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还没到冬月，湿润的空气里已经添了几分寒意，冷飕飕的风直往衣湘领口里灌。没充几两棉花的衣袄，料子蓬蓬的根本不保暖。
衣湘只好一边攥紧领子，让风别再往里灌，一边拼命适应走路的感觉。
下坡山路很不容易走，脚上的布鞋会随惯性往下冲，连带地上的泥土石子一起会打滑。
衣湘化形成人后都很少用腿正常走路，平路都不常走，何况像这种大斜坡？
她很怕走着走着会连人带着滚下去。好在学习能力强，学着螃蟹那样横着走下坡过坎，速度好歹快了一点。
衣湘默默盘算等一会儿见到人该说什么。听说人类很聪明又狡猾不讲道理喜欢抱团，她不由攥紧自己的衣角。
而手上那捏起来只有薄薄一层的衣袄，也提醒着她如果等天气再冷一点，是不够穿的。
“衣湘”曾经有个心愿就是想要有一件厚实暖和的棉花袄子，只要穿上就再也不怕过冬了。
而且，棉袄的颜色最好选一些村里女孩子都喜欢的亮色，胸前两侧和腰边两侧都要有荷包。
那天兰姑带着“她”提着存了好久的棉花找村里做衣服手艺最好的婶娘，说了许多好话，3两棉花作材料，剩下的都送给婶娘做辛苦费。
可别说，对方照着“她”的身型做了一身靛蓝色的棉袄，肩是肩，腰是腰，更别提新棉袄有多暖和。
以往怯怯弱弱的“她”穿上去衬得人都精神大方了不少。
可没几天朋友就来借棉袄，在那满眼期盼，亮晶晶的眼神下，“衣湘”根本说不出拒绝。
于是刚拿到手，还没热乎的新棉袄就被借走了。
而且一借不还。
衣湘在心里默默盘算着，那件新棉袄是一定要拿回来的，不仅仅是因为兰姑，还因为……她轻轻扬起头，仰望那高昂的穹顶下灰白的云层如山峦叠嶂，很快要变天降温了。
衣湘打了个哆嗦，家里空空如也，钱也没有，粮食也没有。这在大自然小动物看来，是对寒冬将至的不尊重。
拍拍沾上身的黄泥土气，衣湘抬起头，露出一双灵气逼人的眼，这次要拿回属于她的一切。
远处的烟囱散发阵阵灰白的烟气。
知青点已经在做饭了。
知青点是村里为了安顿这些下乡知青特意修的土坯房，屋顶盖了灰瓦，旁边还种了两颗枣树。
如今这里住了三个女知青和两个男知青。
知青们抱团搭伙，今天恰好轮到石甜美和曹丽可。
“甜甜放那么多够了吗？”
石甜美瞥了一眼曹丽舀了两碗高粱面又掺了一小碗白面，点点头，“可以了，昨天的豆子和萝卜还剩了很多。”
“那萝卜拿来炖骨头吧！”曹丽可指着灶台上的猪大骨笑道。
谁敢信呢？知青们的伙食比一般的社民家里吃的都还要好。
“多亏了你和安杰，尤其是你能和老乡们换到粮食。”曹丽可舔了舔干燥的嘴唇，感叹，“你们没来之前，还常常饿肚子。”
“饿得狠了晚上睡不着，第二天上工也没精神，当时老乡们对我们的意见可大了，幸好你们来了。”
“别那么说，本来知青就应该互相帮助。”石甜美露出一个秀气含蓄的笑，让曹丽可的好感又加深了几分。
她可真是个好人，这么想着，曹丽可面带犹豫，纠结地看向石甜美。
“丽可？”
曹丽可在石甜美那亲切的目光和询问下，总算说了自己的请求。
原来她有个堂妹被分到了青溪大队，对方要结婚了，却一直没有找到结婚当天合适的衣服。正好曹丽可看到石甜美有次穿了件靛蓝色的新棉袄，衬得人是又精神又好看，现在堂妹正好在找衣服，她就想到石甜美那件新棉袄了。
“你放心我堂妹不白借，她家这次给她寄了一些布票和糖果……”
“看你说的，我是那种势利眼吗？不过是借去穿一天，需要你就直接拿去就好了，说什么布票不布票的。”
