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杰!”

    “安杰。”

    “你可回来了。”

    石甜美她们满脸写着“靠山来了,看你怎么办”的表情,全都激动地望着谢安杰。

    男主回来怎么了?

    衣湘不理解,也没有怎么着她们吧,怎么好像她欺负了人似的。

    但她知道,在无法动摇修改的绝对证据面前,即使是男主也必须低头,更何况这位男主一向是圆滑世故的。

    而刚刚跟她呛声的女人,长得很明媚漂亮,一头乌黑蓬松的长发,很明显是女主商明莉。

    此刻商明莉咬着唇又很快笑开,眼里对着来人流露些委屈的意味。

    衣湘心里觉得怪怪的但不懂,只皱着眉盯着女主三步作两步袅袅走到男主面前。

    “安杰,”商明莉轻轻凝望那张眉眼英俊立体的面庞,纠结再三,她还是轻轻把手搭在对方手臂上。

    而谢安杰也不知道商明莉的内心挣扎,递给她一个温柔安慰的眼神后,目光平静地扫向旁边的人。

    衣湘往两人探寻的目光正好与谢安杰眼神汇交在一起。

    衣湘敏锐地察觉到从谢安杰到商明莉再到石甜美都是一类人,他们都一样以为自己隐藏得很好。

    可惜她对人类的情绪感知一向敏感。

    谢安杰打量完衣湘,就极快地收回目光,但依然被衣湘看到他眼里未掩藏好的轻蔑不屑。

    衣湘看看谢安杰,又看看商明莉,果然男主和女主都很讨厌,难怪两人最后能走到一起。

    谢安杰被衣湘直勾勾的眼神看得有些不自在,他轻咳一声,接过商明莉递来的借条。

    手指翻动纸条的声音响起,他语气沉稳,每一句都带着安抚之意,“小甜借的也是为我们知青点借的,我们所有人都吃过用过,既然如此我们都出一点,现在整个大队还没有分粮,涉及到吃的、还有工具都折成钱还给你“。

    “你放心不会坑你。”

    “我们初来乍到的,多亏了大队长他们通情达理,社员们也为人和善,从不为难咱们知青,这点小事就不要麻烦他们了。”

    他这话是让衣湘不要到大队长那边去说嘴了。

    “既然安杰这么说……”商明莉目光慢慢转向石甜美,她的手指不由碰触到手腕上的精致手表,那是在友谊商场花了300块和两张工业券买的。

    看着左顾右盼,等得可怜巴巴的衣湘,她目光划过一抹轻蔑。

    ……确实是安杰说的一点小钱,没必要折腾。

    “安杰、明莉不用了,我来还就可以……”石甜美目光闪了闪,急急喊了一声。她再不出声,只怕这段时间做的努力都白费了。

    可怎么会这样呢,上辈子衣湘根本没有来要过债,后面商明莉给她介绍了个对象,衣湘就把秘方自愿给了商明莉,可到她这里,怎么一切都变了?是哪里不对……

    石甜美内心暗恨,可脸上却挂着甜甜的笑容,声音委屈道:“其实我之前就想还的了,可当时衣湘你推辞说不用,后面我就忘记了。”

    言下之意她不是故意的,是衣湘说了不用还,她才作罢。结果现在衣湘又出尔反尔,说话不算数,毫无做朋友的信义。

    果然,她这话一出,商明莉和谢安杰都面露鄙夷但又很快收了回去,曹丽可也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这下真相大白了,确实都是衣湘的错,果然地主家出生的人从根子上就是坏的。

    衣湘也没解释,她点点头,毕竟原身这个傻姑娘确实从没想要石甜美还,她是真把石甜美当作唯一的朋友。

    可惜一颗红心照沟渠。

    衣湘直接朝谢安杰伸出手。

    “拿来!”

    她的手心向上,谢安杰目光划过满是茧和划痕的手心,想到商明莉光滑细腻的手指,不由移开眼。

    “我先算算,”谢安杰翻动着借条,看着每一张写下的数字,“给60块吧,凑个整。”

    他不动声色地觑了石甜美一眼。

    60块对谢安杰、商明莉这种家庭不算什么,但却让石甜美心里一阵绞痛。

    “啊!那么多。”

    石甜美不禁叫出声,但注意到谢安杰和商明莉向她投来深意的目光,她只得勉强笑笑,“幸好家里之前给我寄的钱还有剩。”

    衣湘看着石甜美明明已经恨恨咬唇,指甲都深嵌进手心里,却还要装作淡定。

    “你还不去拿吗?如果你们想留我下来吃晚饭。”衣湘无聊的拨弄着自己的发尾,温馨提醒了一句。

    “你等一下。”

    石甜美转身跑进屋里,指甲戳破手心皮肉的痛楚,提醒她已经获得商明莉的信任,只要蹭上商明莉这艘大船,以后她还会有无数个60块。

    望着石甜美的背影,谢安杰自觉摆平了一件事情,想了想,又掏出张50公斤的通用粮票,还有一些零碎的肉票、糖票、油票……都一一递过去。

    “拿好,以后可别说咱们知青骗老乡的钱。”

    谢安杰说完就准备进屋里,左脚越过门槛时他却鬼使神差将将停住,他扭头看着依然站在商明莉不远处的少女。

    她站在那两棵枣树下,树上已经结了青涩的小果,而女孩仰起清丽灵澈的眼,手里握着一沓花花绿绿的票子。

    恰好吹过一阵风,她的发梢却轻轻剐蹭着莹白光洁的脸庞,风很缓慢却带着让人心折的美。

    商明莉不经意往这边望去,发现谢安杰正瞅着她久久出神,她有些害羞的低下头,却没看到足足愣了一秒后的谢安杰等回过神来,气愤转身。

    衣湘和商明莉两看两相厌,都不做声,等石甜美拿钱过来。

    过了好一会儿,石甜美手颤颤地递出一小包钱,那可是她存了快一年的生活费呀。

    衣湘爽快地一把接过。她开心极了反复数了数,是60块钱。

    虽然才60,但她从原身的记忆里知道,眼下的钱可是很珍贵的。

    有了钱,衣湘顿时觉得轻松很多,之前还一分钱没有的口袋,突然多了60块!

