了一间房,自己先歇着去了。

    顾西北去看了一眼程元祐,使尽浑身解数将他弄醒。

    皇后娘娘要是知道他在外面喝了一夜花酒,非得被气出个好歹,所以顾西北还得抓紧时间,在天亮前偷偷送他回去。

    “你最近老和和那个沈弥呆一起,你很奇怪你。不言,不语,你们说,他俩呆一起的时候奇不奇怪?”

    不言不语哪里敢说话,只能架着程元祐往马车里塞。

    “你快闭嘴吧,我哪里奇怪,要奇怪也是那个沈弥奇怪。”

    顾西北想起来和沈弥在山洞里的情景,烧的耳朵发烫,嘴里埋怨道。

    “你俩一个比一个奇怪。”程元祐最后说了一句,就躺进了马车里,又睡了过去。

    顾西北交待他俩赶紧把程元祐送回去,自己又回到了霄华楼里,找到了朱娘子。

    “你从凌山那里打听到什么消息?”

    昏暗的光线下,朱娘子站在桌前,看不清问话之人的脸色。

    她赶忙低头回道,“我听他对身边小厮说,他准备寻一副差不多死了半年的男性尸骨。”

    “呵,这人怕是疯了。”

    顾西北没想到凌山居然敢做这样的事情,相像的尸骨,他以为大长公主就认不出来了吗?

    沈老将军多年征战,身上受伤无数,生前造成的伤和死后造成的伤,仵作一眼就能分辨。

    看来凌山急着想要锦衣卫指挥使的位置,让他已经失去了理智,觉得这样就能瞒天过海?他偏偏不叫他如意。

    第二日一早,天还未亮

    沈弥就从昨日霄华楼的偏僻后门溜去了青云巷。

    她眼前的红晕还没消退,就要马上见到文叔,心里不免有些忐忑。边关一战,沈弥为了假死脱身,扑进了火里,虽然靠着一线生机活了下来,眼睛却被滚烫的浓烟熏的留下了暗伤。

    当时她满眼血红就把文叔心疼的不行,好在后来细细照顾,沈弥恢复的不错,这么久以来也没有再复发,只要坚持下去,养个几年,应是不会再有隐患。

    没想到昨日的消息,让沈弥情绪波动太大,怒气上涌,眼前又出现了这熟悉的血红色。今日文叔见了,估计又要唠叨她。

    沈弥思来想去还是得把昨日得知的消息告诉文叔和天赐,最终鼓足勇气,翻墙进了院里。

    院内静悄悄的,有一扇窗户里却亮着微弱灯光。沈弥躲到窗下,拿手指偷偷戳开一个小洞,就看到文叔已经起了,穿着单衣披着外衫,正在对着烛火缝着什么。

    沈弥见此,便掀开窗板,翻身进了房中。文叔被吓了一跳,仔细一看是她,又赶忙放下手中忙活的东西,迎了过来。

    走过来一看,就发现了沈弥眼底的血红。

    “阿弥!你这是怎么搞的,这进宫才不过月余,怎么就弄成这样!”

    “文叔,我没事。你之前不是说了嘛,这人激动就容易眼底充血,这算不得什么。”

    文叔还是难掩着急,拉过沈弥的手,紧紧握着。

    “但你向来是个情绪内敛的孩子,这得遇到多大的事才会将你气成这样?一次复发,不知道又得需要多长的时间去养,唉”

    文叔说着又深深谈了口气,阿弥向来是个有主意的孩子,脾气也比别人要倔,但却从来不爱着急,即使别人说了什么不好听的,她也都是不哭不闹,乐呵呵地听着,把所有情绪都藏在心里。

    现在想来,文叔还没见过沈弥流过眼泪。

    沈直走的时候她没哭,沈崇走的时候她也没哭,只忙着准备以少胜多拼出一线生机的那场作为沈长安的最后战斗。

    他记得他很担心阿弥,自己哭的厉害。那时沈弥忙的不行,还笑着安慰他,半句没提自己的伤心。

    他拉过沈弥,心疼地看着她,手下替她把脉。阿弥又是双眼弯弯,笑眯眯地任他摆布。

    “阿弥,下次再着急,你就哭。情绪发泄出来,眼睛才不易充血。”

