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
暗殿之内，厚重的岩石暗门隔绝一切外音。
殿内只靠烛光照明。
卓乌昨日在京城内见到了一位和他同来自西域小国的巫师，那巫师与他遭遇相似，故国战乱，家族一朝覆灭，他在乱军之中逃了出来，一路逃到了剡朝。
或许是上苍感念，他从那巫师手中得到了一本西域巫术集册，其中有一页所载的魂魄重生之术与他回忆里那短短数行字有异曲同工之处。
他细细研读之后，便猜测，若这位剡朝太傅所修之术得效，那女子确实该是活在这世上。
晨光熹微之时，谢觐臣便到了此处。
他原本肤色就如玉之白，久久不见天光，在暗淡的烛光之下，肤色透露出病态的白，似新雪，唇色浅淡，乌发未冠，只用发带绑起一束，颀长的身形被烛光晃荡起长长的一道影子，斜斜地扭曲地贴在石壁之上。
他今日唇角微翘，不同于此前的偏执，眉目渐有清隽之感，怀中的人偶唇角留着发紫的血迹，他不觉荒谬，反而待那人偶如珠似宝。
“卓乌说，你便在这世上。”
“小仪，我想见你。不知你想不想我？”
殿内是一片死寂。
谢觐臣习以为常：
“其实，我知道小仪是不想我的。”
“小仪是会写字的，为何不留遗书给我。”
“无妨，我知道，我亏欠小仪许多。”
“待我找到你，我们便重新开始。”
香炉之外，残留着半页未烧尽的籍页，谢觐臣缓缓站起，修长如竹节般的手指缓缓探进泡着血的檀木盒，两只色泽鲜艳的蛊虫交缠在血泊里，殷红的映着佛光的，灼灼地泛着亮。
他熟练地用布条束好左臂伤口，卓乌走上前去，垂眸间便看清了染着血的手指和浸着血的指缝，红白交织。
谢觐臣再开口时，嗓音如玄铁碾玉，冷而清醒：
“她不来找我，是因为，她忘了我？”
这一魂两魄之事着实罕见，卓乌不敢将听闻完全对照现实，便低下头：
“是。因为您牵动着人偶，那女子该有感应，所以，您这几日会梦到前尘往事。”
一道急迫而暗哑的嗓音响了起来：
“那她呢？”
卓乌点点头：“那女子也是如此。”
谢觐臣眼下乌黑，此刻却眸光熠熠，卓乌许久见不到他笑，骤然见他眉眼带笑，隐隐有三分雾霭之色，还有些害怕。
“那便好。”
“她没忘了我，便好。”
谢觐臣也不再留步，束好冠净了手便出了暗室，墨辞墨书候他许久。
侧殿外，正准备随着宫女去孙掌事那看看情况的郑时宜听到身后的动静，转了身，眼神一下子明亮起来：
“太傅。”
谢觐臣面色冰冷如初，一身玄衣，并未有停留的打算。
“家父有信件要交与太傅。”
她面色严肃端庄，已不见了方才的恋慕。
“如今边关虽无战乱，但西域小国纷争不断，父亲守在边关，不得不小心谨慎，发现任何异动都会第一时间禀告太傅。”
墨书走下台阶，从郑时宜手中取到信件，再交给了谢觐臣。
“爹爹，爹爹，我等了你好久了。”
般般从远处小跑着过来，保母在身后跟着，寸步不离。
“咦，这是？”
她仰起脑袋，看着面前这个穿着漂亮裙子的女子，她没见过呢。
郑时宜温柔地俯下身子，试探着碰了碰般般的脸颊：
“你都长这么大了呀，好可爱。”
般般得了赞美，有些喜形于色，不过宫里喜欢她的人多了去了，她也不觉得奇怪。
她跑去了谢觐臣腿边，一张开手，谢觐臣右臂一揽，她便趴上了谢觐臣的肩膀。
“爹爹，这是谁呀？”
郑时宜笑着道：“我是郑姐姐。”