石甜美大大方方的把话说得漂亮极了，一下就把曹丽可感动到了，“甜甜你太好了。”
这年头普通人家想做一件好衣服可不容易，又攒钱又要攒票，有时候去买还不一定能买到合适的，曹丽可那件棉袄一看就是用自己存的棉花精心裁出来的，款式又耐看又大方。
“我和我堂妹都不知道要怎么谢你才好”，她激动道，“以后有什么需要我做的，你就直说，我一定办到！”
石甜美挥挥手示意不用，如预期的发展让她笑得更甜，连眼里都带上了笑意，她早就知道曹丽可需要一件新棉袄了。
“嘿，聊什么呢那么开心？”
感觉肩膀被轻轻一拍，石甜美扭头。
“需要帮忙吗？”商明莉扬着明媚的笑意探出身子。
“咦？”
石甜美把脸上的兴奋收起，恢复平时的模样，先是假装疑惑，又与曹丽可对视一眼，才冲商明莉暧昧地笑道：“明莉我还以为你和安杰一起出去了呢。”
“哪呢！”商明莉嗔道，“你们可别乱开玩笑了。”
“嘿嘿嘿。”
女孩子笑闹到一起。
商明莉顺势也帮两人揉起面团，她惆怅地叹了口气：“到了这里，哪有心思想什么风花雪月呀。”
“而且，我心里其实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下次……别再把我和安杰扯到一起了，让人误会。”
商明莉语气轻柔，明艳的脸蛋充满迷茫，让人心生怜意。
“啊？”
曹丽可惊讶地啊了一声，打量起商明莉来，都来了快一年，连石甜美的皮肤都变得有些粗糙，而商明莉的皮肤看起来依然那么白皙光滑，让人羡慕。
她不禁想起商明莉和谢安杰刚来时在村里闹出来的动静，当时村里那些单身的男男女女都出来了。
如果不是这次下乡，这辈子她都不可能和谢安杰这样的男子接触到，而比谢安杰还优秀的人……曹丽可更加好奇了，能让商明莉芳心暗许的人到底长什么样子？
“唉，反正别说了。”
商明莉懊恼地叹了一声，除了发呆的曹丽可，石甜美了然地垂下眼眸。
过了一瞬，她才抬起眼凝视着商明莉，安慰道：“一家有女百家求，明莉你那么好，别人喜欢都喜欢不过来呢，只有别人求着你的份。”
商明莉扯了扯嘴角，勉强笑了笑，“如果真有你说的那么好，倒是好了。”
“不说了赶紧做饭吧，他们应该快回来了。”
“叩叩叩。”
“请问有人在吗？”
“请问石甜美在吗？”
“请问……”
外面传来清脆如鹂鸟般悦耳的女声，让商明莉三人手上动作一顿。
石甜美心里隐隐传来不好的预感，她迅速反应过来，“我去看看，你们继续。”
“怎么了？”曹丽可望着她慌张的背影有些疑惑。
商明莉想了想，道：“我们也跟去看看吧。”
石甜美一走出门，就看到站在门口那道玲珑娇小的身影，而她也恰好朝门口边上看过来。
石甜美原本平静着的心口猛然往上一跳。
这是衣湘？
衣湘是长这个样子吗？
眼前的少女眼瞳黑白分明，就像晶莹剔透的白水银里润含着一双圆润清亮的黑水银，嘴唇透粉，皮肤莹白细腻，发丝乌黑柔顺，眼波顾盼之间都流露出一股灵动，整个人都透着灵气。
以前的衣湘总爱低着头，或者用布包住脸，眼神爱躲躲闪闪，看着就有股怯懦劲，但现在的衣湘大大方方的扬着小脸，眼神直勾勾的盯着她……
怎么感觉突然就变了个人？
石甜美是重生以来第一次内心跟猫抓似的难受，以前的衣湘她看不起，现在的衣湘她又嫉妒不已……
此时此刻，衣湘也睁大双眼，好奇地打量着石甜美变来变去的脸色。
石甜美迎向衣湘的眼神，那目光里有好奇有坚定，唯独不再漂浮不定。
“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快回去，等会被人看到又会说你家闲话了。”
