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清歌匆匆来到承清殿。守门太监不再阻拦,反而礼敬地将她引入内室。她心生狐疑:上次来时,这里御医与侍卫皆对她表情冷淡,如今竟显得过分客气,莫非大皇子有意示好?

    殿内檀香隐隐,大皇子段天钧斜靠在榻上,朝她点头:“你来了?你替本宫调配的药效甚好,近几日毒痛没有大作。只是这会儿又觉胸闷不畅,想再请你看看。”

    说话间,他淡淡挥退旁边御医与宫人,仅留慕清歌与自己对面而坐。慕清歌略微警惕,仍恭顺行礼:“臣女遵命。”

    搭脉诊断后,她确认大皇子并无猛烈发作,只是微微阴煞残留,让他乏力不适。原本只需普通针炙即可。可当她正取针准备下手,他却突然轻抚胸口,虚弱地露出一丝痛苦表情:“唔……似乎加重了……”

    慕清歌忙上前查探,发现脉象并无异常波动,心中一动:大皇子是否在装病?她没有点破,只顺势扶他坐稳,让他稍作呼吸。大皇子却微抬眼,目光似笑非笑地望进她眼底,一字一顿:“你跟在二皇弟身边辛苦吧?据说他伤势严重,昨夜还有……什么动静。”

    她心头一紧,猜到他指冷宫风波,却不得不含糊敷衍:“殿下何出此言?我不过是侍医,一切以疗伤为先。”

    “是么?”大皇子神色含糊,“慕清歌啊,你真尽心于医?还是对二皇弟另有心意?”

    一句话骤然让她微惊。她挣扎了一下,想要保持从容:“殿下……臣女不过是为他疗伤,没有任何逾越。”

    大皇子盯着她面容,轻轻啧声:“你眼里那抹慌张,骗不过本宫。莫非,你已心属他?”

    这突如其来的挑明令她心弦绷紧。一方面,她不愿当面否认自己对二皇子多年的牵绊,另一方面,大皇子身份尊贵,她也不能公然顶撞。她唯有深吸口气,迅速敛神:“殿下,我只是他侍医……再无旁的。”

    大皇子却不依不饶,忽然伸手轻抚她手背,面色如常:“你若觉得二皇弟待你不好,不妨来我这边。本宫虽身子不佳,却有足够的势力保你在宫中无虞,何必在他那里整日里受累甚至受罚?”

    慕清歌心中大骇,想抽回手,却又怕自己表现出抵触激怒大皇子。她只得僵硬地说:“殿下慎言……臣女只是医者……”

    大皇子仿佛看穿她内心那股抵拒,嘴角噙着冷笑:“你怕我?亦或怕他?有些事,不必急于回答,我等你想明白。”

    说罢,他忽然松手,神色恢复淡漠:“行了,给本宫下针吧。”

    慕清歌心中乱如麻,却仍强行镇定,用银针刺入大皇子肩背几处穴道。大皇子微皱眉,不再提先前话题,只让她依照惯例逼出一丝寒毒。完毕后,他让宫女取来调息汤药,还当着她面饮下。显得毫无防备,却令她更觉诡异。

    离开承清殿时,她心脏还在剧烈跳动:大皇子方才的话,带着一种欲笼络又带挑衅的意味。若他真生情愫或仅仅想利用她,都足以引发可怕后果。她暗暗告诫自己,一定要谨慎。

    她一路快步回到二皇子寝殿,心中还沉浸在方才的慌乱不安:若让段止荣知道大皇子似有越矩之举,他必然震怒。她该如何隐瞒?

    谁知还未进门,宫女就匆匆迎上:“侍医大人,殿下正在内殿等您,似发作了不快,嘴里一直说‘叫慕清歌速来’。”

    慕清歌心头“咯噔”一下,心想:不会是已经嗅到什么端倪了吧?她定了定神,快步入殿,只见段止荣靠在塌上,眉眼低垂,却周身煞气淡露,一看便心绪不善。

    慕清歌谨慎上前行礼:“殿下,我来——”

    他猛地抬眸,眸光森冷:“去了好久啊。大皇子又让你干了些什么?你回来一脸心神不宁,可是有什么不敢对本宫说?”

