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穗花她男人是不是叫徐志成?”

    沈万山反问道:“咋?你认识?”

    “没没没,”沈妙可不敢说自己是从周婶子那听说的,于是赶忙解释道,“他娘原来不是咱村的嘛,后来才嫁到岔河村的,他姥姥姥爷之前还是咱村的村长呢,忘了?”

    还好周婶子说了徐志成他娘家的事,这才让她给糊弄了过去。

    端起桌子上的搪瓷杯喝一口早上泡得茶,沈万山幽幽地叹了一声:“唉,年龄大了,哪能记住这么多事儿。”

    下雨天天气潮,沈万山这一路回来箱子外面蒙了一层薄薄的水,于是沈妙便将药箱打开,把里面的物什都拿出来,免得捂了太久的潮气会发霉。

    难怪箱子这么沉呢,里面除了一些药之外还有一只蓄电池和乱糟糟的一团线。

    蓄电池是用来针灸用的,比起普通的针灸,通上电的银针治疗效果更出色,尤其是治一些陈年沉疴,微微的电流可以更好地刺激麻痹的穴位。

    这是沈万山十来年前应邀去外地接诊,和几个当地大夫一起治病时相互交流学来的。

    当时科技落后,他们只能用电池来通电,如今听说城里的中医院都有专业的电针仪了,不仅能够控制电流强弱,还能同时连接好多根针。

    不过电针仪太贵了,沈万山可不舍得花那个钱,所以这么多年他一直都还是用可以充电的蓄电池来代替,便宜又省钱。

    理着那一团铜线,沈妙试探地问道:“李奶奶瘫了好些年了,给她施电针能行吗?”

    “不是给她用的,是给徐志成用的。”

    说着,沈万山忽然又想到了什么,于是走过来拿出了箱子里记录病历的小本子,翻到画着“△×成”的那一页,思索片刻后改了几味药的用量,同时又再后面添了几样。

    虽然在写字时沈万山用的多半是圈圈、三角、方块和叉叉,不过从小跟着他学医的沈妙,很容易就能分辨出是哪些药材。

    何首乌藤、龙骨、灵芝……这都是些用来安神养心的药材。

    原本这副“天王补心丹”就是用来治疗心阴不足、失眠多梦的,加入了这几味药后,效果会更加明显。

    沈万山:“明天你就按照这个单子给他抓。”

    “好。”

    接过小本子,沈妙又瞧了一眼上面沈万山给出的诊断和分析:入夜后难以入眠,睡觉时经常被噩梦惊醒,气血不足、多思多忧、阴虚血少……

    “爷,我记得电针不是治失眠的吧。”沈妙问道。

    “是给他治脚的,”沈万山解释道,“他的脚断了,养了小半年也没啥起色,时不时还会疼,得用电针给他调调。”

    因为明天要沈妙替自己出诊,为了她能更充分地了解病人的情况,沈万山便回到案前坐下,对她说道:“来,我再跟你交代点别的事。”

    别的……事?

    “哎!”

    沈妙应了一声,赶忙拉来一张椅子到他旁边。

    难得啊,爷爷终于要抖搂一点他吃到的瓜了!

    可当她兴致勃勃地侧耳倾听时,才发现是自己想得太多了……

    沈万山:“灸三阳交的时候把电开得高一点,复溜穴要最早下针,但是要最晚通电,时间不能太久,一点一点的,你得时刻注意着点。阳陵泉和承山要先用手指按摩一会,然后再下针……”

    他交代的,全是电针灸时的“事”。

    也对,依照爷爷这守口如瓶的性子,是不会谈论别人家的事的。

    沈万山既然没说,沈妙自然不会多问,只是仔细记录着下针时的细节,不过她的好奇心同样没闲着,一直琢磨着一件很奇怪的事。

    徐志成的脚断后养了小半年,按理说应该已经恢复了,又怎么会疼呢?

    还有他每天晚上都难以入睡的症状……总不能真的是在“学鬼叫”吧。

    “都记住没?”

    “记住了,”沈妙把记好的细节重新给他复述了一遍,“第一针先下复溜穴,然后……”

    针灸的手法对沈妙来说没什么难度,让沈万山担心的是要给针通电的电流和时间。

    平时用到电针灸治病的次数很少,沈妙虽然也亲自上手过几次,但大多数时间都是在一旁帮忙,再加上这次电针灸的穴位比较多,所以他不免要多嘱咐几句。

    反反复复交代了许多遍,沈万山还是不放心,于是说道,“算了,明天还是咱俩一块去吧,等你能上手了再说。”

    沈妙:……

    她怎么觉得爷爷并不是在担心自己的医术,担心自己手指下错了针,而是害怕自己把持不住医德,会探出耳朵打听八卦呢?

