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沉寂,秋风轻拂,宫灯在回廊里投下斑驳光影。二皇子寝殿内,新换的灯油散发微暖,却驱不散一室的压抑。慕清歌回宫后,已替段止荣检查过反噬之伤,如今正轻手轻脚收拾药材。

    这几日来,慕清歌在大皇子与二皇子之间来回奔波,一日两三次地往返,使得她稍有空隙也难得休憩。每当她匆匆赶到承清殿为大皇子针灸排毒,面临的要么是大皇子冷漠的试探,要么是府中御医的敌意;随后又得火速返回二皇子这里,继续熬药与针治。

    夜深时,她腰酸背痛,脑海却仍思忖如何使二人的伤势都得以改观,又不叫自己陷于宫廷漩涡。她清楚,此路已无回头。

    段止荣明知她苦累,却故作冷漠:“既然皇命要你兼顾大皇子,你就莫怠慢。可你也莫忘,我这边事一旦出差池,后果同样严重。你迟归一刻,也可能让我疼痛难挡。”

    此话听来近乎苛刻,但慕清歌心里明白,他是借此警告她:切勿过度在大皇子那边逗留,免得自己被利用或生情面。

    “是,殿下。”她只能垂首应下。片刻沉默后,她又忍不住柔声道,“您也别过度提气运功。若再度强行运转玄门心诀,难保不触发反噬。”

    正说间,殿外传来一阵匆忙脚步,是傅寒进来低声禀告:“殿下,侍卫方才拦下一个自称‘冷宫小宫女’的人,说她带着一份请托,定要见您。属下命人检查,发现她身上有一些颇怪的药材……不知何意。”

    “冷宫?”段止荣眉头一凛,“再度生事?那人何处?”

    “就在殿外。她说是受人指派,您若不见,她就死也不走。”

    慕清歌与段止荣对视一眼,仿佛都想到:玄门叛徒或后宫暗线会否藏在冷宫。此前线索已指向冷宫废院,如今又来人送讯,未必简单。

    “带她进来。”段止荣敛去面上疲色,冷声吩咐。

    不多时,一名面容清瘦、衣衫简陋的小宫女被押进殿,神色惶恐地朝他跪拜:“二皇子殿下,奴婢……奴婢受冷宫里那位‘主子’指派,求殿下怜见!”

    “冷宫主子?”段止荣眸光一沉,“你可知那主子是谁?”

    小宫女慌得直抖:“奴婢也不清楚她真名……她藏在冷宫西院,好似受了重伤,日日熬药。奴婢奉命替她采购草药时,也听说了关于殿下……她说愿将‘玄门秘卷’献给殿下,但需殿下亲往冷宫面议,或派心腹去接她。否则,她恐难存活……”

    听到“玄门秘卷”,慕清歌与段止荣都是心头一震。自上次刺客供词、以及自己多次险遇,皆表明宫里有玄门叛徒与后妃勾结。此番又冒出个身受重伤的“主子”藏于冷宫,自称有秘卷要献?

    “她因何受伤?为何不直接呈给皇上?”段止荣问得犀利。

    小宫女紧张道:“奴婢不知。她说若皇上知晓她存在,只会更糟……她只信二皇子,望您亲自去冷宫看她一面……若再迟,怕性命难保。”

    段止荣目中精芒闪过,却仍沉思不语。慕清歌在旁微感不安:这与之前刺客线索、窥心之术所得信息都很吻合,一旦是陷阱该怎么办?

    小宫女退下后,段止荣让侍卫暂时关她在偏院,以防有诈。待无人时,他抬眼看向慕清歌:“冷宫那边,果真潜藏关键?我本想近日找机会查探,如今对方反先送出消息……你怎么看?”

    慕清歌心里警钟大作,回答谨慎:“此事透着古怪。若真有人在冷宫暗中养伤,又拥有‘玄门秘卷’,怎会等待到如今才联系?未必没有布局。我担心殿下伤势重,再度亲往险地,岂不——”

    段止荣淡淡开口:“你忘了我说过吗?再险之地,也要一探究竟,不然永远被牵着鼻子走。”他的语气虽柔了些,却带着不容推托的坚定。

    为谨慎起见,段止荣密召傅寒、小冉、苏曲等人商议:“此番去冷宫,我不宜明着动身,以免打草惊蛇。先让傅寒带两名侍卫乔装随我潜入。慕清歌,你亦随行;若遇突袭,你须立刻施针助我稳住反噬。”

    慕清歌脸色发白,却坚定应下:“是,臣女愿随殿下共赴险地。但殿下的身体……”

    他抬手示意她莫再说,语调微冷却藏着温柔:“我的伤势如何,我自有计较。”

    当夜月色深沉,段止荣带着小队人马悄然出宫殿侧门,避过巡逻侍卫,往冷宫方向而去。慕清歌紧紧跟随,心中忐忑:若此为真,则或可获重要线索;若是陷阱,他旧伤尚未愈,又如何应对?