    慕清歌心头剧跳:果然被他看穿。她低头轻声答:“殿下,我只替他针灸排毒,尚无旁事。”

    段止荣轻哂:“真是这样?你莫瞒我。我早听说,今日大皇子遣人到内务府调配奇珍药材,对你十分关照,又特别嘱御医别干涉你的方法……这般礼遇,该不是纯粹的医患关系吧?”

    她一惊,脑中闪过大皇子那只试探她心意的手,顿觉背脊发冷:“殿下,我与大皇子并无其他——”

    段止荣似被这句话刺激,猛然将案上一卷书简拍得“啪”响,厉声打断:“与他‘并无其他’?那你为何满面慌乱?莫非他对你说了什么,你不敢告诉我?”

    慕清歌心绪翻滚,却不敢吐露大皇子那段挑衅言辞,怕段止荣盛怒之下再与大皇子交锋,后果难测。于是她咬牙闪烁:“殿下别多疑……大皇子就简单问了我针法之事,并无——”

    “并无?!”段止荣冷笑,目中怒火隐现,“既如此,你为何心不在焉?你忘了我说过,若再敢欺瞒我,就别想好过?”

    慕清歌额头冒冷汗,不知如何回答。段止荣随即一声冷喝:“来人,给她凳子撤了,让她给我跪下。”

    霎时间,殿内宫女俱变色,纷纷退避。小冉还欲求情,被段止荣厉目一瞪,不敢再吭声。慕清歌颤巍巍跪下,双膝触地,脑海一片空白。

    段止荣神情冰冷:“我问你,大皇子对你可有不妥之举?或他暗示你什么?若你执意隐瞒,本宫就有权视你为不忠,立即逐你出宫。”

    她猛地抬头,见他面色凝重,显然伤痛与怒气交织,令他言语更尖锐。心里更是苦涩:说了,必惹两位皇子冲突;不说,他又疑心。

    她跪在地上,低声:“殿下恕罪……大皇子……只是在言语上颇多试探,臣女怕您动怒,不敢说。”

    段止荣目色锋利:“看来他果真对你有所示意?把细节说清楚!”

    慕清歌依旧犹豫,嘴唇抖动却不发声。段止荣见她死活不肯吐实,更觉心火难捺:“好,你要护着他?还是你对他动了别的心思?”

    此话一落,慕清歌心跳骤快,连忙摇头:“臣女并非护着他!只是……这等话若传开,会引起更多祸端,殿下身体——”

    段止荣怒极反笑:“你要我猜?亦或要我重施窥心之术?你可知我此刻身负重创,再动那禁术,定要受更大反噬。是不是非要我自残,你才肯招?”

    慕清歌惊恐万分:她亲眼见他上次使用窥心之术险些丧命,再来一次恐怕无法挽回。可他此时言语狠辣,俨然将她逼入死角。

    殿内气氛凝重到极点,仿佛只要她仍不开口,他真会强行施术。慕清歌眼圈发红,终究不忍他再冒险,一咬牙,膝行几步至他面前,声音哽咽:“殿下……是大皇子说了些逾矩的话,他试图拉拢我,让我离开您那边……他甚至伸手碰我手……我当时唯恐得罪他,只能敷衍,却绝无二心。”

    说到最后,她的声音已带颤抖,泪意含在眼中:她不愿两位皇子针锋相对,更不想段止荣为此付出血与命的代价,只能讲出真相。

    段止荣闻言,一阵沉默,指尖缓缓攥紧袖袍。他料到大皇子迟早对慕清歌打“感情”或“威迫”牌,却没想到竟如此快。他心底闪过冷意,却仍维持面上冷峻:“他碰你?你可推开了?”