    *

    第二天早上,过了八点,外面的天还是阴沉沉的。

    连续下了几天的雨,温度都降低不少,出门要披上件外套才行。

    清河村距离豫市还算近的,比起十年前一下雨就坑坑洼洼的土路,村里已经率先铺上了混合着碎石子的水泥路。

    不像其他村子,虽然同样在时代的推动下铺上了水泥路,可没有被大型的机器反复碾压过,早就断成了一块块的石板,三不五时地再用水泥修复一下如同一件反复打补丁的旧衣裳。

    雨天路滑,担心他们走路不安全,沈山生把家里的三轮车给腾了出来,这样也能省下不少力。

    沈妙在前面蹬车,沈万山在后面撑伞,一路上听他聊着这些年各个村子的变化,约摸着半个多小时的功夫就来到了岔河村。

    李屠夫要去豫市的早市上卖猪肉,媳妇照顾老太太也要忙活一早上,于是他们就先去了徐志成家。

    “小王在家不?”

    听到是沈万山那中气十足的声音,院里一前一后地传出了两声回应。

    “哎。”

    “来了来了。”

    开门的是个年龄看着三十出头的女人,她的手里握着一支炒菜勺,院子里满是浓浓的米汤香气,撒上一把青菜再卧里一个鸡蛋就是他们今天的早饭。

    “这就是妙妙吧?常听沈叔提起你,呀,长得真齐整啊!”

    沈妙脸上的小酒窝满是害羞,也主动向她道了一声“嫂子好”。

    “吃了没?我再炒个菜,一块吃点?”

    “吃过了,不用忙活,”沈万山摆摆手,一边说一边往屋里走,“志成起来了没?身子咋样了。”

    听到沈万山在关心自己,躺在屋里床上的男人也急着坐直了些:“好多了,已经好多了。”

    说来,徐志成这一家也是可怜。

    双方父母都已过了世,好不容易进城打工想过几天好日子,结果把脚给摔断了,非但没给家里带回来点钱,还把这些年攒的积蓄给花了个七七八八。

    徐志成这晚上睡不着,腿还疼的毛病不好治,虽然村里一直有人介绍他们去找沈万山,但过去的小半年他们也不曾敲过沈家医馆的门。

    因为没钱。

    他们已经把亲戚都借遍了,现在身上还背着债,实在是看不起病了,所以只能忍着。

    沈万山出诊时听说了他家的事,不仅主动上门替他诊治,还免了他们的药钱。

    毕竟这点药才花几个钱?要是能治好他的病,撑起他的一个家,也算是值得了。

    沈妙背着药箱一起走进了屋子,陈旧的摆设和那股酸朽的让她想起了小时候,都已经是家家户户都奔着好日子去的一九九六年了,他们家却像是被定格在了被抛弃的七十年代一样。

    “这是你志成哥,这是你妹子,小名叫妙妙。”沈万山给他们相互介绍道,“以后就让她来给你做康复吧。”

    沈妙:“志成哥好。”

    “哎,好,好好。”男人也客气地对她点点头。

    徐志成长得浓眉大眼、长相憨厚,一看就是个老实人。

    可惜,麻绳总挑细处断,厄运专找苦命人。

    沈万山也不耽误功夫说什么客套话了,随意地坐在床边,顺手搭在了他左手的寸关尺处,一边感受他的脉搏,一边问道:“昨天吃完药睡得咋样?”

    徐志成点点头:“前半夜挺好,后半夜还是会醒,不过腿好多了,没之前那么痛了。”

    “嗯,今天给你添了几味药,熬完吃着再试试,”换了一边手,沈万山又问,“除了晚上,平常白天腿疼的次数还多不?”

    “少了点,现在一天大概就有个六七次。”

    听着他们的交谈,徐志成好像不止是失眠,而是经常做噩梦才会惊醒,在醒之后腿便会开始疼。

    这好像不止是生理上的病,还有心理上的病。

    沈万山点点头,对一旁的沈妙说道,“开始给他灸吧。”

    沈妙:“好。”

    打开针灸包,点上消毒的酒精灯,又将电线和蓄电池都提前链接好,随后,沈妙不急不缓地抽出一根针,消毒一番后刺入了指尖按压的复溜穴上。

    “嘶,疼……”

    针刚刺下去,徐志成就忍不住颤了一下。

    “疼是正常的,别动,一会就好了。”

    “不是腿,”徐志成疼得直起身,“是脚,脚疼。”

    脚?

    看着他右边小腿下面空荡荡的部位,沈妙愣了一下:脚不是已经没了吗?哪里疼?

    “疼,好疼!不行不行,真的好疼!”

    他不像是装的,才一会的功夫,额头就疼得出了冷汗,手臂上的汗毛也纷纷立了起来,还好一旁的王穗花和沈万山及时按住他,才没让他挣扎。

    “别动。”

    见他越来越疼,沈万山随手抽出一根针,走过去对准了他不存在的右脚干净利落地刺了下去。

    “嗯。”

    沈万山手里的针分明是刺在空气上,徐志成的身体却似乎感知到了那根针的力道,跟着抖了一下。

    这离奇的一幕把沈妙给看傻了。

    爷爷这是……一针扎在了鬼的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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