般般手里拿了一支新折的海棠花，还沾着雨露，谢觐臣进宫，她也不愿意待在府里，便被送去找萧芸姐姐玩，可惜萧芸姐姐今日要去上学堂，她还没玩尽兴便回来了。
“爹爹，为何我从前没见过这个姐姐，你看，我的花，好不好看？”
谢觐臣从保母手里接过手帕，替她擦了手心的露水：“好看。”
“我还想留在宫里玩，我们现在便要回去了吗？”
郑时宜在此时开口：
“小小姐，你若是没玩尽兴，我可以陪你玩，你想玩什么呀？”
她语气和蔼，般般见她第一眼，觉得她有些凶，像是萧芸姐姐学堂里的夫子，现在般般晃了晃脑袋，又觉得这姐姐好像是个好心人。
“我想去荡秋千，还要摘花。”
谢觐臣没松口：“府里有你的秋千，花园里的花，也是随你折的。”
般般看爹爹眼色沉了下来，便知道她又哪里恼着爹爹了，可爹爹好久好久之前便说要把她娘亲找回来，现在都没找回来。
坏爹爹。
“我偏不，我就要在宫里玩，宫里的秋千比家里的荡得高。”
谢觐臣薄唇抿得直直的，双目漆黑：“我教过你什么？”
般般知道爹爹说的是什么事，不过是不让她随意亲近其他女子，否则，娘亲回来后会伤心的。
可是，娘亲真的还会回来吗？
谢觐臣察觉谢晚桑在避着他的脸。
是小孩在失落地发呆，他望着这样相似眉眼，失了神。
“那便去吧。”
郑时宜心下一喜，道：
“贞文殿内就有许多海棠花，也有般般要的秋千，若太傅允许，时宜想一道去看看。”
般般终究是跟着新的姐姐一道出了寺门，谢觐臣带着墨辞墨书二人随在身后，至于那支娇艳的海棠花，已经被他随意扔在了青砖上。
春和景明，前两日又都下了雨，此刻万物明媚，般般跑得快，一股脑地跑进了贞文殿，找到了花丛里的秋千。
而等了许久的孙掌事，在听闻郑小姐和太傅一同前来的通报时，几乎是喜不自胜。
沈棠还在睡着，一对湖蓝的宝石耳坠垂在脸颊两侧，卷翘的睫毛恬静地搭在眼睑上，鼻腻鹅脂，唇似粉荷尖，唇角隐隐露出点水光。
孙掌事眼见着沈棠睡着了，却不急着叫醒她，就等着待贵人到来，坐实她惫懒功课、不敬女官的罪名。
郑时宜踏入殿内时，见到的便是沈棠这般的睡颜。
她近乎是踩空了脚下，险些跌倒，惊恐与怨怒布满整张脸，远山眉高高挑起，连如何转眸都忘了，一双眼，几乎是刻在了沈棠脸上。
怎么会？这么会？
她不是死了吗，怎么会活着？
万般怨念袭卷她的心，她心内满堵，几欲无法站立。
孙掌事被郑时宜这般的模样吓到：“小姐，小姐，您今儿个是不舒服吗，快坐下歇息。”
“她是谁？”
这声音已不见了平日的清亮得体，几乎是嘶哑着从嗓子里磨出来的。
“这便是对您不敬的、敢诋毁郑家的沈氏女。”
沈棠终究是被吵醒了，伏在案上的一张脸缓缓抬了起来，书面已有了一滩小小的水渍，那是她流出的口水。
她眼神迷糊，这一觉睡得极好，以至于揉了揉眼，才看清来人。
无数碎片般的记忆涌了回来，却又像小溪一般流走。
沈棠尚未摸索这是为何，便听到这衣着精美华丽的女子急着声问：
“我是问你，她是什么身份？”
孙掌事被吼，几乎就要跪下：“此女是陛下待册封的妃子，是从边关被献进宫的。”
“妃子。妃子……”
沈棠离开了书案，缓缓走到了郑时宜面前，行了一礼：
“你是在问我吗？”
方才只是透着那窗边的春光远远一瞧，如今人端端正正地走到她面前，郑时宜只觉得后背发冷，眼前的场景如同噩梦。
“你便是孙掌事说的郑小姐？”
沈棠话音未落，般般跑了进来。