    慕清歌苦涩点头:“我……我尽力保持距离。他并无强迫,似只想试探我对您……的态度。”

    段止荣长吐一口气,忽然伸手握住她肩头,将她强行扶起:“行了,起来说话。我不会让你再去受那等羞辱。可皇命在身,你还需去替他医毒。只要你心无动摇,我自会护你。”

    慕清歌含泪立起,膝盖酸痛,但心里却涌出一股温暖:原来他并非只想逼她,而是要她说出真相,以便做更稳妥安排。同时,她看见他背后微颤,显然刚才怒火激发旧伤。

    她无声地走近,为他披上外衣,又想伸手探他脉象。他却别过头冷冷道:“不必。我尚能自理。”

    这拒绝虽冷硬,却让她莫名感到他又在压抑某种关心。两人间微妙的尴尬与守护,皆在这一刻化成沉默的空气。

    夜更深时,段止荣不再多问大皇子如何“试探”她,只对傅寒吩咐:“自今起,慕清歌往承清殿时,派人暗中随护。若大皇子胆敢越界,立刻回报,我自有对策。”

    夜已深,却无丝毫宁静可言。段止荣吩咐完“暗中随护”之事后,便让众人先退下,只留慕清歌站在桌前。宫灯昏黄,照得他面容更显苍白,眉眼间依旧带着未散的怒意。

    “你也下去歇息吧。”他语调冰冷,却隐含一丝疲惫。

    慕清歌看着他的脸色,知道他怒火未息,却又见他额角隐现冷汗,明显旧伤发作。她心中发涩,却不知该怎么开口,只轻声劝道:“殿下若再不顾伤势硬撑,恐会再度引动内伤反噬。”

    段止荣没有立刻回答,只抬眸淡淡看她,片刻后才道:“我自有分寸。”

    他虽言语疏离,却不再驱赶她。慕清歌微微咬唇,终究还是拿起银针,俯身欲替他检查脉息。段止荣没有阻止,任由她搭脉,却侧过头,不肯让她看见自己眼中那抹暗沉。

    “脉象混乱,加之背部创口复发,殿下……”慕清歌话未说完,他忽然轻咳一声,把那股暗涌的血气强压下去。

    “够了,我不想再听同样的告诫。”他声音低哑,努力维持着冷静,“你先替我稳住外伤,明日我还有要事。不可让旁人看出我身体出状况。”

    慕清歌默默点头,心里一片焦灼,却只能依言行事。随后,她仔细替他上药止血,再以最轻柔的手法替他换绷。段止荣忍着疼痛一声不吭,只在她触及最严重的淤紫时,肩头微不可察地颤了颤。她在静谧的夜色中听到他的呼吸逐渐急促,仿佛压抑着撕心裂肺的痛。

    “殿下……”慕清歌看得心里刀割般难受,却无法再说什么。她知道,他的倔强与骄傲,让他无法在她面前露出丝毫孱弱。何况宫廷争斗下,他亦不敢松懈。

    为他包扎完毕后,她轻声道:“殿下若觉得疼痛,我可先行针灸,暂且舒缓。”

    段止荣闭上眼,微微摇头:“太费心力,你刚才连日为桑扈和我奔波,已是精疲。如今我能忍,便先忍。”

    一句话虽冷,却让慕清歌微微红了眼眶。她正想再劝,忽听外头传来脚步声——是傅寒。

    “殿下。”傅寒在门外禀报,“属下依您吩咐,已派了两名机警侍卫化作内监模样,随慕姑娘明日去承清殿。有任何异状,便即刻传讯。”

    “好。”段止荣淡淡应声,“若大皇子问起,你们莫露马脚。至于那些内务府药材、御医之举,也须防着点,莫让人下套。”

    傅寒领命退下。屋内又只剩他们二人。段止荣随即对慕清歌道:“你瞧,大皇子试探得这么急,你往后更须谨慎。若他再生出别的手段,你别隐瞒我。”

    慕清歌轻轻点头:“是。”

