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文娜面无表情的点头羽毛笔一挪,勾了名字,给她一把钥匙,叫她先去楼上的这个房间放行李。

    玛格丽特拿了钥匙,金属材质,刻有编号。

    从左手边上了楼,排屋的第二层用一道木槅门分成两段,槅门带锁,边上站着一个嗓门怪大的老男仆在给人指路。

    “左边是男仆宿舍!右边是女仆宿舍!放好行李,去一楼的仆人大厅!”

    他老人家穿着整齐的三件套燕尾礼服,头顶戴着白色假发套,衬得浑身灰黑色像打翻了墨水瓶一样,脸红脖子粗的喊着,好似要被领口的蝴蝶结给勒过去一般。

    人挤人,扛东西的扛东西,闲聊的闲聊,一眼都看不到走廊尽头。

    就像大学宿舍那样,许多的姑娘们都拎着行李往屋里走,但凡一人发出点动静,汇在一起都是吵吵嚷嚷的。

    其中,还有一些已经穿着统一服装的仆人来回走动。

    她们兴许就是从曼彻斯特先行来法尼奈给雇主一家子送行李的了。

    玛格丽特混在其中往前挪,数了数这地方,光是女寝就有面对面的十二间卧室,她找到她要住的地方,是倒数第二间。

    打开门锁,推门进屋,小房间也与大学宿舍差不多大,只不过是双人间,两张床,被褥胡乱堆在床板上,一扇细长的窄窗,看出去能见到对面的另一座当仆人宿舍用的排屋。

    靠墙那头,有带锁的木柜,钥匙插在锁头上,玛格丽特将行李箱子放进去,占了半格。

    接着,她将斗篷与帽子挂在门后,选了靠窗的那张床整理。

    要说到目前为止,遇到的生活琐碎,她还是可以自理,学着上辈子请的钟点工那样,铺床单套被子。

    玛格丽特累的冒了汗,她摇摇头,试图把过去一个月挥霍a9老爹一万多镑生活费的好日子给忘掉。

    巨大的心理落差在此刻忽然具象化,叫她心里不忿,偏要活下去的劲头冲上脑门,只能使劲的抖被褥。

    正干的尽兴,感觉背后有人在唤她。

    玛格丽特扭头,门口站着一位薄嘴唇的姑娘,她一口牛津腔,腼腆一笑:“你好,我叫哈洛特,看来我们是室友了?”

    “啊,很高兴认识你哈洛特,我叫玛格丽特!”她也笑笑,然后继续干活。

    哈洛特先是站在屋里定定的四周巡视了一圈,放了行李,她又端详着玛格丽特干活的背影,像只在刨坑的瘦兔子,噗嗤一笑。

    她上前排排玛格丽特的后背,接过她手上的被褥,三两下就捋清楚了。

    玛格丽特看的有些目瞪口呆,怎么?难道她会魔法吗?

    “你在家里没干过活儿?”哈洛特看着她,有些不解。

    玛格丽特脸红的摇头,“干的不多,谢谢你呀。”

    二人交换身份信息,哈洛特也是本镇人。

    哈洛特摆手,“没事儿,我记得你当初在爵士太太家面试的时候,是因为会写信认字才被录用的,对吧?”

    玛格丽特点头,问她怎么了?

    哈洛特起身去关起门,又开始铺她自己的床,低声说道:

    “我舅舅是温菲尔德先生新聘的马车夫,据他说呀,这温菲尔德家族尚在读书年龄的孩子很多,个个都顽皮,不好伺候,你可得小心,不能被分去照顾他们。”

    “啊?”玛格丽特呆滞片刻,“我不会那么倒霉吧?”

    哈洛特笑笑,抱着珐琅盆子出门去盥洗室接了盆热水回来,她打算擦擦桌椅,又问玛格丽特知不知道雇主都有哪几位。

    这个她知道,这些事姨父大致提了一嘴。

    说那温菲尔德老夫人有两儿两女。

    大儿子就是如今是温菲尔德先生,他继承了温菲尔德家族的大部分资产,有一女两子。

    小二子依照习俗,称名不称姓,叫他蒙斯坦先生。

    蒙斯坦先生曾是名下议院的辉格党议员,选区在哈罗盖特,换届后下了岗,如今赋闲在野,与他太太育有两个儿子。

    再就是,老夫人那个守寡的大女儿,人称她特雷西亚勋爵夫人,年轻时她嫁给了曼彻斯特一位继承不到爵位的贵族后裔,育有一儿一女。

    加上一直在家未婚的小女儿梅格小姐,一共是兄弟姐妹四人。

    如今的豪门贵族重视姓氏与家族荣耀,又有长辈健在,轻易不会分家。

    “你只知道大概,不知道细节。”

    哈洛特看着玛格丽特掰手指数数,欣慰清清嗓子,又补充道:“孙辈照年龄排,行老大的夏洛蒂小姐刚满二十岁,脾气最好,是未来的子爵夫人。

    “她弟弟,也就是长孙索伦,十九岁,在剑桥三一学院读书,还有两年毕业,未来大概率要去做议员,是出了名的难伺候。”

    “老三老四是蒙斯坦先生的两个儿子,一个叫凯尔一个叫劳伦斯,都是十七八岁,也已经各进牛剑,现放了假。”

