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刘姥姥一到,听到他们要起身去城里贾府,也就撂下篮子,叮嘱了几句便要家去。

    “嗳,姥姥,这又没吃人的狼,你急着跑干甚么。”王狗儿拦住了作势要走的刘姥姥,又朝着刘氏的方向说道:“还不搀扶着一块走。”

    刘姥姥看这架势哪还不懂,连忙摆手道:“不行,你们一家子去人那,我去了成什么样。”

    一早出门的王成拉着牛车,正看到他们几人拉扯着,也开口说道:“亲家母,你就随着一同去罢。她们两个也不懂什么大族礼数,若跟周大嫂谈起话来岂不闹笑话,你去好歹能说几句场面话。”

    刘姥姥推脱不下,只得被推上到牛车位置坐着,而王狗儿、刘氏纷纷装上一些自家种的瓜果,连刘姥姥带来的一篮子鸡蛋也都捎上。

    正所谓“穷秀才人情纸半张”,如今王狗儿上周瑞家也只得带上一份薄礼以表心意。

    要说刘姥姥紧张也是正常的,她一个乡下妇人常年不进城里,只听过进城的邻人回来说上两句,更不用说这次去的还是京城里富丽堂皇的贾府。

    “要我说姥姥也不用紧张,我们又不是去贾府里头,见不到那高官大人和那贵族太太们的。”王狗儿看了刘姥姥、刘氏她们几个脸色不甚喜庆,反而带着拘谨和不安,开口逗了她们。

    刘姥姥白了一他一眼,说道:“这话说的,虽与高官贵人打不上照面,就只见着他们屋宅都让人心生畏惧。况且我们妇道人家本就没多经历,岂不要担心一番。”

    王狗儿大笑了几句,只是回了句:“城楼子上雀儿——好耐惊耐怕的虫蚁儿,经过这一遭,姥姥也算是见过世面的人了。”

    “感情好,我这次家去也好当一回说书人了。”刘姥姥跟着笑道,但是心中的忐忑也依旧不散。

    虽说原乡就靠近京城,但是路上泥泞不堪,牛车行走得慢,晃晃悠悠地赶在午时前到了。

    一入城里,刘姥姥等人不免也打眼赏了起来,惊觉往日听到的不如眼见的万分之一,这京城街道上熙熙攘攘,两列铺面琳琅满目,不少高耸华丽的饭馆、茶馆坐立其中,好多新奇的玩意都是往常没见过的。

    只是路过瞄上几眼,更是觉得衣裳简朴的他们就像是鸡立鹤群一般,显得十分突兀。

    索性王成并未入这繁华街道里,一转头就往前处赶去,只见不同于刚刚的繁华盛世,这一里头倒是肃静得很,一座座屋宇都是富丽堂皇、美轮美奂,比他们原乡村长的屋子好上万倍都不止。

    牛车驶入了一街道,街北处猛地一瞧两只大石狮子,刘姥姥顿时心里被狠狠地揪住一般,耳边只有急促的锣鼓声,一声更比一声急促。

    而大门口前列坐了十来个衣着不凡之人,一瞧他们这辆牛车过来,连忙有两个起身迎了过来,凶巴巴地说道:“你们哪来的?这街上是荣宁二府,闲杂人等不可随意进!”

    原来是荣宁二府占据着大半条街道,若是京城里头的百姓自然可以走动,只是王成等人一看便是乡下人进城的落魄模样,他们一双厉眼一瞧便分别得出,这才出手阻拦。

    王狗儿连忙跳下牛车,拱了拱手,陪笑道:“大爷们好,我们从原乡来的,托周大爷的福来贵府沾沾光的,请两位大爷行行好。”

    “周大爷?”其中一人满眼疑狐地打量了他们,另外一人直接喝道:“哪里来的周大爷,赶紧滚一边去。”

    被推搡的王狗儿连忙抬出大名,喊道:“是周瑞周大爷,荣国府的。”

    “哦,原来是他。你往街后寻他去,不准过这大门。”只见他们似笑非笑地驱赶着王成的牛车,便又转身回到大门处,两人笑声与打趣话语一个劲地传了过来。

    “这两日不都沾着老爷的光,各个也都请起客来。”

    “都是有样学样的,也亏得二太太人善,不然只怕也没得借花献佛。”

    耳朵不敢多听两句,王狗儿忙着拉着牛头往街旁处走,刘姥姥等人早就不像刚刚那么肆无忌惮地打量周遭,只得低头祈祷赶紧到达。

    一到街后去,热闹非凡,各个脸上都夹杂着喜气,就像是过年过节一样喜庆。

    “嗳,这位姑娘,请问周瑞大爷的屋子如何寻到?”王狗儿喊住了一个妙龄女子,怕又出糗所以连名带姓的唤起了周瑞。

    只见女子一双细眼上下打量了他们,歪头问道:“你们哪来的?如何寻我爹呢?”