    夜色浓重,慕清歌不忍再扰他休息,行礼退出。她回到自己住处,心绪却久久难平:两位皇子都各怀心思,而自己夹在当中,不知何时才能熬到真相大白之日。

    翌日一早,承清殿再度传来召唤,说大皇子“夜里燥热”,咳血不止,需要加急诊治。慕清歌一听,心知这是段天钧的新花招。想起段止荣的吩咐,她不敢怠慢,一路带着两名“内监”护送假扮的随行侍卫往承清殿而去。

    果不其然,进入承清殿后,大皇子那边侍卫全神戒备;一见慕清歌身后多了两个人,便逼问起他们的身份。慕清歌只答是二皇子见她医术繁琐,特派来提拿器械药箱之人。大皇子殿下的侍卫虽心有疑惑,却未找出破绽,只能放行。

    大皇子躺在榻上,面色憔悴,却依旧神情高傲,抬手示意她坐到跟前:“你可来了。”他目光掠过慕清歌身后的两名“太监”,眉头微蹙,却不点破。

    慕清歌往前行礼,一搭脉,发现他脉象比昨日更紊乱,呼吸沉沉,仿佛真有什么内疾。只是那阴煞毒并未明显发作,倒像是又受了别的冲击。她暗想:究竟是谁在背后制造波动,令大皇子病情起伏不定?

    “殿下,您体温不高,却觉燥热不安,多半是心火所致。”她低声道,“请先服镇心丸,我再替您行针。”

    大皇子段天钧微微点头,却淡淡瞥向她身后的随行者:“你身边这两人,我从未见过。”

    慕清歌镇定答:“回殿下,属下也只是近来才用到他们,并无什么特殊。”言辞不多,却有意保留。她记得段止荣的嘱托,此地处处耳目,不可过多解释。

    大皇子也没深究,只冷笑:“先行针吧。”

    慕清歌依言施针,期间她感到段天钧似有意无意地盯着她,尤其当她偶尔露出一丝紧张时,他就敏锐地捕捉。她越发谨慎,不让自己表情失控。

    这番针灸持续一炷香后,大皇子呼吸稍平稳,眉间皱痕却依旧深锁。他忽然轻咳两声,示意随行宫人都退下,殿内顿时空荡。他要的,显然是与慕清歌再度独处。

    “慕清歌。”他低声道,“昨天你回去后,二皇弟可有问起什么?”

    慕清歌心头一震,强作平静:“二殿下只关切我替您施针之事,别无多言。”

    “是么?”段天钧笑意似嘲非嘲,“他倒关切起我的身体来了?”

    慕清歌不敢接话。大皇子盯着她片刻,又道:“其实,我并不想与你多作周旋。只是,你在他身边,终究会被他拖入风暴。他背后那股玄门力量,究竟能在宫里翻出多大浪?你可真想陪着他一起沉下去?”

    一席话让她心弦颤动:看来大皇子对段止荣的“玄门底细”相当忌惮,甚至可能已做好应对之策。她暗暗告诫自己绝不能流露什么,只神色不变地道:“殿下高看臣女了。臣女只是普通医者,随哪位皇子行医,都是分内之事。”

    段天钧不置可否地哼笑了一声:“你若不信,也可看看最近宫内变化。冷宫那夜的动静,父皇已派人追查,却毫无所获。你猜是谁把消息压了下来?怕是有人在暗中操控,欲掩盖内情。”

    他话音意味深长,似在暗示:段止荣已暗暗掌控了什么,甚至瞒过皇帝。又或者,是另有隐匿势力在对抗皇帝与大皇子。慕清歌心中更乱,额头微渗冷汗,还好大皇子并未再逼问。当她收针告退时,他只淡淡丢下一句:“记得本宫的话。”

    离开承清殿后,慕清歌一路心神不宁。她让那两名侍卫继续谨慎行走,不要露出破绽。谁知才回到二皇子寝殿门外,傅寒就快步迎上:“慕姑娘,殿下这会儿正在偏室,似乎……又要你赶紧过去。”

    慕清歌心头一沉,急匆匆入内。刚进门,就见段止荣脸色依旧苍白,正低头翻看一封书信,神情冰冷:“你回来了。可曾听到什么有价值的风声?”