石甜美想了想，从兜里掏出几颗糖，放到衣湘手心里，轻声哄道：“回去吧，我明天有空就来看你，这糖是特意留给你的。”
“来拿着，这可是尚海市大白兔奶糖可甜了。”
话说完，就准备拉着衣湘的手准备送她走。
“不要。”
衣湘摇了摇头，抽出自己的手，“你不用再说这些话哄我了。”
对比衣湘玲珑娇小、身上没二两肉的身型，石甜美无疑更丰腴饱满，还比她高出半个头，但衣湘并不怕她。
“我是说真的。”衣湘眼也不眨地盯着石甜美瞧，石甜美长的很清秀，一口很标准的普通话，人又自信又独立。
过去的“衣湘”是真的很崇拜这个朋友，也很珍惜彼此之间的友谊。可惜单方面的回音，谱不成完整的旋律。
衣湘双瞳剪水，声音柔软却坚定，一字一句为自己，更为过去的“衣湘”说。
“你和我认识到现在，从我家借走50斤高粱面、20斤稻米和红薯、12斤小麦、5斤花生、2块五花肉、1个砂锅、1把火钳和剪刀，还有三张拾尺的布票……”
“还借了38块7毛5分钱。”
在路上，衣湘就凭着好记性把石甜美借条里借过的东西按类别、总量多少全部在脑子里捋了好几遍，现在她一五一十的依次说出来，免得石甜美耍赖。
石甜美没想到，这次的衣湘居然是来真的，一时间她眼神惊讶，不敢置信地指着衣湘，难过地道：“当时你明明说我们是朋友，你的就是我的，你还说不用还了……”
衣湘在心里默默给“衣湘”打了叉，她也不含糊，直接跺了跺脚，两行眼泪似断线的珍珠说掉就掉，“这半个月来，我奶奶生病直到去世，你有来看过一眼吗？我生病在床，最难过无助的时候你有来看过一眼吗？
“我把你当作唯一的朋友，只要我有只要你要，我都会尽全力给你，但是你呢？你有当我是朋友吗？”
“如果这就是朋友，我宁愿不要。”
说到这里，衣湘双眼灼灼，似有星火在眼里燃烧，她质问道：“在我最需要你的时候你在哪里？我最重要的亲人过世，你又在哪里？”
说到激动时，衣湘闻到了一股很香的气味，她吸了吸鼻子，忍不住真的为“衣湘”难过起来，“你们等会儿准备吃什么？味道那么香？你知道我今天吃了什么嘛？”
她声音顿了顿，莹莹的眼除了泪光还有真诚，让石甜美下意识躲闪，不敢与她直视。
“只有一个红薯。”
石甜美张了下嘴，想到今天的午饭，有些心虚。她只是把衣湘当作一个提供资源的工具，哪里会考虑那么多？
她不禁努力回想上辈子的衣湘是什么样子？但脑袋一片空茫，因为上辈子两人根本没有接触过。
但……
她偷偷往衣湘瞥了眼，所以至亲之人去世，真的会让人性情大变吗？
“这些是之前你写下的借条。”
“东西还清，借条还你，我们也不再是朋友，从此各走各路！”
衣湘一脸认真，都说一个唾沫一个钉，这让石甜美想拉近乎的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
而这时已经听了一会儿墙角的商明莉和曹丽可也走到她旁边。
“别慌。”商明莉握了握石甜美的手，上前接过衣湘手里的借条。
细细翻了一遍，石甜美正想说什么，被商明莉拦住。
商明莉淡淡看了衣湘一眼，“朋友之间还用借条算得那么清楚，可想而知你也并不是真心把小甜当作朋友。”
衣湘点点头，满脸真诚道：“这么白眼狼的人，我确实不敢把她当作朋友。”
“你！”
“甜甜别冲动。”
衣湘看着想冲上来抓她却被旁边人拦住的石甜美，也跟着往后退了两步。
她手指忍不住攥紧那沓纸，大声道：“既然你们耍赖不还，那只能去找大队长给我这个可怜无助的孤女做主了。”
“够了。”
“把东西还给她。”