    王狗儿连忙弯腰笑道:“原来是周大姐儿,我是王狗儿,昨日周大爷喊我一家子来沾沾喜气,你。”

    一听是王家人,周大姐呲笑了一声,直接打断了王狗儿的话道:“跟我来吧。”说完就往着前头走,丝毫没管王狗儿等人是否跟上来。

    拐了几处弯,突然周大姐转身一看王狗儿还牵着牛车,竖起眉头,嫌弃撇了撇嘴道:“这牛怎么不栓在街后?在这乱拉可不是熏死人了,赶紧拉出去!”

    眼看周大姐挥着手要赶着走,刘姥姥连忙下了车,陪笑道:“大姐儿好,我们把这车上东西卸在你屋外,好方便拿,再让他牵出去,可好?”

    周大姐张望了下牛车上的东西,旁边王狗儿也借机说了几句好话,才好些脸色道:“行吧,前头那间屋子便是了。”说完被一个形色匆匆的丫鬟拉扯着去拿东西,便也没再带着他们到家里。

    连着几个屋内都摆着桌子宴请的样子,进进出出的丫鬟、小厮也许多,各个都捧着一小桌肉菜、瓜果,香气扑鼻而来,直把刘姥姥肚子里的馋虫都钩出来了

    好在没几下功夫,最里头的屋外正站着周瑞,身后还有一个妇人打扮,刘姥姥心想定是他的媳妇。

    于是几人搀扶着下了牛车,寒暄了几句,刘姥姥也浑喊了几声,倒是簇拥着进了里屋,里头的摆设完全看不出是下人房的模样,刘姥姥频频打量着,果然这大户人家的奴仆也都非比寻常。

    只见屋子正中处摆了一桌,周瑞唤着王成父子俩坐下,而周瑞家的早就掀着帘子喊道:“姥姥、嫂子进这一屋内。”

    幸得刘姥姥没坐下,否则还不知道里屋才是她们的去处。

    刘姥姥搓着手,看着桌上一色鸡鸭鹅鱼,丝毫不输外头的菜色,连忙陪笑道:“这…这么好菜色,我们庄稼人过年都吃不上这样式的。”

    谁料周瑞家的丫头噗呲一笑,说道:“我们平日吃的也是如此啊。”

    “去去去,外头筛酒去。”周瑞家的脸一沉,挥手赶着丫头出屋外,又堆着笑道:“姥姥别听丫头说笑,今日若不是有太太赐宴,我们也没得有这样式的菜。”

    刘姥姥哪里不知周瑞家的藏着掖着的,只得尬笑道:“托太太的福,我们也能沾下口福。以前见得太太还是二姑娘时,就知是个菩萨样的。”

    刘氏、青儿也早就被周瑞家的哄着上桌去,一听刘姥姥还识得王夫人,更是好奇一问:“姥姥可是见过我家太太?”

    原来当初王成父亲与王家认宗亲时,只得京城王夫人与她大哥两人知晓,其他旁人概不在意,自然后来点名为王夫人陪房周瑞家的也不甚了解,只是恰好她丈夫周瑞有了由头寻王成办事,这才知道这号人物。

    一听这话头,刘姥姥也就顺其自然地谈起当初带着刘氏见过王夫人的事,没料到原来两家还有这层关系在,周瑞家的眉眼更是柔顺了许多,搭起酒壶劝了几杯酒。

    多喝了几杯便满脸通红的刘姥姥,嘴上像是解开了锁一般,一个劲儿地说不停,就连刘氏在旁劝着也不停,甚至连周瑞买了几块地却空在那实在可惜都说了出来。

    “那敢请姥姥说说如何是好?”周瑞家的向来只管干活领钱,从未知晓农作之事,一听这几块地还能多生银钱,心思也就活动了起来。

    刘姥姥挥开了刘氏的手,趴在周瑞家的耳边说道:“那地一看就好种植药材,比起我们种稻种菜还值得钱。”

