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骑着马跟在细犬身后跑了半个时辰,来到了京城近郊的钟霞山,最后细犬停在了崖壁前的一片竹林中,完全不见一点凌山的影子。

    顾西北懊恼,冲着沈弥说,“你看又跟丢了。”

    沈弥在军中斥候营多年,倒不觉得他们跟丢了,“灵犬寻不到引君归,只有两种可能,一个是上天,一个是入地。”

    说着她就观察起了四周,形成竹林一般都是靠根茎的延伸,但这崖壁前却空了一片,连冒尖的笋头都没有,这崖壁前肯定经常有人行走。

    沈弥趴在石壁上听着,隐隐听见有人说话的声音。“凌山应该在里面,我估计这崖壁里被开出个山洞,然后又做了个石门遮挡起来,只是这石门做的极好,倒是看不出来是人工雕琢的。我们找找附近有没有入口。”

    顾西北让不言也上前听听,不言凑过去听了半晌回身却对他摇了摇头。

    两人暗自惊叹沈弥的追踪能力,如果不是今晚带上了她,他们怕是又要白跑一趟。

    说着沈弥就在崖壁上细细看起来,她轻功很好,借着周围的青竹就攀上了半山腰,看见石壁上有个小洞里伸出半截带把手的铁链。

    她跳了下来,对顾西北说道。“这入口的机关,我以前见过一个类似的,他们来时石门一旁应是挂着铁链,轻轻一拉门就会开,进去之后里面的人再将铁链收回石门里。一般回收铁链的扣环都会装的很高,所以即使有功夫的人也难以发现。难怪你们跟了几次都找不到人。”

    说着她用手肘搭上了顾西北的肩,“不过没事,你有我在,我和别人不一样,我比较厉害。”

    沈弥也把不言喊了过来,“我不确定这个山洞有多深多大,但我看机关设置的高度来看,整个山洞应该很深。为了防止打草惊蛇,我们还是小心行事。一会儿我去拉动机关,你们俩先找地方躲着,我们看山洞大小,再判断是否进去。”

    在沈弥的分析下,不言和顾西北已经对她的能力有了一个明确的认知,这时哪里还有不同意的,不言赶忙应是,便找了个隐蔽的地方带着顾西北躲了起来。

    就见沈弥踩上身旁竹杆借力飞身,落在了崖壁之上,抽出腰间短刀定在石缝里固定,一只手把住刀柄,另一只手就拉动了那根石壁里伸出的铁链。

    一扇石门缓缓打开,显露出一条黑漆漆的甬道,沈弥猜的没错,甬道里看不见光亮,应该是通向很深的地方。

    沈弥喊出顾西北和不言,三人贴着石壁走了进去。

    沈弥两眼畏光夜视能力却很强,为了防止被人发现,她拒绝了不言点燃火折子的提议,靠着山门外照进来的淡淡月光,沈弥带着他们往里走。

    顾西北拽着她的腰带,跟着她慢慢往前走着,甬道很长,慢慢失去了所有光亮,沈弥却靠着其中流通的空气,每一步都走的很稳。

    顾西北眼前黑漆漆的一片,本该因为未知而惊慌无措的心却很踏实,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对她已经如此信任了吗?莫名的心思按下不表,移动间布料的窸窣声随着石笋尖的水滴遮掩在黑暗中渐渐沉寂。

    他们在沈弥的引导下继续向前走着,不一会儿眼前就出现微弱的光亮,接着两人的说话声还有来回踱步的脚步声就传入耳中。

    顾西北还想往前走,沈弥却拉住了他的手,接着将他摁在了石壁上。沈弥和他挨的很近,两人的身体几乎紧紧贴在一起,借着微弱的灯光,顾西北看到眼前的人近在咫尺,一双黑漆漆的眸子映着点点光亮,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他甚至能感受到沈弥吐出的气息,缓缓地呼在他的脖颈。

    顾西北感觉自己心跳随着这人的呼吸,不断加快,脖颈处传来酥酥麻麻的痒意。

    沈弥仰起头,把嘴唇靠近顾西北的耳旁,“小心,再往前走,我们就要暴露了。”

    随着沈弥说话间呼出的气息轻轻吹在顾西北的耳朵上,顾西北觉得他整个人都要烧起来。这是个什么人?顾西北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傻子,他明白什么是人的正常反应,可是为何眼前的小太监,会让他如此心慌。这个人,可真是怪异。

    沈弥不知道顾西北正在乱七八糟地瞎想,她目前所有注意力都放在山洞深处的对话之上。

    洞内亮堂堂的,燃着数个火把,设有铁笼和各种刑具。凌山拖过一个被捆住的男人,丢在曹安面前。

    “督公,沈崇尸体丢失的当晚就是此人看守。我本没想瞒着,但是尸骨丢了这种事,属实离奇。下官觉得陛下也不会愿意听见这种事传出,我便把知情人都处理了。

    谁想到陛下竟然要把沈崇尸骨送回上京,这陛下要一个死人干嘛,下官真想不通。

    还好这小子当时跑了,没被我早早的弄死,要不然您说我到哪说理去。”

    “你懂个屁!陛下要沈崇的尸骨自然是大有用处!

