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章
一夜微雨，海棠花落了满地。
“小姐，奴婢把娘亲带进来了，您现在见她吗？”
沈棠独自居于殿内时，一向是不戴帏帽，可她却指了指梳妆台上的淡绯色帏帽。
“榴夏，帮我戴上。”
半刻后，一衣着朴素的女人走了进来，跪在了地毯上。
“草民，见过沈姑娘。”
沈棠扶着她起来，塞了包银子到这女人手里。
“我有些问题想要问你，你答便是。”
周妈抬起头，见到的便是一戴着帏帽的女子，虽不见容颜，可她也能断出这是位容色极佳的女子。
“太傅的先夫人死后，葬于何处？”
这……
“小姐，太傅不喜先夫人，所以未为其立碑，至于遗骸，烧成了灰，不知去了何处。”
“太傅府里，曾有一名名作秋芙的侍女，你可记得？”
周妈迟疑了瞬，摇摇头：“小姐，秋芙得罪了太傅，被赶出府，后来，她去了哪里，草民不知。”
沈棠伏在桌案的手隐隐发颤，向来妩媚灵动的眼，此刻如蒙冰霜。
她乍然取下了帏帽：“抬起头来。”
跪在她身前的老妇，此刻却如同见了鬼，跪倒在了地毯之上。
“你……你……”
沈棠已经有了结论。
“我是陛下待封的妃子，是边关来的将门之女，我叫沈棠，海棠花的棠。”
“今日的事，出了殿门你就该忘了。”
周妈战战兢兢地跪下，不敢再去看沈棠的脸。
“草民记下了，记下了，草民绝对不会向外说一个字。”
她挥了挥手，便让榴夏将人送了出去。
榴夏再回来时，面色与往常无异，只是她觉得娘亲离开前显得很奇怪：
“小姐，是奴婢的母亲许久不见贵人，有些失态。”
沈棠只一笑：“无碍。”
黄粱一梦，再多的过往都是前尘。
“榴夏，我也很想念我的娘亲，但家里好不容易来了封信，却都是父亲的迂腐之言，宫里可有办法将妃嫔的娘亲接进宫？”
榴夏摇摇头：“小姐，并无这样的先例，前朝有贤妃专宠，所以其母亲可以常常入宫，但若想住在宫里，不符合宫规。”
“那若是我得宠，我的娘亲便可以进京来看我？”
沈棠又问：“我们今日所遇的林大人，你对他可有所了解？”
榴夏只知道后宫，不了解前朝，她回忆好久，才有些印象：“小姐，您对太傅亡妻如此感兴趣，说来林大人和那位先夫人母家有些缘分，林大人如今是工部尚书，那位先夫人的父亲被贬谪沧州之前，也是这个官位。”
沈棠没再继续问下去，只是到了晚间，宫里传来消息，陛下身子有些不适，唤了太医去。
她想了想，便去厨房做了一碗杏酪。
这是她第一次来勤政殿。
到了殿外，有位公公走到她面前，弯腰道：
“沈姑娘，太傅在里面和陛下商谈国事，陛下暂时见不了您。”
沈棠转眸看了眼身后侍女端着的杏酪：“既是如此，可否将这杏酪呈进去？”
宫里已有传闻，陛下亲自带着这位沈姑娘骑马，似乎很是宠爱，公公诶了一声，便从侍女手中接过呈了进去。
谢觐臣便是在萧淮南的书案前看清了这碗杏酪。
月末之日，萧淮南要经受数个时辰的引毒，来缓解从前留下的病根，所以此时，都是他在勤政殿代批奏章。
只是为了朝政稳固，殿外之人不知。
“等等。”
他骤然开口，嗓音沉稳，尽管眉梢都未动分毫，可轻轻抬眸，便让人觉得不寒而栗。
这位太傅，近几年性子有些令人捉摸不透，执掌权柄之日又那样久，宫里素来对他敬畏有加。
“太傅，不知是何事？”
公公当即跪了下来。
谢觐臣执着奏章的手骨微微泛青，面色未改分毫，只缓缓启唇：
“这碗杏酪是谁做的？”
“启禀太傅，是沈小姐的侍女送来的。”