    文叔把好脉,就翻出自己常备的银针,摁住沈弥交代道。

    不一会儿沈弥的脑袋上就被插满了银针,乖乖的被文叔拉着坐在榻上,闭眼凝思。

    沈弥也想过文叔这个提议,但她好像已经忘了要怎么流泪。小时候阿母打她的时候就经常说“不许哭”,后来慢慢地她也不敢再哭,怕被打的更狠。

    再后来沈弥去了边关,那时她与舅舅和外爷都不熟悉,也不敢哭,怕惹人厌烦,彻底变成一个没人要的孩子。

    沈弥思绪回到当下,她没想到,当孩子的时候被要求不许哭,长大以后却又需要她流出眼泪。

    她其实后来也尝试过,很想往外挤出些泪水,不说对不对身体好,至少骗起人来应该更好用。

    谁曾想到遇上再难过的事,她也只会头疼胸口疼,眼眶却干燥,流不下一滴泪来。

    她正想着,眼眶湿润了,黏腻的液体从眼角滑过。她一把拽住文叔,激动说道

    “文叔,你快看!我是不是哭了?”

    文叔扭头看着她,又将她摁住坐好。

    “不是,你别动。这是你眼睛里的淤血流出来了。”

    沈弥无语,只好赶紧转移话题回到正事上来,掩饰自己的尴尬。

    “昨日我和辅国公去跟踪了凌山,他和曹安见面,提到武安帝要对大长公主动手。”

    沈弥隐瞒了武安帝要以外爷尸骨威胁一事,怕文叔过于担心。

    文叔好像猜到会有此事发生,说道“那你更要小心行事,别被人发现你和大长公主的关系。”

    “我打算找机会与大长公主见一面,和大长公主商量此事。

    武安帝命凌山送外爷棺椁入京,你交待伏叔派人跟着,若有何变动,我得提前知晓,好做准备。”

    “你放心,我们的人都妥善安置在京郊的村镇中,暂时不会引起怀疑。”

    沈弥点了点头,又从怀里掏出一沓银票,递给文叔。

    “文叔,你拿着这些,置些产业,让我们的人都有个营生。大家现在隐藏身份,若是还要为生计奔波,不免太过辛苦。”

    文叔看着递过来的厚厚一沓银票,赶紧又推了回去。

    “老将军留下的钱还够用,大伙儿本来在北地之时就是自给自足,大家都是能吃苦的,现在来了京城,日子只会更好过。

    你在宫里用钱的地方才多,这些钱你自己留着。”

    沈弥听了心里泛起暖意,但还是将银票塞进了文叔怀里。

    “你听我的,虽然上京繁华,但大伙儿现在跟着我,本就是千难万险。这钱你拿着,给大家添补些,我也放心。”

    看着沈弥眼底的关切和焦虑,文叔想了想,便收下了银票。

    “那我先替你收着,你万不可再多思多虑,这样你的隐疾才能早日恢复。

    对了,这次有人发现你眼睛的暗伤了吗?”

    “只有辅国公那厮发现了,但大长公主似乎很是信任他,暂时应该没什么问题。

    等下次我和大长公主见面再问个清楚。”

    听完沈弥说的,文叔才些许放心。她如今自己一个人在宫里,其中朝廷众人势力交织,文叔并不比她清楚,但他相信沈弥心中有数。

    她这样聪慧,总是努力自己照顾自己,很少让他担心。

    和文叔交代完,正好头上的银针也到时候取下,沈弥整理一番,就准备动身离开。

    “既然来了,不看一眼天赐吗?看得出来这小子很想你,你俩情同姐弟,这些日子他一直很担心你。”

    “我时间不多,况且这么早,天赐应该还没醒,就别打扰他休息。您帮我监督他认真练武,不要懈怠,我这就走了。”沈弥想到天赐,心中也是一暖。

    但她要是见了天赐,这孩子又得闹上一闹,质问为何她这么长时间没回来云云。要是发现她眼伤复发,天赐估计更要担心,还是自己下次状态好的时候,再回来看他为好。

    谁知刚打开了房门,就见天赐站在门口,定定地看着她。

    “就这么不想见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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