    沈崇和沈长安已死,沈家军军权旁落,算是解了陛下一件心腹大患。可谁知朝中还有多少大长公主的旧人?

    大长公主当年可是被沈崇勾引的一心要和自己的驸马和离,若是以沈崇的尸骨要挟她,她还能不把与她勾结的官员名单交给我们东厂?

    当年要不是大长公主写信要和驸马和离,叶大将军怎会早早战死?

    这女人为了沈崇都能做出这种事,如今为了给沈崇留个全尸,她定能被我们拿捏。你现在告诉我沈崇尸骨不见了,我还怎么跟皇上交待?”

    沈弥听到他俩的对话,震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她再没有想到人竟可以如此地无耻,居然能想到想拿她外爷的尸骨去威胁大长公主。

    她感觉自己后背发凉,她难以想象如果当时她没有换出外爷的尸首,现在她外爷还会再遭受多少侮辱。

    武安帝连一个已死的人都不愿放过,其人竟卑劣至此。她的外爷蹊跷地战死,死后还要被他榨干最后一丝利用的价值。

    沈弥忍不住把牙关咬紧,眼睛已变的血红。

    顾西北也听见了刚刚二人的对话,另一边小心观察着沈弥的神情,只见眼前的人面色如常,眼白却慢慢染上血色,他知道这人已经气狠了。

    沈弥感觉眼前慢慢蒙上一片血雾,让她目光所及之处都染上红晕,她在忍,忍的快要发疯。

    忽然,她的眼前被人敷上了一截薄纱,才让她眼部的刺痛好受了些。

    顾西北轻轻替沈弥系好耳后的丝带,小声说道“没事了,他们定不会如意的。”

    “我没想到武安帝这么快就会对大长公主动手。”

    “真的吗?你当初说大长公主以功挟恩的时候,难道不是想到武安帝会对大长公主出手,才如此试探吗?”

    顾西北果然一直在观察自己,原来他已经摸透了她当时的用意。

    沈弥其实是想到了,但她不确定。她本就是这样的人,会用自己全部的能力去防备,去怀疑,但内心深处总是不愿以最深的恶意去揣测任何人。

    所以她以那样的方式冒犯大长公主,除了能表面上和其撇清关系,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原因就是想试探武安帝对大长公主的态度。

    外爷已死,而且战死的真相被朝廷掩盖,不是武安帝默许那就是亲自下令。当时她只知道大长公主和外爷关系紧密,既有救命之恩,又有共同扶持武安帝之谊,她不确定皇帝是否也会对大长公主起杀心,所以她当时说出以功挟恩的话,一定程度上试出了武安帝的态度。

    她知道武安帝一定会喜欢这样的说辞,因为他最喜欢胆子大的,敢为他咬人的狗。

    曹安原来就是这样的一条好狗,但他这几年给自己找路子搭上了二皇子,掺和进争储一事,权势更盛从前。本是一条好用的狗,却认了第二个主子,这戳中了武安帝的痛点。

    沈弥上位后,武安帝没有再提过大长公主一事,她以为武安帝到底不会真要了血脉相连亲姑母的命,况且大长公主扶持他上位后,闭府多年,再未过问朝堂之事。

    原来这样也不行吗?还是只有死亡才能让他安心?

    十多年间编织的阴谋在此时像千万根蚕丝捻成一根极韧极利的套颈绳,将大长公主的喉间勒出一道血痕。如同她外爷一般,即使在武安帝登基大典之后的宫宴上自请去了边关,远离权力中心多年,还是躲不过被人设计谋害的命运。

    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让他们共同做出了这样的选择。

    “顾西北。”

    “嗯?”

    “你能不能尽快安排我和大长公主见一面。”

    “好,我们一起将此事告诉她。”

    后面他们听了半天,都是这两人在严刑拷问那个被抓来的男人,却什么都没有问出来。

    顾西北和沈弥深知没有再听下去的必要,便从甬道退了出去,将机关恢复原位。

    沈弥眼睛还覆着轻纱,透过细密的间隙她隐约可以瞧见蒙上了一层血雾的林间月色。

    顾西北强行带着她骑了同一匹马,急促掠过泥地的马蹄声中,能听见他在沈弥耳后的低语。

    “你生气的时候,眼睛都会这样吗?”

    “不一定,我很少生气。”

    “怎么弄的?”

    “大夫说我爱着急,你信不信?”

    “不信。”

    “不信就好,我骗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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