    夜风凛冽,吹得廊檐灯火摇晃。傅寒打头阵,不时探看前路。经过几重宫墙,远远就见冷宫荒院破败,杂草蔓生,乍看毫无人烟。但越是这样,越显诡异。

    在小宫女之前提供的指引下,他们摸到一座残破小院前。果见窗内飘着微弱烛光,似有人在里头。“殿下,小心。”傅寒低声道,示意侍卫守住院门,自己先行探查。

    段止荣却一抬手,示意由他先进入。慕清歌拎着药箱,也不肯后退半步。

    院子里空荡安静,只听到夜虫的细微鸣叫。贴近房门,能闻到一股古怪的血腥气与药味交织。段止荣把额上汗擦去,强行镇住体内隐隐躁动的内息,正想推门,却听里头传来低低咳嗽声和虚弱呼唤:“二皇子……你来了么……”

    推门而入,烛火摇曳,一道纤弱身影靠在床榻上,面覆薄纱,只露出半张苍白脸,似在强撑着呼吸。她周身凌乱摆满药罐与布帛,血迹斑斑。看到段止荣进来,那人似眼神亮了亮,声音颤抖:“你终于来了……我……有……玄门秘卷……”

    段止荣示意慕清歌先查探对方脉象。慕清歌快步上前,一搭脉便心惊:此人伤势极重,仿佛遭何种内力击穿气机,再加阴煞毒侵蚀。若再迟些许,恐怕难保命。

    那人断断续续道:“我……我原随……黑衣老者潜入宫……后来被某位……娘娘背叛……求你……帮我离开……我把一切……都告诉你……”

    她吐出一口黑血,握住段止荣衣袖不放,目中含泪:“若你真想彻底揭穿暗线……救我……我……我还能告诉你……那个令牌……你要——”

    话声未落,房门外忽然响起急促脚步!似有大批巡逻侍卫或刺客赶来。段止荣与傅寒等人当即神色大变:“糟,快走!”

    冷宫破院中,烛火忽明忽暗。那名重伤女子方吐露只言片语,外头便骤起急促脚步声。段止荣与傅寒等人相视一眼,心底已有警兆:此地恐怕已被发现。

    “快走!”段止荣一声低喝,背上伤势却疼得他额角发冷汗。他本欲示意众人先行撤退,可见榻上女子气若游丝,仍扯住他衣袖不放,满眼泪光:“别……别丢下我……我还有线索……真的能助你……”

    见她唇色青白,显然仅一线气息,慕清歌扶住其肩,已顾不得礼制,急声对段止荣道:“殿下,若不及时救治,她很快会毙命。我们把她带走吧,或许能拿到那秘卷的更多详情!”

    脚步声越来越近,夹着侍卫的沉喝,以及脚步极快的另股神秘力量。若被堵在这破院,恐怕满盘皆输。段止荣深吸一口气,面色阴沉:“罢了,先救人再说。”说罢,他咬牙挺起身躯,对傅寒使个眼色:“你和苏曲把她背起,直接翻后墙离开。”

    傅寒闻令,立刻上前抱住那名女子。她身子极轻,触手冰冷如尸,气息微若游丝,却死死攥着段止荣的衣襟不松。段止荣只好将她手指轻轻拨开,冷声宽慰:“跟我走,别乱动。”

    那女子艰难点头,呼吸急促。慕清歌简要察看她脉息,知她所言非虚——若再耽搁,她便无法活命。可是段止荣自己也受重伤,行动力有限。眼下只能各自分工迅速突围。

    伴随屋外高喊“谁在里边?快搜!”的喝令声,段止荣让苏曲先去探路,小冉则守住侧门。傅寒小心抱着那女子,以免牵动她浑身血伤。慕清歌握着药箱,随时准备施针或下药;段止荣走在她侧后,一手捂住胸口,强忍反噬。

    脚步声霎时分为两股,一股从正门闯入,一股绕到后院堵截。若被里应外合,必陷绝境。傅寒低声:“殿下,后墙那边可以翻出,属下先行——”

    段止荣点头示意行动:“速去。”

    说话间,已听见正门吱呀被推开,数名侍卫举着火把冲进破败院落。为首一人高喊:“谁在这里?受命搜查冷宫,交出可疑之人!”

    段止荣见他们已逼近门户,便咬牙喝令:“散开突围!”慕清歌心头一紧,护着药箱,跟着傅寒往后墙奔去。段止荣则和苏曲一左一右侧应,若有侍卫堵截,就短刀相迎。

    废院回廊狭窄,乱砖残壁四处。傅寒好不容易抱着昏迷女子来到后院矮墙,却发现墙那头也隐现几道黑影。慕清歌暗惊:果然有人暗中埋伏。

    “殿下,这边也有人——”傅寒边喘息边提醒。苏曲当机立断,抢先跃过半截破墙,手中兵器闪电般刺出,将一名黑衣人逼退数步。

    战斗瞬间爆发!破院里刀光寒映,侍卫与黑衣人同现,显然敌我不明,更似一场刻意设计的混战。段止荣强撑身体,见腰间旧伤拉扯,他只能有限发力,却仍斩下一名黑衣刺客的兵刃。

    “殿下小心!”慕清歌眼角余光瞧见有人偷袭段止荣身后,连忙惊呼。段止荣听闻急转身,但已来不及抵挡——

    危机关头,小冉猛扑过来替他挡下那一刀,虽然侥幸用刀柄格开,却力道过猛被撞得跌倒在地,发出一声闷哼。

    段止荣见小冉额角淌血,目光骤冷,将偷袭者一刀劈退。黑衣人见形势不利,转身就逃,徒留焦臭味与血腥在空气中翻滚。

    “走!”苏曲逼退面前敌人,回头喝道:“殿下,后墙那边已破,咱们快出宫!”

    可段止荣回头看了看整座破院,并未转念离宫:“先回寝殿,莫让更多人知晓此行。快!”

    傅寒抱着那重伤女子,小冉挣扎起身,众人合力翻墙,远远听见侍卫或黑衣人混战声逐渐消失。借着夜色遮护,他们步履艰难,却终于突围。

    一路上慕清歌心跳如鼓:若再迟片刻,只怕二皇子与这神秘人都陷入绝境。至于那黑衣人的来路,是否是“某位娘娘”下手?他们又如何追索“玄门秘卷”?一切都尚无答案。

    待抵达安全地带,段止荣再也撑不住,半晌才牵动唇线:“回去……让她先养伤,问……问她口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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