谢觐臣闻言没再问什么。
夜色渐浓，殿内却无人出来，沈棠打算离开的时候，远远传来一声“太傅”。
她随着众人一道跪下。
很快，有公公俯身告诉她：“沈小姐，陛下今日恐怕见不了您。”
远处，谢觐臣颀长的身影被晕黄的灯光染黑，他伫立在勤政殿阶下，像是在等什么，而不走。
墨辞与墨书也在他身边候着。
沈棠带着面纱，本欲向前走去，却在看清那道影子时停了脚步。
“小姐，太傅还在前面。”
离开此处，只有一条路可走，沈棠有些犹疑。
月色漫过殿前石阶，如昆仑玉，鎏金宫灯反照月华，谢觐臣就是在此刻偏过脸来，他的皮相极好，眼是眼，鼻是鼻，侧脸如玉雕镀上一层清辉。
四下寂静，静默得近乎荒芜。
沈棠久久地站立于殿阶之上，迟迟没有再迈出一步。
墨书与墨辞无声对视一眼，猜不到也不敢猜谢觐臣留在此处是何意。
月色被无限拉长，沈棠近乎凝滞地看着眼前的宫灯。
“走。”
许久，谢觐臣启唇出声，他的嗓音有些暗哑，却又沉稳如常，就这样带着侍从离开，仿佛方才的伫立都是虚无。
沈棠缓缓吐出一口气，眉梢多了些冷意，她揭开面纱，对着榴夏淡笑：
“走吧。”
入夜，红烛再灭，香炉里最后一点青烟也隐入黑暗。
这一次，沈棠睡了许久许久，久到，宫里的人以为她生了病。
熙宁二十一年重现。
是她没有见过的脸，是太后。
笙歌鼎沸，奢靡华美，可席上的人并不多，除了她与谢觐臣，便是些贵女。
“觐臣，可有中意之人？”
谢觐臣着了一身青袍，行如流云，龙章凤姿，太后此言一出，殿内的贵女皆用团扇掩面，却留着一双含情眼看他。
顾仪小口小口地给自己灌酒。
殿内的人都在等谢觐臣开口，无人把目光落在她这个谢觐臣名义上的正妻上。
她喝得多了，有些乏，又看着对面那些女子与谢觐臣问好，混沌的眼眸陡然出笑，她素来因为出身和经历为人不喜，此刻笑声显得突兀，殿内安静下来。
谢觐臣也在看她。
只是他与她隔着数丈，她竟然看不清他此刻神色。
“顾氏失仪，哀家罚你去殿外醒酒，醒完酒再回殿内。”
她就这样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太后宫里的侍女带了出去，手中的酒杯落了地，滚到了谢觐臣脚边。
“弦月，你喜欢我吗？”
永安宫外，顾仪被罚站在此处醒酒，她仰望月色，身上酒气浓，晚风微寒，吹得她心里灰败。
弦月扶着她，说：“喜欢。”
宫内，丝竹声透过重重纱窗与朱门传了出来，顾仪倚着柱，眼皮渐垂。
白日里，来之前，谢觐臣才亲过她的脸，亲过她的唇，晚间，谢觐臣便要来选侧室。
她觉得厌恶，闭了眼，却是谢觐臣唇瓣的触感，温热的，却又有些凉，像他的人一样。
弦月记得，大人昨日是在夫人的阁里歇下的。
“夫人，大人其实是喜欢你的。”
顾仪吹着冷风，想起昨日林娘的忌日。
她偷偷去了后院给林娘烧纸钱，被谢觐臣撞个正着。
母亲曾经怨怼她不得谢觐臣宠爱，一怒之下说了她身世的暗情，是母亲生她时遇到山匪，老夫人不喜母亲，父亲软弱退缩，老夫人便以此为由断定她不详。
她一出生，便被留给了林娘，母亲留了一百两银子给林娘让她抚养，可是林娘当年爱过的书生久考不中，染了赌瘾。
一百两银子，林娘全都给了那书生，那书生才没有被乱棍打死。
“弦月，你说，我是不是很没有出息？”
弦月摇头说不是的。
“弦月，我以前不是这样的。”
顾仪说着些弦月听不懂的话。
“我以前很喜欢我自己，我知道，我生得很美，就算不美，我也爱重我。”
“小时候，林娘会打我，但我觉得她一直都是喜欢我的。”