突然出现的一道男声，让所有人扭头看向声音出现的方向。
衣湘只好一边攥紧领子，让风别再往里灌，一边拼命适应走路的感觉。
下坡山路很不容易走，脚上的布鞋会随惯性往下冲，连带地上的泥土石子一起会打滑。
衣湘化形成人后都很少用腿正常走路，平路都不常走，何况像这种大斜坡？
她很怕走着走着会连人带着滚下去。好在学习能力强，学着螃蟹那样横着走下坡过坎，速度好歹快了一点。
衣湘默默盘算等一会儿见到人该说什么。听说人类很聪明又狡猾不讲道理喜欢抱团，她不由攥紧自己的衣角。
而手上那捏起来只有薄薄一层的衣袄，也提醒着她如果等天气再冷一点，是不够穿的。
“衣湘”曾经有个心愿就是想要有一件厚实暖和的棉花袄子，只要穿上就再也不怕过冬了。
而且，棉袄的颜色最好选一些村里女孩子都喜欢的亮色，胸前两侧和腰边两侧都要有荷包。
那天兰姑带着“她”提着存了好久的棉花找村里做衣服手艺最好的婶娘，说了许多好话，3两棉花作材料，剩下的都送给婶娘做辛苦费。
可别说，对方照着“她”的身型做了一身靛蓝色的棉袄，肩是肩，腰是腰，更别提新棉袄有多暖和。
以往怯怯弱弱的“她”穿上去衬得人都精神大方了不少。
可没几天朋友就来借棉袄，在那满眼期盼，亮晶晶的眼神下，“衣湘”根本说不出拒绝。
于是刚拿到手，还没热乎的新棉袄就被借走了。
而且一借不还。
衣湘在心里默默盘算着，那件新棉袄是一定要拿回来的，不仅仅是因为兰姑，还因为……她轻轻扬起头，仰望那高昂的穹顶下灰白的云层如山峦叠嶂，很快要变天降温了。
衣湘打了个哆嗦，家里空空如也，钱也没有，粮食也没有。这在大自然小动物看来，是对寒冬将至的不尊重。
拍拍沾上身的黄泥土气，衣湘抬起头，露出一双灵气逼人的眼，这次要拿回属于她的一切。
远处的烟囱散发阵阵灰白的烟气。
知青点已经在做饭了。
知青点是村里为了安顿这些下乡知青特意修的土坯房，屋顶盖了灰瓦，旁边还种了两颗枣树。
如今这里住了三个女知青和两个男知青。
知青们抱团搭伙，今天恰好轮到石甜美和曹丽可。
“甜甜放那么多够了吗？”
石甜美瞥了一眼曹丽舀了两碗高粱面又掺了一小碗白面，点点头，“可以了，昨天的豆子和萝卜还剩了很多。”
“那萝卜拿来炖骨头吧！”曹丽可指着灶台上的猪大骨笑道。
谁敢信呢？知青们的伙食比一般的社民家里吃的都还要好。
“多亏了你和安杰，尤其是你能和老乡们换到粮食。”曹丽可舔了舔干燥的嘴唇，感叹，“你们没来之前，还常常饿肚子。”
“饿得狠了晚上睡不着，第二天上工也没精神，当时老乡们对我们的意见可大了，幸好你们来了。”
“别那么说，本来知青就应该互相帮助。”石甜美露出一个秀气含蓄的笑，让曹丽可的好感又加深了几分。
她可真是个好人，这么想着，曹丽可面带犹豫，纠结地看向石甜美。
“丽可？”
曹丽可在石甜美那亲切的目光和询问下，总算说了自己的请求。
原来她有个堂妹被分到了青溪大队，对方要结婚了，却一直没有找到结婚当天合适的衣服。正好曹丽可看到石甜美有次穿了件靛蓝色的新棉袄，衬得人是又精神又好看，现在堂妹正好在找衣服，她就想到石甜美那件新棉袄了。
“你放心我堂妹不白借，她家这次给她寄了一些布票和糖果……”
“看你说的，我是那种势利眼吗？不过是借去穿一天，需要你就直接拿去就好了，说什么布票不布票的。”
石甜美大大方方的把话说得漂亮极了，一下就把曹丽可感动到了，“甜甜你太好了。”
这年头普通人家想做一件好衣服可不容易，又攒钱又要攒票，有时候去买还不一定能买到合适的，曹丽可那件棉袄一看就是用自己存的棉花精心裁出来的，款式又耐看又大方。
