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某一站,双语播报声响起,慕遇安替慕锦年理了理额头的碎发,问:“还记得这个集市吗?小时候爸妈带我们去赶集,那可热闹了。”

    “不记得,肯定是爸妈只带你去了。”慕锦年缩在柳倾书身侧,有些委屈。

    “切,我还不知道,你就是气不过爸妈不给你买芭比娃娃。乖,这次我们去逛大商场,你想要什么都行。”

    说着,慕遇安又去拨她的头发,慕锦年抗拒地躲开,不耐烦道:“我才没生气。”

    之后慕遇安没再提那个萧条多年的旧商场。

    “再去剪个头吧。整天顶着这个狗啃的蘑菇头出门,以后怎么找男朋友啊?”

    显然是在探口风,柳倾书也低头看向慕锦年。

    自从上次被班上的混子骚扰,慕遇安多次警告,在外面被人欺负了,慕锦年一定一定要告诉他,他找好哥们出手教训那些人一顿,不会有不长眼的跑慕锦年头上撒野。

    上次红黄黑三人组便是个例子,慕遇安给他修车厂的同学送了一条烟,那些人从此绕开慕锦年走。

    可是慕遇安不爽的点不仅于此。他用力弄乱慕锦年的发型,着重强调:“不许想些乱七八糟的事,听见没?”

    “这是妈剪的头发,我回去告诉她,你说她手艺差。而且明明你初中时身边花枝招展的女生那么多,倒管上我来了。”慕锦年瞬间脸红,重重踩了慕遇安一脚。

    “那都是我兄弟的女人,别瞎说。”慕遇安尴尬地朝柳倾书笑了一下。

    他不希望在客人面前损坏维护已久的良好形象。

    即使柳倾书知道他成绩稀烂,才戒掉抽烟打架的恶习没几年,依旧和过去一群不三不四的朋友有来往。

    不过这些与柳倾书没多大关系。她摸到慕锦年参差错落的发尾,发质不错,柔顺无分叉,但确实如慕遇安所言,有点潦草。

    于是这一程,除去买新衣、吃大餐,他们将理发一并列入日程表。

    慕遇安不在乎什么“正月剃头死舅舅”的话,他们没舅舅。

    一个多小时过后,地铁到站,他们在人群的推动作用下离开了车厢。

    下了车厢,离开地下的楼梯挤满了人,三人几乎快喘不过气了。尤其是慕锦年,个子不高,淹没在人堆里,丧失了视野,挣扎着喊哥哥。

    “在呢在呢,别怕,牵着我和你柳姐姐。”

    一下车,慕遇安便抓住了慕锦年的手腕。他抓得很牢固,也时刻回头关注二人的状况,到地铁外松开手,能看见慕锦年手腕一圈红痕,是生怕弄丢了她。

    要是真在这人堆里走丢了,说不准会被挤到哪个地方去。

    出了地铁口,呼吸到第一口新鲜空气,三人仿佛重新活过来。寒风卷着雪花,慕锦年冷得直跺脚,忙催促慕遇安带路进商场吹暖气。

    进了商场,慕遇安不着急逛服装店,先领着柳倾书和慕锦年买了小蛋糕,去奶茶店休息一会。

    毕竟站了小半天,三人早上没吃多少早饭,走了不少路,亟需补充体力。

    慕遇安把手机中商场地图打开,交给慕锦年,让她们决定接下来的路线。慕锦年心里没主意,将手机转交给柳倾书。柳倾书一脸疑惑,她又没来这这地方,让她带路不怕连人带包把三个人全部卖掉吗?

    蛋糕很小,一人两口就吃光了。听说慕遇安要请她吃自助餐,慕锦年打定主意不再吃一块,留着肚子等大餐。

    在一楼溜了一圈,进去几家店试衣服,慕锦年乖巧得像个试衣台,穿上柳倾书挑选的衣服,呆呆地听慕遇安评判。

    她的目光停留在一件鹅黄色长款羽绒服一秒,被导购员小姐捕捉到,立马取下衣架上的衣服,帮她换上。

    她对于镜子中的自己有些陌生。那个不修边幅的初中生,永远穿着暗色衣服,竟也有打扮得如此鲜亮的一天。

    导购热情地替她整理衣领,夸赞说她穿这件衣服怎么好看,然后继续问需不需要再搭一条下装。

    慕锦年看向慕遇安,失去平时那副无畏的模样,怯怯地询问他的意见。

    “你喜欢吗?”

    她不说话。导购指引女孩到镜子前左右转动,让她完全欣赏眼前人的美貌。

    不论导购吹得天花乱坠,慕遇安还是侧重于慕锦年的想法。柳倾书仔细看了吊牌,抿嘴看向慕遇安。

    质量是上乘的,价格是昂贵的。

    “多少钱?”慕锦年问。

    导购说出那个数字,又给他们讲了一堆折扣活动。慕锦年拉开拉链,换回旧衣服,面露失望。

    “不喜欢。”

    “慢走,欢迎下次光临。”

    *

    陆续逛了几家店,慕锦年总是被实体店的价格劝退,到后面,连试穿的勇气都消失不见了。

    哪怕余光注视了几百遍,经过时她仍违心说不。她不知道一件羽绒服值多少钱,她只知道郭香凝赚钱不易,任何一个子不能浪费。

    慕遇安反驳她,这是花在郭香凝的亲女儿身上,说什么浪费?