“是她吞了属于我的银子，我才会流落乡野。”
她给林娘烧纸钱的时候哭了，林娘是犯了错的奴婢，她是尚书府的嫡女，她称呼这样的人为娘，还偷偷给她烧纸钱。
“她这样坏，我为什么要想她，我为什么要给她烧纸钱。”
弦月看着顾仪肩膀在颤。
“可是，我就是很想她。”
昨日，她以为谢觐臣看着她满脸泪水糊着纸灰的模样，又要罚她，但是谢觐臣没有。谢觐臣掏出丝帕，擦干了她的眼泪。
他跪下来抱住她，诱导她把下巴搁在他的肩上，他的胸膛很暖，手心的温度灼人。
谢觐臣说：“别哭，她也会想念你。”
“小仪，你这样好，她会想你。”
谢觐臣抱了她许久，成婚两年来，他第一次这样抱她。
她的心一下就软了，好像，从前谢觐臣欺她的事、触怒她的事，都可以一笔勾销。
顾仪脸上的泪痕渐渐风干，永安宫里的丝竹声不知在何时消了下来。
她后知后觉今晚她真的有些丢人，便打算向无人处走走，她正想去暗处躲躲，正巧这宫外有一处竹林。
“觐臣，觐臣哥哥。”
是女子柔软含情的嗓音。
顾仪默然抬起眼，青砖之路深处，一身玄衣，萧萧肃肃。
“觐臣哥哥，你会吹箫？”
谢觐臣的确会吹箫，他只为她吹过一次，便是昨晚，他说他吹的曲子是他娘亲教他的，她昨晚听到他提及此话，竟然有些心疼谢觐臣。
谢觐臣的娘亲走得也很早，他的娘亲是静安公主，父亲是大将军，他说，他娘亲的箫是从他父亲那里学来的。
那是边关才有的曲子。
丝竹牵魂，如诉如慕。
她有些狼狈，想要扭头离开，却听到那女子说：“觐臣哥哥，这样的曲子，是只有我听过吗？”
谢觐臣不答，澄明通透的月光洒落在他眉眼，朗月入怀。
他微微俯下身子，连倾身的弧度都如昨晚。
“过来。”
他轻轻一唤，那女子的下巴便搁上了他的肩。
“小姐，奴婢把娘亲带进来了，您现在见她吗？”
沈棠独自居于殿内时，一向是不戴帏帽，可她却指了指梳妆台上的淡绯色帏帽。
“榴夏，帮我戴上。”
半刻后，一衣着朴素的女人走了进来，跪在了地毯上。
“草民，见过沈姑娘。”
沈棠扶着她起来，塞了包银子到这女人手里。
“我有些问题想要问你，你答便是。”
周妈抬起头，见到的便是一戴着帏帽的女子，虽不见容颜，可她也能断出这是位容色极佳的女子。
“太傅的先夫人死后，葬于何处？”
这……
“小姐，太傅不喜先夫人，所以未为其立碑，至于遗骸，烧成了灰，不知去了何处。”
“太傅府里，曾有一名名作秋芙的侍女，你可记得？”
周妈迟疑了瞬，摇摇头：“小姐，秋芙得罪了太傅，被赶出府，后来，她去了哪里，草民不知。”
沈棠伏在桌案的手隐隐发颤，向来妩媚灵动的眼，此刻如蒙冰霜。
她乍然取下了帏帽：“抬起头来。”
跪在她身前的老妇，此刻却如同见了鬼，跪倒在了地毯之上。
“你……你……”
沈棠已经有了结论。
“我是陛下待封的妃子，是边关来的将门之女，我叫沈棠，海棠花的棠。”
“今日的事，出了殿门你就该忘了。”
周妈战战兢兢地跪下，不敢再去看沈棠的脸。
“草民记下了，记下了，草民绝对不会向外说一个字。”
她挥了挥手，便让榴夏将人送了出去。
榴夏再回来时，面色与往常无异，只是她觉得娘亲离开前显得很奇怪：
“小姐，是奴婢的母亲许久不见贵人，有些失态。”
沈棠只一笑：“无碍。”
黄粱一梦，再多的过往都是前尘。
“榴夏，我也很想念我的娘亲，但家里好不容易来了封信，却都是父亲的迂腐之言，宫里可有办法将妃嫔的娘亲接进宫？”