“咦，又是你，我好想你。”
“今日，你不带你的面纱啦？”
般般跑到了书案前，踮起脚尖，拿到了沈棠的帏帽。
沈棠从般般手里，又把这帏帽拿在了手里，她大概觉出了点什么，自她睁开眼起，这位郑小姐便一直盯着她的脸看。
“是跑去那边了。”
是墨书的声音。
紧随着一声：太傅。
沈棠戴上了帏帽，在那人踏入殿内跪了下来。
谢觐臣的脚步一顿，眼里是般般扯着沈棠衣裙的手。
“爹爹，我今日玩够了，咱们走吧。”
郑时宜的脸色已经如同作画之人打翻的颜料盘，变幻不停。
她唯一确定的是，谢觐臣还没有见过帏帽之下的这张脸。
他一定是还未见过，还未发觉。
“看来沈小姐和我一样喜欢般般，只是此处的秋千太高，不适合孩童玩耍，日后沈小姐便不要引着般般来此处了。”
沈棠没听明白这人在说什么，般般疑惑地趴在她的脚边，依旧扯着她的衣裙：
“真的吗？你真的喜欢我，你可以抱我一会会儿吗？”
墨书跟在身后，此刻偏想起雨夜里，这位小姐带着婢女回宫路上时，提起太傅的那几句话。
沈棠看不清局势，未开口。
郑时宜藏在袖中的手死死掐着手心，直到染了血痕，她方才平复内心的不安与焦躁，再开口时，还是那样不染纤尘、娴静妥帖的模样。
“般般，沈姐姐是陛下待选的妃子，你以后是要叫她表叔母的，若你这样喜欢她，那以后可以多多请太傅带着你来沈姐姐玩。”
谢觐臣蹙了眉，垂眸瞥过一眼那戴着帏帽女子的身形，不觉间，握紧了手，手背青筋隆起。
“先带她下去。”
般般捏着手，努着唇，有话想说却不知道怎么开口，一双眼还盯在沈棠身上，便被保母抱了下去。
“沈氏。”
谢觐臣开了口，只是短短两个字，便已让人听出他的不耐与不喜。
“离谢某的女儿远些。”
殿内只靠烛光照明。
卓乌昨日在京城内见到了一位和他同来自西域小国的巫师，那巫师与他遭遇相似，故国战乱，家族一朝覆灭，他在乱军之中逃了出来，一路逃到了剡朝。
或许是上苍感念，他从那巫师手中得到了一本西域巫术集册，其中有一页所载的魂魄重生之术与他回忆里那短短数行字有异曲同工之处。
他细细研读之后，便猜测，若这位剡朝太傅所修之术得效，那女子确实该是活在这世上。
晨光熹微之时，谢觐臣便到了此处。
他原本肤色就如玉之白，久久不见天光，在暗淡的烛光之下，肤色透露出病态的白，似新雪，唇色浅淡，乌发未冠，只用发带绑起一束，颀长的身形被烛光晃荡起长长的一道影子，斜斜地扭曲地贴在石壁之上。
他今日唇角微翘，不同于此前的偏执，眉目渐有清隽之感，怀中的人偶唇角留着发紫的血迹，他不觉荒谬，反而待那人偶如珠似宝。
“卓乌说，你便在这世上。”
“小仪，我想见你。不知你想不想我？”
殿内是一片死寂。
谢觐臣习以为常：
“其实，我知道小仪是不想我的。”
“小仪是会写字的，为何不留遗书给我。”
“无妨，我知道，我亏欠小仪许多。”
“待我找到你，我们便重新开始。”
香炉之外，残留着半页未烧尽的籍页，谢觐臣缓缓站起，修长如竹节般的手指缓缓探进泡着血的檀木盒，两只色泽鲜艳的蛊虫交缠在血泊里，殷红的映着佛光的，灼灼地泛着亮。
他熟练地用布条束好左臂伤口，卓乌走上前去，垂眸间便看清了染着血的手指和浸着血的指缝，红白交织。
谢觐臣再开口时，嗓音如玄铁碾玉，冷而清醒：
“她不来找我，是因为，她忘了我？”
这一魂两魄之事着实罕见，卓乌不敢将听闻完全对照现实，便低下头：