“我和我堂妹都不知道要怎么谢你才好”，她激动道，“以后有什么需要我做的，你就直说，我一定办到！”
石甜美挥挥手示意不用，如预期的发展让她笑得更甜，连眼里都带上了笑意，她早就知道曹丽可需要一件新棉袄了。
“嘿，聊什么呢那么开心？”
感觉肩膀被轻轻一拍，石甜美扭头。
“需要帮忙吗？”商明莉扬着明媚的笑意探出身子。
“咦？”
石甜美把脸上的兴奋收起，恢复平时的模样，先是假装疑惑，又与曹丽可对视一眼，才冲商明莉暧昧地笑道：“明莉我还以为你和安杰一起出去了呢。”
“哪呢！”商明莉嗔道，“你们可别乱开玩笑了。”
“嘿嘿嘿。”
女孩子笑闹到一起。
商明莉顺势也帮两人揉起面团，她惆怅地叹了口气：“到了这里，哪有心思想什么风花雪月呀。”
“而且，我心里其实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下次……别再把我和安杰扯到一起了，让人误会。”
商明莉语气轻柔，明艳的脸蛋充满迷茫，让人心生怜意。
“啊？”
曹丽可惊讶地啊了一声，打量起商明莉来，都来了快一年，连石甜美的皮肤都变得有些粗糙，而商明莉的皮肤看起来依然那么白皙光滑，让人羡慕。
她不禁想起商明莉和谢安杰刚来时在村里闹出来的动静，当时村里那些单身的男男女女都出来了。
如果不是这次下乡，这辈子她都不可能和谢安杰这样的男子接触到，而比谢安杰还优秀的人……曹丽可更加好奇了，能让商明莉芳心暗许的人到底长什么样子？
“唉，反正别说了。”
商明莉懊恼地叹了一声，除了发呆的曹丽可，石甜美了然地垂下眼眸。
过了一瞬，她才抬起眼凝视着商明莉，安慰道：“一家有女百家求，明莉你那么好，别人喜欢都喜欢不过来呢，只有别人求着你的份。”
商明莉扯了扯嘴角，勉强笑了笑，“如果真有你说的那么好，倒是好了。”
“不说了赶紧做饭吧，他们应该快回来了。”
“叩叩叩。”
“请问有人在吗？”
“请问石甜美在吗？”
“请问……”
外面传来清脆如鹂鸟般悦耳的女声，让商明莉三人手上动作一顿。
石甜美心里隐隐传来不好的预感，她迅速反应过来，“我去看看，你们继续。”
“怎么了？”曹丽可望着她慌张的背影有些疑惑。
商明莉想了想，道：“我们也跟去看看吧。”
石甜美一走出门，就看到站在门口那道玲珑娇小的身影，而她也恰好朝门口边上看过来。
石甜美原本平静着的心口猛然往上一跳。
这是衣湘？
衣湘是长这个样子吗？
眼前的少女眼瞳黑白分明，就像晶莹剔透的白水银里润含着一双圆润清亮的黑水银，嘴唇透粉，皮肤莹白细腻，发丝乌黑柔顺，眼波顾盼之间都流露出一股灵动，整个人都透着灵气。
以前的衣湘总爱低着头，或者用布包住脸，眼神爱躲躲闪闪，看着就有股怯懦劲，但现在的衣湘大大方方的扬着小脸，眼神直勾勾的盯着她……
怎么感觉突然就变了个人？
石甜美是重生以来第一次内心跟猫抓似的难受，以前的衣湘她看不起，现在的衣湘她又嫉妒不已……
此时此刻，衣湘也睁大双眼，好奇地打量着石甜美变来变去的脸色。
石甜美迎向衣湘的眼神，那目光里有好奇有坚定，唯独不再漂浮不定。
“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快回去，等会被人看到又会说你家闲话了。”
石甜美想了想，从兜里掏出几颗糖，放到衣湘手心里，轻声哄道：“回去吧，我明天有空就来看你，这糖是特意留给你的。”