    她犹豫片刻,将大皇子今早那番试探的话大致转述一番,隐去其中太过刺激他的字句。段止荣越听眉头越紧,冷笑道:“好个大皇兄,还敢暗示我在暗中操控?是他忌惮我,还是他背后有人推波助澜?”

    他一面说,一面甩手将书信放在桌上。慕清歌瞥见,上面似有几行急笔批注,隐隐提到“黑衣老者”、“令牌”之类的字眼,看得她一震:“殿下,桑扈那边有新动静?”

    段止荣轻点头:“方才她短暂醒了一次,吐出了个半真不假的讯息,说那‘七煞令牌’可能藏在皇宫某个密库里,还提到……似乎与贵妃有牵连。”

    “贵妃?”慕清歌倒吸一口凉气。贵妃身居高位,亦是大皇子的生母,她若真与黑衣老者合谋,岂不令局势更扑朔?

    “她说得也不甚清楚,再度昏了过去。”段止荣神色微沉,“若真是贵妃参与,那大皇子岂会不知?或者,他虽是贵妃之子,却被暗地当作牺牲品?不论如何,此事与他中毒必然脱不了干系。”

    慕清歌回想今早大皇子的言行,联想到那几分嘲讽、警告,心里也生出一抹寒意。她抬眸看段止荣:“殿下打算如何?”

    他沉默片刻,忽然看向慕清歌:“你回承清殿后,大皇子可曾流露对贵妃的态度?”

    她想了想,摇头:“他未直接提起贵妃,只说——您在掩盖冷宫之事。”

    段止荣神色冷然,似已大致判断:大皇子知自己有动作,但不知具体。若贵妃真是幕后那“娘娘”,大皇子不可能一无所觉,却为何又屡屡拉拢慕清歌,意图分化己方?

    “也许……”段止荣低声道,“大皇子不想承认被亲生母亲利用,他想另寻出路,却苦于毒发身弱,不得不向外求援。可他对你说那些话,也可能是搅乱我布局,让你动摇。”

    慕清歌点点头,正要再说,忽见傅寒在门外低唤:“殿下,外面有人求见。”

    段止荣眉头一蹙:“何人?”

    “内务府宋掌事,说是受皇命,检查宫中各处库藏、账目。听说今早在御花园附近查完贵妃赏赐物品,现又跑来咱们这边。”

    段止荣闻言,唇角浮起一抹冷笑:“果然坐不住了。好,你去敷衍他,只说我身子不适,暂不见客。他若想搜查,就让他看账册,其他地方,一律不许进入。”

    傅寒会意,立即退下。慕清歌心头隐隐感到这股暗流越卷越深,几乎每一天都有人以各种借口上门“探听”。无论皇后还是贵妃,都在紧密盯着二皇子的举动。

    段止荣不再多言,只淡淡对慕清歌道:“今日你先好好休息。今晚我会去偏室再查桑扈的伤情,看她能否提供更具体线索。你得保存体力,或许随时需要你施针救她。”

    慕清歌见他面色憔悴,自己却同样疲惫不堪,轻轻颔首应了。临出门前,忽听段止荣在身后低声补道:“大皇子那边……我不会让他真把你抢过去。你无须顾虑。”

    她一愣,心中起伏不定,却没回头,只轻道:“明白。”

    当夜,漫天星光被层云遮蔽,阴冷的风从宫墙外灌进来。段止荣带着傅寒、苏曲守在偏室,等着桑扈再度苏醒。慕清歌则端坐在床榻旁,时不时替桑扈试探脉搏,忧心她体内毒素迟迟未散。

    自被毒箭射伤后,桑扈命悬一线,即便用了慕清歌的药物,依然时醒时昏,始终说不出全部内情。偏室烛火暗黄,照着她面容惨白如纸,一如风中残烛。

    “嘶……”夜半时分,桑扈忽然喘了口气,吃力地睁开眼。她看向慕清歌,嘴唇蠕动,似要说话。

    慕清歌忙轻声唤段止荣:“殿下,她醒了。”

    段止荣疾步上前,却仍克制着不让自己显得太过急切。他俯身靠近桑扈:“你可还能说话?”

