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三人交谈甚欢,聊着聊着,长晓忽然不说话了,看向门外的方向。

    云涯和舒允看他如此反应,觉得奇怪,也不说话了。

    “落诗?”

    他试探着问了一句。

    对方没回答,而是有轻微转身的声音。

    他们三人在屋内,本应谨防外人,可也不知为什么,长晓听见这个转身的声音,心中就十分确定门口之人是她。

    于是,他抬了抬指尖,门轻轻被法力驱使,开了一道缝。

    “呀,你回来了啊?”舒允的声音传来。

    文落诗此刻的内心是崩溃的。她本来想转身回屋,装作没听见,可偏偏屋内之人察觉了她在门口,还给她打开门。

    真是逃也逃不掉,不想回头也得回头。

    她收拾好心情,换上正常的表情,缓缓转过身,倚着门框,看向屋内。

    眼前的场面到是惊了她一瞬。

    这三个人可真会享受,不知道从哪家酒楼买来的这么多饭菜,那么一张大桌子,都快堆满了。长晓一个人坐在左边的木长椅上,云涯和舒允挨着坐在右边。

    此时此刻,六只眼睛齐刷刷地朝她的方向看来。

    文落诗眼神扫过桌上的饭菜,又扫过云涯和舒允的表情,刻意忽略了什么。

    “嗯,我刚回来,你们慢慢聊,我不打扰了。”

    说罢,她就想继续逃走。

    “别啊,我买的好多好吃的,你来吃点。”舒允手里的筷子还没放下,筷子上还夹着菜。

    文落诗体面地笑着摇摇头:“不用,吃你们的,聊你们的,不用管我。”

    即便脸上挂着笑容,她眉宇间淡淡的忧伤依旧明显。而这里所有人都极为聪明,自然也能看出她的真实想法。

    “允儿说你喜欢喝豆浆,这里有。”云涯见舒允劝不动她,此时温声开口道。

    真是煞费苦心了,文落诗心想。知道我近来心情不太好,想着安慰我,也真是难得。

    “多谢,心意我领了,但真没什么胃口。”

    她实在想转头走人。

    “落诗。”

    那一瞬间,一个极为熟悉的声音忽然传来。

    “坐进来说说话,好吗?”

    那声音极轻,又有些沙哑,带着淡淡的乞求,如同秋日寒风中遇上的一股暖流,温温软软袭来。

    文落诗方才一直刻意没看长晓。

    昨天她刚发誓,最近打死不见长晓,结果事情就是这么不凑巧,今天就见了。

    心中叹了口气,她放弃了什么一般,将视线移至长晓的脸上,才注意到他神情中有一丝忧愁,混杂着些许空茫和无措,甚至有些失神。

    像是,连他自己都对说出的话没什么信心,唯一的意识,是在努力挽留些什么。

    文落诗盯着他,又扫视了一番桌案上的菜和另一边的二人,最终,轻轻开口,带着自嘲的意味。

    “我若是进屋的话,以什么身份呢?”

    此言一出,屋内三个人全都神色一僵,沉默。

    周围的气息瞬间冷下来,静下来,连呼吸声都没有。

    文落诗心里冷笑一声,对此反应毫不意外。她本就是天天和文字打交道的人,说话吵架对她来说不在话下。以至于,这么多年,她最得心应手的事情,就是杀人诛心。

    只是这次,她说完这话,心中也是痛苦的。正可谓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她曾经尽力不去想的最痛苦的事情,此刻,她只好拿到明面上去说。

    方才在门外,她就意识到自己好像误入了什么与她无关的地方,于是想装作没看见,转头走,可是这几个人偏偏要戳破,不给她离开的机会。

    虽然她知道,他们真的是好意,没有任何别的意思。

    如今,房间内安静得连头发丝微动的声音都能听到。

    她苦笑着,认真打量着每一个人的神情。

    云涯是略显惊讶,进而有种看戏的浅笑。舒允是意外,像是没想到文落诗会忽然拿这个说事。而长晓是自打她开口,就完全懵了,双眼无神,甚至没有敢看向文落诗,好像一潭死寂的湖水。

    气氛极度紧绷着,时间仿佛凝固。

    很明显,谁都明白,但谁都没挑明。

    文落诗忽而觉得,自己不卑不亢,把上风占了个遍,这局赢得漂亮。

    看够了所有人都表情,只听她忽然“呵呵”一声,打破了僵硬的气氛。她莞尔笑道:“我开玩笑的。既然碰上了,大家都在,那我肯定要坐下来聊会天的。反正走也走不了了。”

    然后她大大方方走进来,转身把门关好。她又认真用眼睛研究了一下门口的隔音结界,一挥手,几道粉烟把方才的结界重新续上,整套动作行云流水,面色也轻轻松松,毫无压力一般。

    一时间,屋子里依旧满是沉静,她是唯一一个在活动的生物。

    云涯第一个回过神来,思考着什么,极小声地叹道:“厉害啊。”然后,他又笑着对长晓“啧”一声,像是在说,你看,我之前跟你说什么来着?