榴夏摇摇头：“小姐，并无这样的先例，前朝有贤妃专宠，所以其母亲可以常常入宫，但若想住在宫里，不符合宫规。”
“那若是我得宠，我的娘亲便可以进京来看我？”
沈棠又问：“我们今日所遇的林大人，你对他可有所了解？”
榴夏只知道后宫，不了解前朝，她回忆好久，才有些印象：“小姐，您对太傅亡妻如此感兴趣，说来林大人和那位先夫人母家有些缘分，林大人如今是工部尚书，那位先夫人的父亲被贬谪沧州之前，也是这个官位。”
沈棠没再继续问下去，只是到了晚间，宫里传来消息，陛下身子有些不适，唤了太医去。
她想了想，便去厨房做了一碗杏酪。
这是她第一次来勤政殿。
到了殿外，有位公公走到她面前，弯腰道：
“沈姑娘，太傅在里面和陛下商谈国事，陛下暂时见不了您。”
沈棠转眸看了眼身后侍女端着的杏酪：“既是如此，可否将这杏酪呈进去？”
宫里已有传闻，陛下亲自带着这位沈姑娘骑马，似乎很是宠爱，公公诶了一声，便从侍女手中接过呈了进去。
谢觐臣便是在萧淮南的书案前看清了这碗杏酪。
月末之日，萧淮南要经受数个时辰的引毒，来缓解从前留下的病根，所以此时，都是他在勤政殿代批奏章。
只是为了朝政稳固，殿外之人不知。
“等等。”
他骤然开口，嗓音沉稳，尽管眉梢都未动分毫，可轻轻抬眸，便让人觉得不寒而栗。
这位太傅，近几年性子有些令人捉摸不透，执掌权柄之日又那样久，宫里素来对他敬畏有加。
“太傅，不知是何事？”
公公当即跪了下来。
谢觐臣执着奏章的手骨微微泛青，面色未改分毫，只缓缓启唇：
“这碗杏酪是谁做的？”
“启禀太傅，是沈小姐的侍女送来的。”
谢觐臣闻言没再问什么。
夜色渐浓，殿内却无人出来，沈棠打算离开的时候，远远传来一声“太傅”。
她随着众人一道跪下。
很快，有公公俯身告诉她：“沈小姐，陛下今日恐怕见不了您。”
远处，谢觐臣颀长的身影被晕黄的灯光染黑，他伫立在勤政殿阶下，像是在等什么，而不走。
墨辞与墨书也在他身边候着。
沈棠带着面纱，本欲向前走去，却在看清那道影子时停了脚步。
“小姐，太傅还在前面。”
离开此处，只有一条路可走，沈棠有些犹疑。
月色漫过殿前石阶，如昆仑玉，鎏金宫灯反照月华，谢觐臣就是在此刻偏过脸来，他的皮相极好，眼是眼，鼻是鼻，侧脸如玉雕镀上一层清辉。
四下寂静，静默得近乎荒芜。
沈棠久久地站立于殿阶之上，迟迟没有再迈出一步。
墨书与墨辞无声对视一眼，猜不到也不敢猜谢觐臣留在此处是何意。
月色被无限拉长，沈棠近乎凝滞地看着眼前的宫灯。
“走。”
许久，谢觐臣启唇出声，他的嗓音有些暗哑，却又沉稳如常，就这样带着侍从离开，仿佛方才的伫立都是虚无。
沈棠缓缓吐出一口气，眉梢多了些冷意，她揭开面纱，对着榴夏淡笑：
“走吧。”
入夜，红烛再灭，香炉里最后一点青烟也隐入黑暗。
这一次，沈棠睡了许久许久，久到，宫里的人以为她生了病。
熙宁二十一年重现。
是她没有见过的脸，是太后。
笙歌鼎沸，奢靡华美，可席上的人并不多，除了她与谢觐臣，便是些贵女。
“觐臣，可有中意之人？”
谢觐臣着了一身青袍，行如流云，龙章凤姿，太后此言一出，殿内的贵女皆用团扇掩面，却留着一双含情眼看他。
顾仪小口小口地给自己灌酒。
殿内的人都在等谢觐臣开口，无人把目光落在她这个谢觐臣名义上的正妻上。
她喝得多了，有些乏，又看着对面那些女子与谢觐臣问好，混沌的眼眸陡然出笑，她素来因为出身和经历为人不喜，此刻笑声显得突兀，殿内安静下来。
谢觐臣也在看她。