    桑扈目光涣散,似勉强认出眼前之人。她张口几次,沙哑地吐出几个破碎的字:“七……煞……令牌……贵妃……藏……密库……你若……你若能拿到……令牌……便能……揭穿她……”

    段止荣瞳孔一缩,心中果然所料。可他仍要再问:“贵妃究竟为何对你们下手?她要害大皇子吗,还是另有图谋?”

    桑扈神智昏沉,听到“大皇子”三个字时,眼神微微一乱,低声呢喃:“大皇子……是她用来牵制皇帝的筹码……毒下得并不深,却迟迟不拔……为的是……为的是……日后牺牲……”她忽然剧烈咳嗽,吐出一口带黑的血沫。

    段止荣与慕清歌对视,皆骇然:若桑扈的话不假,贵妃竟要以大皇子的命来策动更大的阴谋?而此时大皇子可能只知自己被下毒,却并不知道母妃真正的打算!

    “那黑衣老者……”段止荣急切问,“与贵妃如何勾结?皇后又在何处?”

    桑扈嘴唇抖动,终究体力不支,再度昏迷。她这几句话虽断断续续,却足以惊骇人心。一个大胆推测浮现在段止荣脑海:贵妃与黑衣老者在暗中操纵大皇子的毒局,且可能涉及皇后与更多朝臣。若此事曝光,皇帝震怒之下,朝堂或将翻天。

    “殿下,咱们该怎么办?”傅寒低声急问。

    段止荣双拳紧握,额角青筋暴起。若贵妃真意在谋朝,一旦被揭发,势必会牵连甚广。但他也清楚,桑扈的话不足为凭,必须拿到实质证据——那便是“七煞令牌”,或黑衣老者本人的口供。

    他咬牙,一股浓烈的痛意袭来,却依旧咬死不松口。许久,他才低声道:“既如此,我们唯有先下手。贵妃那边,我要派人仔细盯住她宫中的出入,不必惊动她,只要找到令牌藏处……便是揭穿她的关键。”

    苏曲担忧地看向段止荣:“可是您伤势——”

    “无妨。”段止荣沉声,“事不宜迟,先让桑扈在此修养。明日本宫就设法打探贵妃寝宫周围的密库布局——传闻她喜好珍奇玩物,向来与内务府往来密切,说不准令牌就藏在其中某处。”

    话音一落,他猛然深吸一口气,稳住翻涌的血气,转向慕清歌:“你依旧正常去替大皇子疗毒,观察贵妃那边的动静——若大皇子态度有变,或她对你生疑,立刻通报。”

    慕清歌看着他倔强苍白的脸,知他要孤注一掷,心中百感交集,却别无他法,只能轻声应下:“是。”

    烛影摇曳中,桑扈再次陷入沉睡,呼吸微弱。傅寒与苏曲也默默退到门外巡守。偏室里,只剩段止荣与慕清歌。她想问他的伤势,却见他眼神冷静异常,宛若抛却一切顾虑,惟余对真相的执念。

    “殿下,您真的要亲自冒险?”慕清歌试探着问。

    段止荣垂眸苦笑:“若我不动,只怕下一箭会射到我的心口。至于大皇兄……他若真是贵妃的‘牺牲品’,说不定反而能成为我们对抗贵妃的助力。只是,他能否接受这个事实……”

    他一声长叹,突然咳得厉害,鲜血险些喷出口。慕清歌慌忙上前扶住,替他顺气。灯火下,她看见他脸上那抹惨白与倔强交织,胸中莫名一痛。

    是夜,无人再安眠。皇宫各处如暗流暗涌,一切都在向更危险的深渊滑去。慕清歌侧身看着段止荣,心想:若能顺利寻得“七煞令牌”,或许就能揭开这盘阴谋的大幕;可若再有差池,只怕二人性命都保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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