    常年跟随在王夫人身边自然也懂得药理的厉害,周瑞家的状似苦恼道:“姥姥说的有理,别看我们如今有钱弄了两块地,也不过想着孩子长大成人了,讨得老爷太太好意除了奴籍,也有两块地傍身罢了。如今老爷太太跟大房分家,用人之际,我们也没一个能离得了这里。只怕荒着也是荒着了。”

    刘姥姥皱起眉头,说道:“这地荒久了不好,若是舍几个钱的话,倒也好办。”

    这话正中周瑞家的想法,连忙追问了几句,哄得刘姥姥开口道:“不怕嫂子笑话,我们庄稼人就是费力气讨吃口饭,家里种了两块地却没力使的人多了去。若是嫂子出钱请几个庄稼人,来年不愁没果子吃。”

    一看周瑞家的笑容满脸,便知道是有心打听,刘姥姥也就一五一十地说了乡里几个劳力,还将对方家中情况一并告知,更周瑞家的信任不已。

    周瑞家的一盘算,这不就是跟贾府庄子一般,主子在京城里享乐,庄头负责庄子收成和进贡,这倒也不难。

    “只是我们也不好往乡里跑,虽说姥姥说的这几个人品不差,只是没了人监督,难免也懈怠些。”周瑞家的深知其中道理,她不也就是受雇于贾府,若无老太太、太太等上头监管着,不也松懈做事。

    刘姥姥顿时瞪大了眼睛,雄赳赳地站了起来,指着外头说道:“嫂子说的这话,今日你们既请了我们来吃酒吃饭,自是把我们当作一家的。一家不说二话,若是嫂子家里有要帮忙的,我们亲家、姑爷自然也不会袖手旁观。”

    “姥姥说得好!”帘子突然一打,只见周瑞举着酒杯连着敬刘姥姥,倒是刘氏几人都呆楞住了。

    原来帘外周瑞一等人早就侧耳倾听许久,王成父子俩人一见周瑞沉思,倒也不敢打断里头刘姥姥的‘豪言壮语’,而王狗儿暗地里悔得肠子青,早知从了刘氏的心,也不至于遇上这尴尬一遭。

    没料到周瑞兀地端起一杯酒,并未与王成两人举杯同饮,反而转身撩起帘子敬了刘姥姥,于是也忙着起身跟在后头。

    屋内本就逼挤,一下子涌了三人进来,一股燥热油然而生。

    刘氏一脸紧张地揽着青儿,一面揪着刘姥姥的袖子,示意她不要再多说话了。

    可惜刘姥姥醉意上头,倒没了往日的分寸,倒是笑着与周瑞说道:“周大哥,平日也是看您对亲家、姑爷有意拉扯,这才没了脸皮多说两句,您别见笑。”

    周瑞摆了摆手,笑道:“哪里,听姥姥一番话,我受益匪浅。只怕以后还得指望你们多多帮忙呢。”

    身为人精的王狗儿早就端来酒壶续上,陪笑道:“周大爷的事就是我王狗儿的事,哪里谈得上帮忙呢。”

    于是一番劝酒热闹后,几人倒是絮絮叨叨说了不少关于农田之事,王狗儿原先要敷衍买卖田地之事,如今也更加热切撮合,毕竟多管着一块地可是多一份收入。

    原以为刘姥姥害得自己跌面子,没想到最后靠着刘姥姥一番话得了周瑞小‘庄头’之活,王狗儿对刘姥姥更是感恩戴德,次日刘姥姥酒醒后知晓昨日大胆鲁莽之言,王狗儿没有谴责,反而笑着让刘姥姥卖了两块薄田过来一同生活,有了刘姥姥费心照料,刘氏不久也怀了身孕,此是后话不谈。

    当吃得正是兴头儿上,王夫人屋内的丫鬟过来喊了一声:“周大娘,太太正有事找你呢。”

    周瑞家的忙不迭地起身就走,屋内只剩下刘姥姥三人,青儿突然脸一涨红,悄悄说了声肚子疼,刘姥姥便知是一时消化不得肉食而闹肚子,正要起身带青儿去寻处地解决,筛酒的丫鬟见她们神色慌张出门去,连忙喊道:“姥姥哪去?”

    “这孙女一时闹肚子,想寻个地,这。”刘姥姥陪笑道,丫鬟忙着放下手中的酒壶,扯过青儿的胳膊,笑着道:“姥姥您进屋吃酒,我带她去便是了,茅厕可远哩,说也说不清。”

    刘姥姥也不敢轻易拒绝,便让青儿随着丫鬟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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