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绫震惊:“啊……不是,我没听错吧?你还需要再修炼?”她转头看了看长晓,见他神色如常,看上去提前知晓此事。

    文落诗笑出声来:“我为什么不需要?我奔波了一年了,修为就没怎么涨,这也下去可不行。我常常以为自己已经很厉害了,但前几天对付朱紫时,我才知道自己在真正的危险面前不堪一击。”

    长晓在一旁替她补充:“落诗就是对自己要求太高了。她的上进心有时候让我都害怕。”

    常绫懂了:“所以你的意思是,接下来不陪我们演出了?”

    文落诗道:“正式的演出我就不看了,我相信你们。但是每月月中,我会来帮你们路演。毕竟这个形式太新鲜了,容易遇上突发情况,多一个人就多一个脑子。所以,记得提前透露给我个地点的单子。”

    寒芦在一旁疑惑:“落诗,你这是打算出城?”

    “不出城,但是打算在周围山脚下找个清净的地方。”

    “她想陪你们演完,所以还要在这里留将近一年的时间,直到你们结束在寒声的演出,去到下一个地方。而且她的稿子书局也在审着,她也在等结果,一时半会走不了,才给自己找点事情做。”长晓道。

    “你的稿子两个月左右就能有结果,但我们接下来要在这里度过一年。我知道你是想留下来陪我们,谢谢你。”常绫感激道。

    文落诗摆摆手:“我左右都是出门游历,去哪里都一样。”

    长晓凉飕飕瞥了她一眼,心中道,这话听着真耳熟啊。

    寒芦忽然在此刻开口:“落诗留下来陪我们,那长晓魔君接下来一年的打算呢?”

    常绫和文落诗闻言,都转头看向长晓。

    长晓神色平静,但眸色染上一层淡淡的水雾,像是有无数道细波涌动。

    “我留下来陪落诗。”

    常绫一副了然的表情,并不意外。

    寒芦眼珠一转,好像也懂了。

    文落诗闻言却是一呆,整个人从头到脚都显得有些慌乱。她连忙解释道:“他的意思是说,之后每个月中旬,也会陪你们一起路演。”

    常绫笑着点头,十分敷衍,满脸写着“我懂”,然后笑眯眯地拉着长晓走了,说要去商量一下后续路演的事宜。

    于是刹那间,空荡荡的院落里,只剩下文落诗愣在原地,目睹着寒芦甜甜笑着走近。

    寒芦一看就跟常绫的个性不一样。常绫活蹦乱跳的,寒芦则是个端庄稳重的淑女。

    她走到文落诗面前,认认真真地欠身行礼:“落诗,这次戏班遭遇大祸,如今重见天日,实属不易,我作为戏班里最早的那一批人,是发自内心感谢你。”

    文落诗和寒芦不熟,如今只剩下她们两个人,她一下子回到了与陌生人相处的拘谨状态,十分端庄地笑道:“不必客气,当今世道对于普通人很是不利,能多帮到一些人,是我的荣幸。”

    不过,其实她心下略有些疑惑。

    她隐约记得常绫告诉过她,最早的那一批人只剩下常绫一个了,寒芦并非最初那一批,是后来才入班的。

    可是眼下,她自称是最早的那一批人。

    文落诗想到,之前常绫提过,贠莫所写的戏折后来都挂上了寒芦的名字,想来寒芦这人是个爱居功的。或许是她以为自己不知道真相,便随口夸大其词。

    于是,文落诗假装随口问了一句:“哇,你刚刚说,你是戏班最早的那一批人?”

    寒芦笑着点头,一副大家闺秀落落大方的模样:“是啊,如今只有我和常绫是最早的一批人了。别人都比我们晚入班很久。”

    文落诗一怔,见寒芦如此坦荡,她一时间不知道是哪一边的信息有误。

    有什么奇怪的预感从她心中划过,但只是一刹那,她没有捕捉到,那预感就转瞬即逝。

    这时,寒芦忽然眨眨眼,看了文落诗好久,双唇微开,却又紧闭上,欲言又止。

    文落诗见她眼珠子转个不停,有些好笑:“是不是有什么事情想问我?尽管问。”

    寒芦咽了口吐沫,像是下定决心一般,开口:“你和长晓魔君,什么时候成亲啊?”

    文落诗脑子没转过来,怀疑自己听错了:“什么?”

    寒芦有种豁出去了的意思,强忍着笑,眼中写满八卦的意味,继续问道:“其实从抓鬼那天晚上起,戏班里就好多人都想问这个问题了。只不过没人敢这么直白地问你们。”

    文落诗顿时五雷轰顶,久久一动不动。

    寒芦也不着急,笑嘻嘻地静静等着回答。

    “不是,”文落诗一个寒颤,好像刚反应过来什么,语无伦次,“不是你们想的那样。我跟他刚认识没几个月,只是把彼此当作一起旅行的朋友。而且我跟他住一间房,只是因为你们戏班太火热了,好多人来看戏,没有别的房间了……”

    说着说着,她觉得越描越黑,心下尴尬,声音一点点小下去。

    寒芦好像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连连捂嘴:“啊,那天我们几个人猜得好准,你们果然住一起!”

    文落诗觉得自己要疯了。她提了无数口气,却发现怎么也无法解释清楚,干脆重重把这口气舒出,朝天翻了个白眼:“这些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真的想岔了。”

    寒芦不甘罢休:“那他为什么抱你啊?”