    有种一夜暴富的感觉。

    她捋了捋翘起来的衣角,扬起眉生机勃勃道:“还有我的那件棉衣,就是那件深蓝色,胸前有两个大口袋!”她一边比划一边雄赳赳地道。

    “你!”

    石甜美做梦都没想到当初凭本事拿走的东西,居然要还回去。

    但又怕再有新动静,闹得谢安杰又出来,只能气冲冲哼了一声就再次跑进屋里,过了一会儿她才跑出来,直接抓住衣服就丢向衣湘:“破衣服,谁稀罕!”

    衣湘反应很快地接住从天而降的棉衣,她把脸埋进暖烘烘的棉衣里吸了一口。有种香香的植物香气,这就是原身一直期待的新棉衣呀!

    终于拿回来了。

    曹丽可望着满脸写着珍惜小心抱住的衣湘,心情带了几分复杂,这女孩倒是挺真实的。

    刚刚石甜美明明还说棉衣是她的,结果搞了半天,是鸠占鹊巢,用别人东西来充大户呢。

    石甜美不知道有人默默给她打了个叉,她正看着衣湘抱住衣服和一沓花花绿绿的钱票,开开心心朝外走。

    走着走着,衣湘就直接穿上新棉衣,面对村里咆哮而过的风都不觉得冷了。

    既然现在拿到了钱,她就可以去村口上的代销店了。

    原身平时都蹲在家里不出门,每次都只能羡慕兰姑可以去代销店买东西。

    想到等会要去代销店,虽然不知道买什么,但不妨碍衣湘兴奋地蹦蹦跳跳,越走越快,脚步越发轻盈起来。

    很快就见到,一条蜿蜒曲折,恰好横穿过祥云村的河流,河岸两边秋叶渐黄,林树垂下的枝桠微微碰触平静的河面,河流清澈见底,比衣湘上辈子的老家还干净,她一眼看去就喜欢上了。

    她迫不及待迎上去,准备试试河水深浅甜度,随意一瞥,就看到前方不远有一个背影站在河岸边,僵立不动。

    衣湘惊住了,她想到以前也有人像这样直直的站立在她老家边上,趁没有人注意时,那人突然就往河里跳去。

    而且等了很久也没浮起来,衣湘这才知道这人是想要自杀。衣湘不懂人为什么放着好好的命不要,在动物的世界里努力活着才是天性本能。

    所以看到似曾相识的一幕,衣湘见状,只能先放下对河流的怜爱,迈开腿就朝那人跑去。

    衣湘越跑越发现,这人怎么又往前走了。

    他都快走到河里了。

    她不由急道,可不能污染河流呀,好不容易发现了条那么灵秀丰美的河流。

    老家之前就因为后面又死了几个人,来了道士做法说是水里有水鬼找替身,害的她家都被封了!

    看着似乎很近,但跑起来却很远,至少衣湘觉得自己跑了好久都还没到那男人的附近,她只得大声喊道——“喂!”

    “前面那个!”

    “停下!”

    衣湘跑得气喘吁吁,她发现一讲话,胸口的心和肺都感觉在灼烧。

    “喂……,你是想要跳河吗?”

    “呼呼,好累……喂喂,前面那个不许再走了!”

    在衣湘上气不接下气的呼唤声里,对方终于转过身。

    衣湘总算可以不用再跑,她在调整自己的喘息声,心口随着奔跑的节奏仍在上下扑通鼓动。

    周围寂静得只能听到小河淌水和风吹林叶,还有她扑通扑通的心跳声。

    衣湘灵动有神的眼不由朝前,看见对方身型巍峨如山,却又如竹萧萧肃肃。

    他很高,她不得不仰头。

    恰好和对方投来那深沉冷肃的目光融触到一起。

    嘶,这男的!

    那明明漆黑得比黑曜石更深邃的眼睛,眼底一片深沉比她老家的河水还要冰寒冷寂。

    比墨还黑的发丝向后梳,精致隽雅的五官,刻意用刀用斧一点点裁凿出来的棱角线条,配上额头眉宇间那一点红痣,不像人,倒像是传说里那月宫玉树。

    衣湘好奇打量着,这应该是自己遇见过的长得最好看的人了。

    而他任她盯着,眼神淡漠,只背过身负手而立,面向潺潺的流水。

    衣湘:“……”

    有点装啊。

    但这次确定了,他应该是不想死了。

    衣湘觉得这人可能是有病的,听说跳河的人不是身体失常,就是心理失常,很可怜的。

    但她也不在意,路过的陌生人罢了。

    天色渐渐暗下来,衣湘在男人旁边蹲下,试了试水温,还玩了几捧水才站起身。

    不玩了,去代销店要紧。

    想到代销店就在前面了,衣湘又雀跃地跳动起来,完全不记得刚刚喘得要死要活。

    这也让男人不动声色地朝她看了一眼,也默默跟在她的后面,走出了这片河流流淌区域。

    在路的岔道口时,两人分开。

    一人朝上向着有灯火的代销店蹦蹦跳跳去,另一人朝下在漆黑一片的黄泥路上踽踽独行。

    就像两个永远不会有交集的圆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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