“是。因为您牵动着人偶，那女子该有感应，所以，您这几日会梦到前尘往事。”
一道急迫而暗哑的嗓音响了起来：
“那她呢？”
卓乌点点头：“那女子也是如此。”
谢觐臣眼下乌黑，此刻却眸光熠熠，卓乌许久见不到他笑，骤然见他眉眼带笑，隐隐有三分雾霭之色，还有些害怕。
“那便好。”
“她没忘了我，便好。”
谢觐臣也不再留步，束好冠净了手便出了暗室，墨辞墨书候他许久。
侧殿外，正准备随着宫女去孙掌事那看看情况的郑时宜听到身后的动静，转了身，眼神一下子明亮起来：
“太傅。”
谢觐臣面色冰冷如初，一身玄衣，并未有停留的打算。
“家父有信件要交与太傅。”
她面色严肃端庄，已不见了方才的恋慕。
“如今边关虽无战乱，但西域小国纷争不断，父亲守在边关，不得不小心谨慎，发现任何异动都会第一时间禀告太傅。”
墨书走下台阶，从郑时宜手中取到信件，再交给了谢觐臣。
“爹爹，爹爹，我等了你好久了。”
般般从远处小跑着过来，保母在身后跟着，寸步不离。
“咦，这是？”
她仰起脑袋，看着面前这个穿着漂亮裙子的女子，她没见过呢。
郑时宜温柔地俯下身子，试探着碰了碰般般的脸颊：
“你都长这么大了呀，好可爱。”
般般得了赞美，有些喜形于色，不过宫里喜欢她的人多了去了，她也不觉得奇怪。
她跑去了谢觐臣腿边，一张开手，谢觐臣右臂一揽，她便趴上了谢觐臣的肩膀。
“爹爹，这是谁呀？”
郑时宜笑着道：“我是郑姐姐。”
般般手里拿了一支新折的海棠花，还沾着雨露，谢觐臣进宫，她也不愿意待在府里，便被送去找萧芸姐姐玩，可惜萧芸姐姐今日要去上学堂，她还没玩尽兴便回来了。
“爹爹，为何我从前没见过这个姐姐，你看，我的花，好不好看？”
谢觐臣从保母手里接过手帕，替她擦了手心的露水：“好看。”
“我还想留在宫里玩，我们现在便要回去了吗？”
郑时宜在此时开口：
“小小姐，你若是没玩尽兴，我可以陪你玩，你想玩什么呀？”
她语气和蔼，般般见她第一眼，觉得她有些凶，像是萧芸姐姐学堂里的夫子，现在般般晃了晃脑袋，又觉得这姐姐好像是个好心人。
“我想去荡秋千，还要摘花。”
谢觐臣没松口：“府里有你的秋千，花园里的花，也是随你折的。”
般般看爹爹眼色沉了下来，便知道她又哪里恼着爹爹了，可爹爹好久好久之前便说要把她娘亲找回来，现在都没找回来。
坏爹爹。
“我偏不，我就要在宫里玩，宫里的秋千比家里的荡得高。”
谢觐臣薄唇抿得直直的，双目漆黑：“我教过你什么？”
般般知道爹爹说的是什么事，不过是不让她随意亲近其他女子，否则，娘亲回来后会伤心的。
可是，娘亲真的还会回来吗？
谢觐臣察觉谢晚桑在避着他的脸。
是小孩在失落地发呆，他望着这样相似眉眼，失了神。
“那便去吧。”
郑时宜心下一喜，道：
“贞文殿内就有许多海棠花，也有般般要的秋千，若太傅允许，时宜想一道去看看。”
般般终究是跟着新的姐姐一道出了寺门，谢觐臣带着墨辞墨书二人随在身后，至于那支娇艳的海棠花，已经被他随意扔在了青砖上。
春和景明，前两日又都下了雨，此刻万物明媚，般般跑得快，一股脑地跑进了贞文殿，找到了花丛里的秋千。
而等了许久的孙掌事，在听闻郑小姐和太傅一同前来的通报时，几乎是喜不自胜。
沈棠还在睡着，一对湖蓝的宝石耳坠垂在脸颊两侧，卷翘的睫毛恬静地搭在眼睑上，鼻腻鹅脂，唇似粉荷尖，唇角隐隐露出点水光。