    “排行老五的是亨利,十六岁,在哈罗读书,与他亲姐姐夏洛蒂小姐一样好脾气。”

    “再就是特雷西亚勋爵夫人的一对儿女,约翰和卡洛琳,是龙凤胎,大概七八岁上下,被惯的很会闹腾,一年能换三次家庭教师。”

    玛格丽特已经听晕了,好奇地问哈洛特怎么知晓来的。

    “我舅舅说,曼彻斯特的上流人如果不知道温菲尔德家的大门朝哪开,便算不得上流人,这些事情也是谈资,口口相传罢了。”

    玛格丽特有些佩服她的记忆力。

    说了一会儿话,听见走廊有人在唤,她们一起出门,跟着人流去了这座排屋一楼的仆人大厅。

    仆人大厅可容纳上百人同时进餐,四五列长桌间隔分布,旁边就是仆人的厨房,有四五个中年厨娘正推着车子,将铁制的餐碟刀叉摆上桌。

    玛格丽特跟着哈洛特寻了女仆多的长桌找位置坐下。

    她们对视一眼,同时惊叹起温菲尔德家的排场。

    “我以前在别家做女仆的时候,最多也只见过用八个男仆的人家,这里竟然就有十六个,不愧是富商啊。”哈洛特小时候在利兹做过女仆,但后面那家破产了。

    又去去约克的旅店做清洁工,结果旅店又倒闭了,听舅舅说温菲尔德一家要来纳德维丁定居,她立马就回了老家收拾收拾参与面试。

    “这回的雇主这么有钱,我总不会那么容易失业了吧?”

    玛格丽特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哈洛特把雇主家打听的那样详细,原来是打工人的一把辛酸泪,穷人家的女孩不想结婚,就只有这条路可走喽。

    等长桌都坐满了,玛格丽特又数一数,已经穿上制服的男仆有十六人,女仆十六人,园丁打扮的十二人,马车夫六人。

    还有住家裁缝五人,一老四小。

    家庭教师,三位,家庭医生,一名。

    顶厨帽的厨师一主四副共五人,穿围裙的厨娘老少都有,白纷纷的站了一列,正在分餐,不好数清。

    没穿制服的杂役,还没领制服的新选上来的仆人,男女加一起也有三十多人。

    “别数了,这还没完呢,等下周主人家搬过来,还会有一批同事住进来。”

    “哎,你瞧,会计和管事们来了。”

    玛格丽特顺哈洛特手指的方向看去,前面是两名绅士打扮的会计,一老一少,小的那个应该是徒弟。

    后面,是五位管事,两男三女,看起来年龄都不小了,他们正入座预留出来的一列座位。

    其中就有方才在槅门边大嗓门指路的那个老头。

    哈洛特说,那老头是男仆们的二管事,大管家是他旁边那个留了胡子的高个。

    “那哪个是女管家?”

    玛格丽特低声问着,朝给她摆餐具的厨娘道谢。

    “那个,领口缀着蕾丝褶的,她是女管家,另外两个管事,早上见过,在门口拿着册子给我们钥匙。一个叫卡文娜,另一个叫罗莎。”

    “她们看起来年龄不大呀,三十出头?”

    哈洛特点头:“我的理想就是在这熬上十年,然后做个她们那样体面的女管事,她们一年能拿二三十镑的薪水,还轻轻松松的,什么活儿也不用干,管我们就行了。”

    玛格丽特的理想暂时是有钱能离开这里,她垂头丧气的开始摆弄餐具,帮厨们抬着食物分发。

    她的面前被舀上焗豆子,一块面包,一小条熏肉,还有都看不出形状的糊糊。

    不该对饮食有什么期待的......

    玛格丽特叹气,与此同时主位上的女管家摇了摇铜铃铛,声音清脆而醒神,所有人都安静下来,朝她投去目光。

    女管家清清嗓子,耷拉的眼皮抬起来,她做了个简短的自我介绍,又道:

    “大家早上好,我们的雇主温菲尔德先生一家下周三抵达法尼奈,在这之前,有些必须事项,要讲给新成员了解,请务必仔细聆听。”

    她的话说完了,旁边的卡文娜举着一张稿纸站起来,将庄园里的规矩挨个解释。

    爵士太太帮忙在本镇上筛选了许久,终于凑齐了男女三十多名新仆人,卡文娜首先讲解他们的薪水构成。

    由于是第一年在府上工作,男仆的薪水每周是的薪资是七先令十便士,女仆是每周六先令整,新来的园丁是五先令八便士一周,厨娘是四先令八便士一周,杂役则是四先令一周。

    至于新来的马车夫和住家的裁缝们,薪水则是月付,一个月三镑。

    等留到了第二年,第三年,薪资就会酌情上涨一点。

    每周的周三,是会计室结每周薪水的时间,上午发男职工的,下午发女职工的,如果弄坏了东西,也是这个时间赔偿。

    卡文娜最后又说起生活事项,宵禁时间一般是晚上十点,起床时间是五点。

    如果府上要办宴会,那就不固定了,各处都要留一批人值守,以免宾客需要。

    每个月,可以申请两天假期,去镇上买东西,每年的四月到八月,庄园里的主人们要去伦敦参加社交季,这期间可以申请两周假期回乡探亲。

    不过,具体时间要管事来排班,不能自己决定。

    听罢,玛格丽特深深的往椅背上一靠,心想,貌似还挺人性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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