    慕锦年该如何回复?承认是她不配?

    “这件衣服还能穿几年,可以不换……”她把袖口往下扯,掩饰衣服小了的事实。

    如果大人在现场,一定会夸她懂事吧。

    慕遇安摸上慕锦年的脑袋,这次她没有抗拒。

    她低声说:“会长不高的。”

    “长高了就要穿新衣服呀。”柳倾书似乎能够理解慕锦年的顾虑。

    即便买了新衣服回家,照郭香凝的抠搜脾气,指不定要怎么说教他们一顿。

    一个人长久生活在期待无法满足的环境下,难以再对周边的事物产生兴趣,于是开始自我欺骗,假装自己封心锁爱。

    至少这样不会失望。

    柳倾书自顾自地想,拉着慕锦年又一次进入那家服装店。

    两人偷偷商量过后,慕遇安俯身在慕锦年耳边私语:“咱们不把这笔钱花掉,年后你爸上门讨债,这些钱就要打水漂了。”

    镜中人瞳孔一缩,愣怔半晌,扭头望向轻松惬意的慕遇安。

    “哎呀,我待会可得多喝几瓶啤酒,喝醉了你们记得把我拖回家。”

    “你不许喝酒!”

    “那没办法,谁叫我妹爱省钱,我这是手里有钱无处花。”慕遇安嬉皮笑脸地朝柳倾书吹了个口哨,“晚点我们买点烟花,挑最贵的,吓慕锦年一跳。”

    “等你回去,妈非揭你一层皮不可。”

    听慕遇安瞎规划未来,慕锦年的愤怒远远盖过羞愧,上前拉来柳倾书讨论衣服合适与否。

    好歹跟在陈白凤身边锻炼过,柳倾书不仅会看版型摸面料,更有着不错的讨价还价本领,和店员争论半天,成功六五折拿下一套上下装,附赠一双厚棉袜、一件过季T恤。

    慕遇安结账,和柳倾书一人一包。慕锦年后悔,认为这套大红新衣适只合过年穿。柳倾书叮嘱慕遇安记得过完年再给慕锦年添置新衣。慕遇安冲慕锦年一挑眉,表示收到。

    慕锦年闭嘴了。

    慕遇安预约的自助餐厅还在排队,他们选择继续溜达,找个地买瓶饮料休息一阵。柳倾书去洗手间一趟,正巧遇上亲戚造访。

    卫生巾在包里,正巧包在两手空空的慕锦年背上。

    她发消息让慕遇安传话慕锦年。

    “你行不?”慕遇安笑道。

    “我不是三岁小孩了,这么大点地方,全是摄像头的,还能走丢不成?”

    慕锦年不太记路,慕遇安讲了一遍位置,她点头称是,心想这商场还能遍地是洗手间吗?

    等到慕锦年敲开门,里面传出的人声并非柳倾书,孩子慌了。

    她赶忙跑回原本楼梯旁的奶茶店,却发现不是他们光顾的那家。

    周围的店铺干净整洁,硕大的英文店铺名摆在眼前,慕锦年喊不上名。

    “哥哥……”她左顾右盼,急得团团转。

    保持商场面积有限的念想,她开启地毯式搜索,将这一层从头走到尾,然后回头,找到了与慕遇安分别的地点。

    但是慕遇安已经不见了。

    她知道慕遇安在寻她,可是她不希望自己一直被动地等人来寻。

    按照记忆和商场标识,她去了另一个洗手间的位置,队伍很长,没有柳倾书。

    再度返回奶茶店,几乎筋疲力竭。

    她没有通讯设备,联络不上家人。

    这是迷路了?

    慕锦年茫然失措,孤零零地站在原地转圈,抬起眼辨认路人的相貌。

    没有慕遇安。

    心底默念那个名字许多遍,她终于听到了回音。

    是商场广播,寻人启事。

    慕锦年火速奔往前台,碰上同样匆忙赶来的慕遇安和柳倾书。

    慕遇安捧着慕锦年的脸,再三确认她毫发无损。

    柳倾书小跑而来,落在他后面挺长一段距离。

    “对不起,是我定位错了,害你白跑一趟。”

    “哦,我没事的柳姐姐,让你们担心了。”

    多与他们分别几分钟,慕锦年甚至可能怕得掉眼泪,但她依然努力安慰两人。说实话,柳倾书更担心慕遇安记恨自己。

    这一路,慕遇安保持沉默,神情凝重,焦虑不已。

    柳倾书不曾见过他这副模样。

    那人是他的妹妹,是他地狱模式的家庭里所能触到唯一的柔软,是支撑他反抗、不妥协的坚实支柱。

    万一慕锦年有个三长两短,柳倾书会悔恨一辈子。

    沉浸在自责的情绪中久久不能自拔,柳倾书的脑门被人一弹。

    是慕遇安。他露出熟悉的笑脸,招呼柳倾书出发。

    该吃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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