孙掌事眼见着沈棠睡着了，却不急着叫醒她，就等着待贵人到来，坐实她惫懒功课、不敬女官的罪名。
郑时宜踏入殿内时，见到的便是沈棠这般的睡颜。
她近乎是踩空了脚下，险些跌倒，惊恐与怨怒布满整张脸，远山眉高高挑起，连如何转眸都忘了，一双眼，几乎是刻在了沈棠脸上。
怎么会？这么会？
她不是死了吗，怎么会活着？
万般怨念袭卷她的心，她心内满堵，几欲无法站立。
孙掌事被郑时宜这般的模样吓到：“小姐，小姐，您今儿个是不舒服吗，快坐下歇息。”
“她是谁？”
这声音已不见了平日的清亮得体，几乎是嘶哑着从嗓子里磨出来的。
“这便是对您不敬的、敢诋毁郑家的沈氏女。”
沈棠终究是被吵醒了，伏在案上的一张脸缓缓抬了起来，书面已有了一滩小小的水渍，那是她流出的口水。
她眼神迷糊，这一觉睡得极好，以至于揉了揉眼，才看清来人。
无数碎片般的记忆涌了回来，却又像小溪一般流走。
沈棠尚未摸索这是为何，便听到这衣着精美华丽的女子急着声问：
“我是问你，她是什么身份？”
孙掌事被吼，几乎就要跪下：“此女是陛下待册封的妃子，是从边关被献进宫的。”
“妃子。妃子……”
沈棠离开了书案，缓缓走到了郑时宜面前，行了一礼：
“你是在问我吗？”
方才只是透着那窗边的春光远远一瞧，如今人端端正正地走到她面前，郑时宜只觉得后背发冷，眼前的场景如同噩梦。
“你便是孙掌事说的郑小姐？”
沈棠话音未落，般般跑了进来。
“咦，又是你，我好想你。”
“今日，你不带你的面纱啦？”
般般跑到了书案前，踮起脚尖，拿到了沈棠的帏帽。
沈棠从般般手里，又把这帏帽拿在了手里，她大概觉出了点什么，自她睁开眼起，这位郑小姐便一直盯着她的脸看。
“是跑去那边了。”
是墨书的声音。
紧随着一声：太傅。
沈棠戴上了帏帽，在那人踏入殿内跪了下来。
谢觐臣的脚步一顿，眼里是般般扯着沈棠衣裙的手。
“爹爹，我今日玩够了，咱们走吧。”
郑时宜的脸色已经如同作画之人打翻的颜料盘，变幻不停。
她唯一确定的是，谢觐臣还没有见过帏帽之下的这张脸。
他一定是还未见过，还未发觉。
“看来沈小姐和我一样喜欢般般，只是此处的秋千太高，不适合孩童玩耍，日后沈小姐便不要引着般般来此处了。”
沈棠没听明白这人在说什么，般般疑惑地趴在她的脚边，依旧扯着她的衣裙：
“真的吗？你真的喜欢我，你可以抱我一会会儿吗？”
墨书跟在身后，此刻偏想起雨夜里，这位小姐带着婢女回宫路上时，提起太傅的那几句话。
沈棠看不清局势，未开口。
郑时宜藏在袖中的手死死掐着手心，直到染了血痕，她方才平复内心的不安与焦躁，再开口时，还是那样不染纤尘、娴静妥帖的模样。
“般般，沈姐姐是陛下待选的妃子，你以后是要叫她表叔母的，若你这样喜欢她，那以后可以多多请太傅带着你来沈姐姐玩。”
谢觐臣蹙了眉，垂眸瞥过一眼那戴着帏帽女子的身形，不觉间，握紧了手，手背青筋隆起。
“先带她下去。”
般般捏着手，努着唇，有话想说却不知道怎么开口，一双眼还盯在沈棠身上，便被保母抱了下去。
“沈氏。”
谢觐臣开了口，只是短短两个字，便已让人听出他的不耐与不喜。
“离谢某的女儿远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