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文落诗和长晓做了一件大事。在阿妍的帮助下,他们顺利找到了那几个领头造谣的人,干脆利索地将其抓获,并关在观雪茶楼的房间里审问。

    文落诗对阿妍的能力表示震惊,她干事利索,用人有方,知识储备量大,各路信息也充足。文落诗不禁心想,长晓和阿妍是怎么认识的,他们到底要做什么。

    不过这些都不是重点。此刻要做的,是把常绫谣言的事情收尾。

    长晓静静坐在桌案前,看都不看那几个人,兀自饮茶,像是见惯了如此场面,身上透露出居高临下的压迫感,令人生畏。

    阿妍手脚利索地把几个人绑好,推到墙角处,以供自己主子审判他们。

    文落诗从屋外拎着新的茶叶包进来时,看到阿妍正撸起袖子,准备给这几个被打晕的人泼冷水。而长晓稳如泰山地坐在那里,风雨不动,自斟自饮。

    “你是不是这种场面见多了?”文落诗忍不住问道。

    “一般这种小事,主子都不会亲自出面的。”阿妍抢先回答,随即手中的盆向外一泼,那几个人瞬间被淋成了落汤鸡,头发打绺,水珠顺着下额滴落。

    长晓抬眸,见文落诗来了,招呼她过来坐。阿妍掸掸双手,把袖子撸下来,开始帮文落诗泡新茶叶。

    一番盘问后,如文落诗和长晓所料,这几人互相不认识,都说是有人私下找到他们给了他们一笔钱,让他们领头,带着民众,聊聊寻光的丑事。

    但他们不约而同地选择了常绫。

    而且,连这个“丑事”,都选择得一模一样。

    这才是这件事中最可怕的环节。没有人指导他们,但他们被世间的风气推动着,做出了同样的恶事,不经思索,也不需要问自己为什么,一切显得顺理成章,顺水推舟一般。

    在这个长期压抑的乱风中,他们的确故意的施害者,却也是无意识的受害者。他们自然而然吸收了这种不公的观念,早已习惯了拜高踩低。

    一人不服气,仰着脖子大喊道:“收钱办事而已!那叫常绫的如今不是也活得好好的,没缺胳膊少腿的,我等罪不致死吧?”

    长晓凉凉地瞥了他一眼,浓烈的冷意从他的眼眸中散出,吓得那人立刻闭嘴,不敢再多言。

    “常绫没有缺胳膊少腿,但这个世界上,不是只有身体受损才算受伤。精神上的受伤比身体受伤更可怕。你们为了钱,随意就从精神上毁掉一个普通人,居然还有脸面质疑受害者是否受伤,无耻至极。”

    文落诗却是第一次经历这种“审问”场面,她可没那么沉得住气。

    她说完,阿妍惊讶地看了她一眼,没想到她口才这么好。

    果不其然,那几人瞪着眼睛,像是想通过眼神把文落诗千刀万剐,可谁也不敢再说什么。

    此时,长晓沉声开口:“常绫没有缺胳膊少腿,但你们或许可以。”

    他刚一话落,文落诗震惊转头,见长晓眸中波纹十分平静,而这表面的平静下暗流涌动,蕴藏着无数杀意。

    那几人瞬间噤声了,试着挪动了几下胳膊,但在五花大绑下,这丝动作聊胜于无。

    阿妍收到长晓的眼神指示,利落地起身挥手。只见那几人被在团团紫光席卷,随阿妍本人一起消失在房间内。

    是紫光。

    她走后,长晓缓缓抬眼,那深潭一般的眼眸看向文落诗:“说实话,若不是想着你在场,怕你吓着,我真不会这么心慈手软。”

    文落诗早就懵了,半天没说出话来。

    直到长晓的手在她眼前晃了又晃,她才回过神,气若游丝:“所以……你让阿妍把他们怎样……?”

    “打一顿,然后放了,”长晓神色平常,盯着杯里漂浮的茶叶,“不过会盯着他们,如果再有类似的事情,就不止打一顿这么简单了。”

    “……”文落诗身上的温度霎时间回来了,“我还以为,你想直接要了他们的命。”

    长晓眼睛眯了眯:“我若是说,本来是这么打算的,你当如何?”

    文落诗垂眸思考了好久。她其实能猜到,但是听长晓亲口说出来,还是心下有些苦涩。

    “我不干涉你的决定。这次的事情表面上是冲着常绫来的,但你我都知道,实际上是冲着你来的。”

    她缓缓抬头,抿了抿嘴唇。

    “我最大的毛病就是心软,跟我熟的人都知道,这么多天你应该多少能看出来。哪怕是对于这种以践踏他人性命为生的烂人,都还是狠不下心。但是长晓,你不能被我带偏了。虽然我不知道谁在跟你斗,但我不想你因为我,被对方一步步碾碎,到最后连骨头渣都不剩。你心软一次,很可能就导致不久的将来,你和你身边的人,比如阿妍,都被索命。”

    长晓眼神中的波澜顿住,静静看了文落诗很久。

    “我没想到你会这么说。”他低下头。

    文落诗坐得离他近了一点:“是没想过我会如此信任你吧?”