“来拿着，这可是尚海市大白兔奶糖可甜了。”
话说完，就准备拉着衣湘的手准备送她走。
“不要。”
衣湘摇了摇头，抽出自己的手，“你不用再说这些话哄我了。”
对比衣湘玲珑娇小、身上没二两肉的身型，石甜美无疑更丰腴饱满，还比她高出半个头，但衣湘并不怕她。
“我是说真的。”衣湘眼也不眨地盯着石甜美瞧，石甜美长的很清秀，一口很标准的普通话，人又自信又独立。
过去的“衣湘”是真的很崇拜这个朋友，也很珍惜彼此之间的友谊。可惜单方面的回音，谱不成完整的旋律。
衣湘双瞳剪水，声音柔软却坚定，一字一句为自己，更为过去的“衣湘”说。
“你和我认识到现在，从我家借走50斤高粱面、20斤稻米和红薯、12斤小麦、5斤花生、2块五花肉、1个砂锅、1把火钳和剪刀，还有三张拾尺的布票……”
“还借了38块7毛5分钱。”
在路上，衣湘就凭着好记性把石甜美借条里借过的东西按类别、总量多少全部在脑子里捋了好几遍，现在她一五一十的依次说出来，免得石甜美耍赖。
石甜美没想到，这次的衣湘居然是来真的，一时间她眼神惊讶，不敢置信地指着衣湘，难过地道：“当时你明明说我们是朋友，你的就是我的，你还说不用还了……”
衣湘在心里默默给“衣湘”打了叉，她也不含糊，直接跺了跺脚，两行眼泪似断线的珍珠说掉就掉，“这半个月来，我奶奶生病直到去世，你有来看过一眼吗？我生病在床，最难过无助的时候你有来看过一眼吗？
“我把你当作唯一的朋友，只要我有只要你要，我都会尽全力给你，但是你呢？你有当我是朋友吗？”
“如果这就是朋友，我宁愿不要。”
说到这里，衣湘双眼灼灼，似有星火在眼里燃烧，她质问道：“在我最需要你的时候你在哪里？我最重要的亲人过世，你又在哪里？”
说到激动时，衣湘闻到了一股很香的气味，她吸了吸鼻子，忍不住真的为“衣湘”难过起来，“你们等会儿准备吃什么？味道那么香？你知道我今天吃了什么嘛？”
她声音顿了顿，莹莹的眼除了泪光还有真诚，让石甜美下意识躲闪，不敢与她直视。
“只有一个红薯。”
石甜美张了下嘴，想到今天的午饭，有些心虚。她只是把衣湘当作一个提供资源的工具，哪里会考虑那么多？
她不禁努力回想上辈子的衣湘是什么样子？但脑袋一片空茫，因为上辈子两人根本没有接触过。
但……
她偷偷往衣湘瞥了眼，所以至亲之人去世，真的会让人性情大变吗？
“这些是之前你写下的借条。”
“东西还清，借条还你，我们也不再是朋友，从此各走各路！”
衣湘一脸认真，都说一个唾沫一个钉，这让石甜美想拉近乎的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
而这时已经听了一会儿墙角的商明莉和曹丽可也走到她旁边。
“别慌。”商明莉握了握石甜美的手，上前接过衣湘手里的借条。
细细翻了一遍，石甜美正想说什么，被商明莉拦住。
商明莉淡淡看了衣湘一眼，“朋友之间还用借条算得那么清楚，可想而知你也并不是真心把小甜当作朋友。”
衣湘点点头，满脸真诚道：“这么白眼狼的人，我确实不敢把她当作朋友。”
“你！”
“甜甜别冲动。”
衣湘看着想冲上来抓她却被旁边人拦住的石甜美，也跟着往后退了两步。
她手指忍不住攥紧那沓纸，大声道：“既然你们耍赖不还，那只能去找大队长给我这个可怜无助的孤女做主了。”
“够了。”
“把东西还给她。”
突然出现的一道男声，让所有人扭头看向声音出现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