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云薇因楼映真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以为她察觉了什么,喉咙发干,心下狂跳,脸色煞白。

    迟了一下,也佯装惊觉身后有什么东西,跟着楼映真转身。

    就在二人转身之际,月晕的光环颜色由银白骤变成血红,仿佛精怪的血色眼眸,怨毒地窥视着古寺中的一切。

    参天古树树影幽暗,寂静的寺院中,她们二人心跳如擂鼓。

    二人身后,一道黑影从角落漆黑的阴影中悄然蹿出。血红的月晕之下,其轮廓逐渐浮现,但转瞬即逝,悄无声息,二人竟未有察觉。

    楼映真蹙眉凝视着周围的草丛,指着突然出现的一团黑影说道:“姐姐,你看那里是不是好像有个人?”

    阮云薇也看到了,夜色下暗密的草丛中竟低低伏着一个小小的身影,似乎是个小孩子。

    楼映真和阮云薇此刻自然不想去管别人的闲事,但不知怎的,这团影子似乎有魔力,她们二人不由自主地便朝影子走去。

    待走到跟前,她们才发现,那竟然是个十一二岁的小男孩,圆圆的脑壳,豆芽般细骨伶仃的身子。

    阮云薇忽然瞳孔皱缩,猛地拉扯楼映真,凑到她耳边低声道:“他、他、他……”

    她此时已被吓破胆,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为什么这孩子的身子细骨伶仃?因为身上的血肉像是一条一条被什么东西撕扯下来,仅剩一点贴着骨架,只有一颗头,还勉强保持着人的形状。

    “你、你是谁家的孩子,这么晚了,怎么在这里,迷、迷路了吗?”

    楼映真虽也害怕,但看阮云薇那惨白得跟眼前的鬼没什么差别的脸色,便知没法指望,只好自己强装镇定,壮着胆子问道。

    小孩子也不回答,只直愣愣地看着她们,眼睛很大,瞳仁很黑,却很空洞。

    他手臂僵硬地抬起,指了一个与她们回客宿廊院完全相反的方向,嘴唇微动,发出艰涩沙的哑声音:“快回去,快回去……”

    夜风拂过,他口中不断重复着这三个字,声线没有任何起伏,诡异而空洞,似羽毛一般轻飘飘在空中回荡,让人不寒而栗。

    阮云薇和楼映真一对视,难得心有灵犀地互相挽着手,立刻坚定地向小男孩所指的相反方向狂奔起来。

    但同时,她们也感觉到,周身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阻止她们前进。

    二人几乎变得寸步难行,但依旧在咬牙坚持。

    她们不敢回头看,总觉得只要一回头,那个小男孩就可能会做出什么恐怖的事情,因为他还在坚持重复着那三个字:“快回去,快回去……”

    声音如影随形,伴着耳畔撩拨的夜风,似乎他就贴在她们耳边低语一样。

    她们的脚步不由得更加急促。

    阮云薇早已抛开端庄的仪态,脚步踉跄,狼狈非常。

    她不像楼映真有功夫底子,平日里鲜少这样疾奔,好几次险些绊倒,亏得楼映真在一旁将她稳稳托住:“姐姐莫怕,我们马上就要到了。”

    阮云薇忽然想起小时候,二人晚上偷偷出去玩耍,摸黑回来时害怕被阿耶逮住责罚。

    那时她心虚又怕黑,沿着院落偏僻又黑暗的廊道,走得磕磕绊绊,也是楼映真这样在旁边陪着她,安慰她说:“姐姐莫怕,我们马上就要到了。”

    她看向楼映真的眼神有些许复杂,笼着袖中木盒的手松了一点。

    正想着,她混乱的思绪被一个清脆的声音打断:“二位女施主,这么晚了,还没歇息吗?”

    原来此时,二人已经跑到了一个配殿旁的小径,此处离客宿廊院应该已经不远了。

    那里不知何时,站着一个巡夜的小沙弥。

    他手中提着灯笼,薄雾之下,灯笼摇曳的烛火映在他脸上,发出暖黄的光,是楼映真和阮云薇今晚见到的除煜王之外唯一像正常活人的脸。

    二人霎时间都松了一口气,忙问小沙弥:“小师父,我们想要回到客宿廊院,烦请带路。”

    小沙弥做了个手势:“二位女施主请随我来。”

    说罢,他便引着她们二人往客宿方向走。

    楼映真拽了拽阮云薇,在小沙弥身后用口型无声地问:“姐姐,是这个方向吗?”

    阮云薇点点头,这里太黑,具体地点她也有点拿不准,但大致应该就是这个方向。

    月晕,风起,雾气越来越浓重。

    终于到了,通往客房院落的大门紧紧闭着。

    “这大门怎么锁了?可以劳烦小师父帮忙打开吗?”阮云薇问道。

    “大门没有锁,二位女施主打开门即可回到客房。”小沙弥站定在原地,丝毫没有要上前替她们打开门的意思。

    楼映真倒还好,阮云薇这一向前呼后拥出行的王妃却不适应了,非常后悔此行将婢女支开了。

    但小沙弥只站在原地,幽深的瞳色中没有半点对权贵的惧色,也没有半点要上前帮忙开门的意思。

    虽然阮云薇和楼映真都觉得这小沙弥真是一点不懂礼数,但刚才遇到的那个只剩骨头架子的小男孩实在太过恐怖,所以现在她们也不顾上什么礼貌不礼貌,只想赶紧回到房中。

    于是,楼映真便上前打开门闩。

    突然,阮云薇疑惑地问了一句:“这里……原来有门吗?”