    文落诗正欲开口反驳,忽然发现,自己甚至不知道寒芦所指的是哪一次。是长晓在抓鬼那天屋顶上抱住险些滑落的自己,还是在路演之后抱住梨花带雨的自己。

    于是,她一咬牙:“那有什么,我也可以抱你啊。”

    说完,文落诗大步走上前去,抱住寒芦,打了她个措手不及。

    寒芦赶紧推开文落诗:“这不一样。”

    文落诗挑眉:“怎么不一样?”

    寒芦露出恨铁不成钢的神情,气得险些跺脚:“完全不一样,他绝对不是普通地抱你。”

    文落诗觉得,主动权回来了,自己可以摆烂了,于是飘飘乎道:“行吧,我知道你是写戏折的,跟我的职业病一模一样。同为文字工作者,我很理解你的心情。你随便解读。”

    寒芦愤愤地盯着文落诗:“我看出来了,你是真的不考虑任何谈情说爱相关的事情。”

    文落诗目光一亮:“这你倒是说对了。”

    寒芦无语:“为什么?”

    文落诗觉得,总算有人问自己这个问题了。她这么些年,把这一席话憋了好久了。

    “我觉得一个人挺好的,自由自在,什么都可以听自己的,不需要被婚姻束缚住,也不需要事事都考虑另一个人的感受。

    “更重要的是,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同时把事业和感情顾好是极难的事情,我觉得我做不到,只能选择其一。而在我看来,没什么比事业更重要的了。

    “我知道有很多人不求上进,只求找个好伴侣,依附着对方,过完接下来的一生。这就是典型的不够独立。但是我不考虑这样的生活,我想完全靠自己。

    “我不想被别人认为是那种不够独立的女孩子。我想有自己的成就,所以,我这辈子不考虑嫁人的。”

    一席话说完,文落诗暗暗给自己叫好了无数次,觉得自己这段话说得太好了,不愧是她。

    而寒芦的眼瞳颤抖了几下,大受震撼:“你是真的油盐不进啊。”

    文落诗想了想,认真回答道:“油盐我还是吃的,但是我不吃葱、不吃姜、不吃蒜、不吃香菜。”

    寒芦目瞪口呆,再也说不出话来。

    *

    暗处的角落里,常绫拉着长晓看了很久。

    “听到了没,我就知道,她就是油盐不进!”常绫气得跺脚。

    长晓无奈扶额:“算了,任由她怎么想吧。”

    “你就这么算了?”

    “不然呢,她有她的追求,我有我的束缚。我们的确是一路人,但终会渐行渐远。”

    常绫一时看着长晓,没说出话来。

    “其实……你们是不是都没考虑过,各退一步啊。说不定,结果能好很多。”

    长晓沉重地摇摇头,深深阖上眼眸:“没这么简单的。”

    常绫在一旁心疼:“我特意麻烦寒芦今天去问她,我俩都排练无数次了,但真的没想到结果是这样。”

    长晓苦笑:“常绫姑娘煞费苦心了。我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件事没有结果的。”

    *

    离开寻光的院落后,文落诗来到寒声城城郊处,找了个僻静的山洞。

    春意渐浓,那冰封的泉水开始涌动,从碎冰下汩汩冒出,盎然的生气正在渐渐扩散。好像万物在向她问好,招呼她共同迎接这逐日渐暖的一年。

    文落诗静静看了很久,对着泉水一笑。这种自己寻得的快乐,只有自己知道。

    其实,告别寒芦之后,她脑子里嗡嗡吵闹了好久。她之前就认真思考过寒芦的问题,但这些天来,她得出的结论,就是她和寒芦说的那样。

    只不过她在说完后,感到一阵难言的遗憾。具体在遗憾什么,她也说不清楚。

    她只知道,在那股遗憾转化为失去的痛苦之前,要尽快转移自己的注意力,阻止遗憾的感觉越来越重。

    她在石洞中坐下,听着乳石上水珠滴落拍打地面的声音,心情慢慢平静下来,开始入定。

    是啊,不管如何,长晓是个活生生摆在自己面前的榜样,他的修为简直令她望尘莫及。这些天,无论是正面的对抗,还是暗地里的危险,她都意识到,自己不能再以修为高而沾沾自喜了。

    她的修为远远不够高。

    她想继续旅行,想去救更多溺水在时代洪流中的人,就得保证自己先足够强大。所以,接下来这一年,她要把这段无事可做又没有离开寒声城的时间,用来自我提升。

    至于为什么选择来到城郊,自己独身一人……她其实不太敢去想。

    她只知道,看着长晓在自己面前晃悠,她是不可能专心致志修炼的。

    修炼的时间过得很快。山洞中没有日夜,没有阳光和星辰,只有无尽头的冷清,和偶尔传来的滴水声。

    文落诗在修炼之余,走出洞口,来到半山腰的平台上,静静地坐一整晚,用所有独属于自己的时间,来思考流星是如何坠落的。或者,她来到山脚下的林中,静静地站一整天,用所有独属于自己的时间,来观察一颗嫩芽是如何长大的。

    久而久之,她惊奇地发现,流星的坠落是有规律可循的。偶尔有一天,她也会为萌芽冲破了泥土而热泪盈眶。

    斗转星移,不知不觉,已经到了下一个月中,下一次路演的时间。

    文落诗收了身上的魔气,手指一转,一张皱巴巴的纸出现在手里,上面写满了路演安排。她认真确认了时间和地点,化为一道烟,消失在洞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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