只是他与她隔着数丈，她竟然看不清他此刻神色。
“顾氏失仪，哀家罚你去殿外醒酒，醒完酒再回殿内。”
她就这样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太后宫里的侍女带了出去，手中的酒杯落了地，滚到了谢觐臣脚边。
“弦月，你喜欢我吗？”
永安宫外，顾仪被罚站在此处醒酒，她仰望月色，身上酒气浓，晚风微寒，吹得她心里灰败。
弦月扶着她，说：“喜欢。”
宫内，丝竹声透过重重纱窗与朱门传了出来，顾仪倚着柱，眼皮渐垂。
白日里，来之前，谢觐臣才亲过她的脸，亲过她的唇，晚间，谢觐臣便要来选侧室。
她觉得厌恶，闭了眼，却是谢觐臣唇瓣的触感，温热的，却又有些凉，像他的人一样。
弦月记得，大人昨日是在夫人的阁里歇下的。
“夫人，大人其实是喜欢你的。”
顾仪吹着冷风，想起昨日林娘的忌日。
她偷偷去了后院给林娘烧纸钱，被谢觐臣撞个正着。
母亲曾经怨怼她不得谢觐臣宠爱，一怒之下说了她身世的暗情，是母亲生她时遇到山匪，老夫人不喜母亲，父亲软弱退缩，老夫人便以此为由断定她不详。
她一出生，便被留给了林娘，母亲留了一百两银子给林娘让她抚养，可是林娘当年爱过的书生久考不中，染了赌瘾。
一百两银子，林娘全都给了那书生，那书生才没有被乱棍打死。
“弦月，你说，我是不是很没有出息？”
弦月摇头说不是的。
“弦月，我以前不是这样的。”
顾仪说着些弦月听不懂的话。
“我以前很喜欢我自己，我知道，我生得很美，就算不美，我也爱重我。”
“小时候，林娘会打我，但我觉得她一直都是喜欢我的。”
“是她吞了属于我的银子，我才会流落乡野。”
她给林娘烧纸钱的时候哭了，林娘是犯了错的奴婢，她是尚书府的嫡女，她称呼这样的人为娘，还偷偷给她烧纸钱。
“她这样坏，我为什么要想她，我为什么要给她烧纸钱。”
弦月看着顾仪肩膀在颤。
“可是，我就是很想她。”
昨日，她以为谢觐臣看着她满脸泪水糊着纸灰的模样，又要罚她，但是谢觐臣没有。谢觐臣掏出丝帕，擦干了她的眼泪。
他跪下来抱住她，诱导她把下巴搁在他的肩上，他的胸膛很暖，手心的温度灼人。
谢觐臣说：“别哭，她也会想念你。”
“小仪，你这样好，她会想你。”
谢觐臣抱了她许久，成婚两年来，他第一次这样抱她。
她的心一下就软了，好像，从前谢觐臣欺她的事、触怒她的事，都可以一笔勾销。
顾仪脸上的泪痕渐渐风干，永安宫里的丝竹声不知在何时消了下来。
她后知后觉今晚她真的有些丢人，便打算向无人处走走，她正想去暗处躲躲，正巧这宫外有一处竹林。
“觐臣，觐臣哥哥。”
是女子柔软含情的嗓音。
顾仪默然抬起眼，青砖之路深处，一身玄衣，萧萧肃肃。
“觐臣哥哥，你会吹箫？”
谢觐臣的确会吹箫，他只为她吹过一次，便是昨晚，他说他吹的曲子是他娘亲教他的，她昨晚听到他提及此话，竟然有些心疼谢觐臣。
谢觐臣的娘亲走得也很早，他的娘亲是静安公主，父亲是大将军，他说，他娘亲的箫是从他父亲那里学来的。
那是边关才有的曲子。
丝竹牵魂，如诉如慕。
她有些狼狈，想要扭头离开，却听到那女子说：“觐臣哥哥，这样的曲子，是只有我听过吗？”
谢觐臣不答，澄明通透的月光洒落在他眉眼，朗月入怀。
他微微俯下身子，连倾身的弧度都如昨晚。
“过来。”
他轻轻一唤，那女子的下巴便搁上了他的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