    楼映真听到这话,真是一股凉气直窜天灵盖,但为时已晚,她的手已经快过阮云薇的疑问一步,将门闩打开。

    瞬间,一阵狂风呼啸而来,几乎将楼映真整个人掀翻在地。

    她仗着几年练武的底子,才勉强一个后仰下桥撑地,没有倒下,但紧随狂风扑进来一道琥珀色的弧线,伴着低沉却令人毛骨悚然的咆哮。

    那竟是一只吊睛白额大虫!

    它的眼睛在月色下闪着凶狠残暴的光芒,锐利的爪牙在夜色中泛着寒光。

    楼映真猝不及防,但习武的本能使她反应迅速,身体灵活一闪,堪堪躲过猛虎的突袭。

    饶是她为了模仿阿水,也在山中猎过虎,但今遭这样突如其来的直面猛虎,也让她脸色惨白,惊出一身冷汗。

    猛虎一个扑空,也不气馁,直接转身扑向阮云薇。

    阮云薇这种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如何抵挡得住,乍见猛虎冲自己扑来,惊骇得连躲都挪不动身子,甚至呼救都没来得及发出,便绝望地闭上了眼。

    但预想中的死亡剧痛没有袭来,反而她被人撞开在地。

    睁眼看,竟然是楼映真一个飞踢让猛虎扑了偏!

    这是楼映真练武下意识的动作,她反应过来也十分后怕,自己是有多蠢,竟然直接用手臂挡住猛虎利爪,万幸只是衣袖被撕裂,手臂堪堪避过虎爪,没有受伤。

    “映真!”阮云薇大叫,慌乱之下,倒真像回到了小时候她俩结伴遇险的时刻。

    “姐姐快跑!”猛虎两次扑空,勃然大怒,楼映真奋力抵抗,同时一张黄符从她身上飘了下来,符纸有一半已经烧毁,变得焦黑。

    楼映真这才明白,这猛虎通体泛着琥珀色金光,明显不是凡物,凭她的身手居然能避开并反击,显然不是因为她功夫厉害,而是因为有这黄符的加持。

    她以前私下经商时,习惯每笔生意之前去道观算运势,这护身符就是在道观重金求来的。看来那道长没骗她,这符确实替她挡了灾。

    但这样一想她心更慌,因为她身上只有两张符纸,本来想着如果遇到煜王,便给他一张。如今这张已经废了,就只还剩一张!

    她一边咬紧牙关和虎妖周旋,一边观察周围,奇怪的是这边动静这么大,客宿院中却仿佛死一般地寂静。

    没有任何侍卫婢女的身影,连小沙弥也在边上看着不来帮忙,甚至竟拿起墙边的一把扫帚扫起了地。

    楼映真心知这肯定是虎妖的计谋。

    她最初要在山间扮作猎户行走之时,跟老猎人学习,就曾听过传言,有深山老虎修炼成妖,吃人后会把人变作伥鬼,估计那个小男孩和小沙弥就是虎妖的伥鬼!

    午后因遇蛇,寺庙中重新布防过,或许方丈也施法布阵,使得虎妖无法进入寺中作怪,它只得让虎伥哄骗她俩打开结界,才能顺利进入寺中作祟。

    所以现在周围根本无人能够帮忙,楼映真心下绝望!

    “妹妹小心侧后!”阮云薇被撞倒在地,刚爬起站稳,便惊呼提醒楼映真。

    猛虎再次作势向楼映真扑去,楼映真怀中的黄符狠狠发烫,她心知自己坚持不了多久,便用尽全身的力气猛踢虎妖。

    她知道虎最脆弱的地方,一是眼睛,二是腹部,料想虎妖便也如此,可她一不会暗器,二手上无箭,只得狠狠踢向虎妖腹部。

    但人的力量到底不如妖,更何况她也不是天赋异禀的练武奇才,只是一个普通身量的女子,虎妖受到这一踢,仅仅是稍向后退,但楼映真借势向后一跃,也争取了些时间。

    “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楼映真怀中的黄符已经发烫到几乎将她灼伤的地步,她看着自己残破的衣袖,眼中划过一丝狠绝,转头奔向阮云薇。

    虎妖也在喘息间调整好姿势继续向她们奔来。

    阮云薇刚刚从生死关头楼映真舍身护她周全中,感到一丝动容。此刻却见楼映真向她奔来,眼神却变了。

    她虽手无缚鸡之力,心思却玲珑透顶,哪里会不知楼映真的用意。

    她也看明白了,这猛虎可能是精怪所化,她们中了这妖怪的圈套,其他人可能也全部遭了殃,没人能来救她们。

    而楼映真身上不知为何有黄符,或可逃生,就算逃不出去也能拖延一段时间,但用什么来拖延呢?

    只会是……用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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