    舒允见她不疾不徐走过来,眼神依旧呆呆:“我知道你生气的样子可怕,但没想过这么可怕。”

    文落诗朝她又是莞尔一笑,恢复了往常那种不惹事不闹事的恬淡模样。

    然后,她走到长晓旁边,粲然一笑:“往里面挪挪,给我腾个位置。”

    长晓才是那个真正失魂的人。大约到了此时,他才渐渐回过神来,意识到这个姑娘已经笑意款款地来到自己身边。

    他空洞的眼神慢慢重新聚集,面上漾起一丝说不清的情绪,下意识地往长木凳的里面挪了挪。他一直在看文落诗,直到她坐下来整理好裙子,眼神都不曾离开。

    “看我干嘛?我总不能坐到那边去,三个人挤一起吧?”文落诗满面悠然自得,语气再平常不过。

    长晓欲言又止,眼底情绪涌动。最终,他轻轻开口:“白天在外面累不累?”

    文落诗一愣,随即道:“不累啊,我赚了好多好多钱,可开心了。”

    这话当然是她故意说的,拿来缓和气氛。她知道,自从她进屋之后,气氛就彻底变了。如果再这么下去,她倒是真想个意外闯入的人。

    果不其然,她对面的舒允重新开始动筷,把菜塞到嘴里,边吃边道:“嗯,这很符合你的风格。”

    “符合我穷困潦倒的风格是吧。”

    “才不是。符合你就知道打拼,根本不管自己身体能否休息好的风格。要不是叫你进来,你连饭都不吃了。”

    文落诗朝她撇了撇嘴。

    不过她内心是感谢舒允的,真懂她,不仅把她的话茬接过来,还瞬间修复了气氛。

    长晓拿了副空的碗筷,递到文落诗面前:“吃点东西,最近累坏了。”

    文落诗心想,我不是累坏了,我是气坏了。但是她表面毫无波澜,浅笑盈盈接过碗筷:“多谢哦。”

    长晓不再说话,只是静静看着她开始夹菜。

    “阿允,你哪里买的饭菜啊?”

    “哦,”舒允抬头,“就是从这里出门往前走,经过两条街左转,然后再走三条街右转再右转的那家特别小的酒楼里。”

    文落诗无语:“我怎么感觉你像当地人一样。”

    舒允十分坦然:“我喜欢吃各种好吃的嘛!碰上云涯的那天,你走之后,我俩逛的时候遇上这家。可好吃了!”

    文落诗点点头,不再说话。

    云涯把旁边的一大壶豆浆给文落诗递过去。他本来不想接话茬,但是见长晓的眼神一直粘在文落诗身上,动都不带动的,好像他和舒允两个人已经不存在了一样,他便觉得实在受不了了。

    “我说,”云涯咬牙切齿,盯着长晓,“自从落诗进来,你就一直看着人家,眼神都不带动的啊?”

    文落诗夹着虾仁的手在空中一顿。

    其实她知道长晓一直在看她。她内心有种从未有过的无措。也不是第一次跟长晓坐这么近,但当着别人的面,两个人之间都快挨上了,她稍稍一侧身就能躺到长晓怀里去,这让她心底很尴尬,懵懵的。

    被云涯戳破后,长晓将眼神收回来,没多言。

    “没事,正常。”舒允看透一切,转向云涯,“我以前吃饭的时候,你也一直看我。当时我就懒得说你。”

    文落诗夹着米饭的手再次一顿。

    舒允,你知道你这话什么意思吗?

    长晓此刻轻咳一声,淡淡道:“舒允,你少说两句。”

    “不是,”文落诗实在受不了了,抬起头,“我是不是来之前漏了什么话题啊?”

    云涯含笑点头,似乎不介意再添油加醋一把:“你是漏了不少。但是,回头让长晓亲自跟你说吧。”

    舒允这一点和云涯太像了,看热闹不嫌事大,于是,她毫不犹豫在火上再加了把油:“嗯,对,你俩的事情,你俩回头自己私下说。”

    那一瞬间,文落诗后悔坐进来了。她刚刚就应该见好就收,转头就走的才对。

    大约是谁都不想戳破,但是好像所有人都懂了,屋内忽然安静了一会。

    云涯默默给自己斟了杯酒,欣赏对面两个人的表情。舒允把他手里的酒壶抢过来,给自己倒满,然后递给长晓:“拿着拿着,自己倒。”

    长晓内心也是崩溃的。他虽然清楚对面这两个人一直这副德行,但他实在没想到他们这回当着文落诗的面这么直接。他干脆没说话,接过酒壶。

    这时,舒允盯着长晓手里的酒壶,忽然再次开口:“阿落,你知道你跟我们仨最大的区别是什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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