    长晓颔首。

    “那你现在知道了?”

    长晓抬眼,看着近在眼前的文落诗,那笑靥在暖光中明亮而柔美、好像他只需要轻轻一低头,便能碰到她的脸颊。

    “喂喂,把你直勾勾的看美女的眼神收一收,聊正事。”那美人转过头去,不再看他。

    他就知道,她从来不吃这一套。

    但那又能怎样呢?昨日已经在她的哭的时候忍不住抱她了,如今她清醒着,不可能同意自己再抱她。

    长晓内心叹了口气。

    “我还没问,”文落诗起身伸了个懒腰,想起方才阿妍的紫光,“我刚知道,阿妍是熙光之人啊?她看起来修为一点都不低。”

    长晓见她话题转移得这么快,有些想笑:“嗯,但她其实修为没你高。”

    “我有点好奇,你怎么认识的阿妍?她可是年龄比你都大哎。而且你之前说,她跟余家有关系。好神奇。”

    “你是不是想问,我手下怎么会有熙光之人?”

    “嗯。”

    “我想做的是让五道平等,而不是把当今的顺序打乱,建立一个新的鄙视链。所以,无论哪一道之人,只要有被我看上的一点,我都会收拢的。”

    “哦——”文落诗故意拉个长音,头轻轻一歪,“那我呢,你看上我那一点了?”

    长晓盯着她,嘴角缓缓一扬:“你真想知道?”

    文落诗点头。

    “和他们不一样。我看上你整个人了。”

    文落诗转头又不理他了。

    这个人,真是的。没法好好聊天。

    “好,我不问阿妍的事情了。话说回来,今日我还是去找一趟常绫。虽然昨日路演相当成功,如今带头散布谣言的人也已除掉,但寻光还有些遗留问题需要处理。比如,谁来当新的总管事。”

    “当然,我陪你一起去。”

    大约正午十分,二人来到戏班居住的院落里,看一群人正堆在院子里,像是在商讨什么。

    常绫看到文落诗来了,提着裙摆一路小跑,扑进她怀里,左抱右抱没完没了。

    文落诗任由她搂搂抱抱一会,开口:“你们商量得怎么样了?我们是不是来迟了?”

    “没有,一点都不迟。我们刚商量好,就按你说的,以后每月月末正式演出不变,在每月月中加个路演,具体之后连着一年,十一个月,十一场路演,分别演什么,在哪里演,我们都商量好了。回头我给你列个单子。哦对,朱紫不在了,我们角色也有变动,不过都安排好了。”

    常绫叽叽喳喳说完,看到长晓在文落诗身后。

    “昨日我们整个寻光都十分感谢长晓魔君的相助!”

    戏班里一片轰然鼓掌。

    “也同样感谢落诗姐姐的出谋划策!”

    一阵呼声又起。

    文落诗放眼望去,戏班众人,无论所属哪一科,此刻脸色都充满光亮。

    这或许就是他们名为“寻光”的初衷。他们此刻,终于历尽千辛万苦,渐渐回到了最初。

    长晓在一旁,简单提及了把散布谣言之人抓获的事情,迎来又一阵高呼。

    “对了,国不可一日无君,这你们都知道,所以同样的道理,你们总管事的位置不能空置太久,不然到时候群龙无首,麻烦得很。”文落诗已经从常绫的怀抱里撤出来,对着人群说道。

    那群人当真是群龙无首,一听这话,纷纷开始思考。

    长晓有些无奈,他看出来了,与文落诗预想的一样,这些人是当真还没开始思考这个大问题。

    不过后来没多久,他们就商量出结果了。

    其实大家都想让常绫来,但常绫态度十分坚决,自己不想做领头的人。至于原因,跟她之前所说的一模一样,不想每天为一群人操心,焦头烂额。

    文落诗再次表示理解。

    而长晓的眼神中颇为无奈,又有些羡慕。

    最终,一个角落的里的姑娘发话,说自己可以试试。

    她叫寒芦。

    常绫之前提过她,但她平日里深居简出,又不负责表演和音乐,很少露面。不过她资历深,性格沉稳,颇有干大事的气质,原本的工作是写戏折子,平日里事务也不多。而且,她本来就是小管事,如今上位,来接手整个戏班子,相当合理且合适。

    后来,一群人又商量了些后续的事宜,便三三两两散了。

    文落诗忽然叫住常绫,正好寒芦也没走,一同停下。

    “我近日有个想法,之前跟长晓提过,想等所有事情确定了再跟你说。如今万事俱备,我就说了。”

    常绫双眼清澈,散发着好奇。寒芦倒是平静,静待佳音。

    “接下来一年,我打算闭关修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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