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腊月庄头进京上贡
当下腊月时节，近春节日，王夫人照旧治办年事，与往常不同仅有两项，一是分家后首次过年，二是贾政从远修书一封，临近完工更需用心监督无法归家，况且皇太孙请旨留在此处，他作为部下自是不敢轻易离开。
按照俗例，宁国府那头开宗祠打扫、收拾，荣国府上下也皆去帮忙，两府越发临近年光便更加忙碌。
这日，王夫人听得丫鬟道：“太太，严庄头刚来了。”
王夫人一想：我算过时日，他也该来了。就是往年都是大老爷、老爷一同去对账目，今年分家且老爷不在家中，难不成我一妇人去见？
正想着，贾珠便从外头进来，还没卸下披风，就被眼前一亮的王夫人喊住：“珠儿，恰好我有一事嘱咐你。”
贾珠请了安，忙问什么吩咐。
王夫人笑道：“这严庄头递了禀帖来，你父亲如今不在府上，我想你去对账目也是妥当的。”
贾珠未管过家中一粟一米，自是不认识严庄头是何人，待王夫人细细说是负责四座庄子的庄头，年尾必要将庄子上的粮食、家禽送上门来，贾珠只需按照账目核对一番，若有偏差便问清楚，若无则无事。
头一次领这事去做，贾珠颇有兴致，遂即去领单子核对，果然如王夫人所言，尽是粮食家禽，道是：大鹿十只，獐子三十五只，狍子三十五只，暹猪、汤猪、龙猪、野猪各十二只，各色羊有十二只，各色鱼有一百二十斤，活、风、熏鸡鸭鹅各一百二十只，野兔鸡鸭各一百二十只，其余野食皆有二三十斤，榛果松果杏果也有两袋，炭火不甚计数，各色粮米杂粮各有四十斛，下等米有八百石，干菜也有几车，外卖粮谷、牲口银两有六千七百两。
“林总管，我先前未曾看过，不知多少才对，你命人取来去年的单子来，我瞧一瞧。”贾珠看毕，向林之孝说道。
林之孝笑道：“我的大爷，今年分了家，再对去年的单子那是不能够。”
“无碍，我不过为了心中有数。”贾珠还是坚持看去年进献的单子，林之孝只好遣人去拿，好在当初分家时王夫人命人抄了一份。
半盏茶功夫，小厮才跑腿递了单子，贾珠看了半晌，笑道：“我看今年进献比去年还多，可喜可喜，就是我瞧去年的御田胭脂米有五石，如何今年颗粒无收？”
林之孝道：“严庄头就在外头，不如命他进来磕头请安一番，再做解释？”
贾珠便命他进来，见他人高马大、弯腰曲背问道：“我个庄稼人不识贵人，不知如何称呼？”
“这位是我们大哥儿，你唤珠大爷便是了。”林之孝一说，严庄头连忙磕头请安，道了万福。
林之孝又将贾珠的疑惑道了一遍，严庄头忙着磕头道：“珠大爷，这御田胭脂米是小的兄弟所管，小的管的是政老爷的庄子，兄弟管的是赦老爷的庄子。今年分开进献，御田胭脂米皆送去赦老爷府上，所以小的没有。”
原来这御田胭脂米并非任意农田便可种得，务必是肥沃深厚的水稻土，恰好分家时种胭脂米的都划在贾赦那头。
贾珠点了点头，又问了今年收成如何比往年好。
一说到严庄头熟悉的领域，只见严庄头头头是道：“回爷的话，今年晴雨都恰到好处，故不管是农田亦或是家畜，皆都长得极好。托政老爷的福，这税收也大大减少，不单老爷府上过个富足年，小的庄上也过个好年。”
“那敢情好。”贾珠喜滋滋地道，正要命人带严庄头出去，好生伺候一番，谁料严庄头从背后取了一包裹，递了上去道：“小的庄子里的赵姨娘，托小的将这包裹附上。”
小厮当场打开了看，只见是小童所穿的衣裳，怕是赵姨娘亲自缝补给贾环的。
贾环忍不住叹了一声，便命小厮送去周姨娘处，问道：“不知赵姨娘在那适应吗？”
严庄头答：“赵姨娘衣食吃住皆是庄上最好的，珠大爷不必担忧。”话毕，随着小厮出去吃酒罢了。
这头贾珠合上单子，又听林之孝将各物都归拢各处，这才起身报给王夫人听。
“我们庄子虽说其余皆比往年的多，但少了胭脂米却是麻烦。”王夫人眉头一皱，自责分家时并未将此事考虑了进去。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太太无须自责，只是少了便外头买罢。”贾珠连忙给出解决方案。
王夫人摇了摇头，道：“这胭脂米本就可遇不可求，真在外头买了来，不见得比自家种的好。”
贾珠倒也好奇，道：“可是在何宴席用到此米，太太如此费心。”
“哪里是宴席所用，是老太太每日用膳的，仅一人用，一年就得用两石之多。”王夫人才解释道，又听闻宁国府遣人送来了东西，单单胭脂米一石，心里又欢喜起来，连忙让人备礼回送去。
贾珠笑道：“太太，这便是柳暗花明又一村，您也不用担心，剩余一石我去东院寻大老爷讨去。”
王夫人不禁一笑，道：“你可别真去讨了，我让人各样取了些，你送过去，自是有回礼的。”
贾珠应了是，便随着各式各物去了东院，正巧撞见贾琏神色不安地出来，忙抓着问何事。
“大哥哥，你可别去触霉头。今年庄头进献的不如老爷的意，正在发脾气呢。”贾琏偷偷说了声，见贾珠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样子，留了句‘自求多福’便溜走了。
厅上的贾赦听闻贾珠送东西来，才不得已放了庄头走，只见贾珠笑道：“大老爷，侄儿奉命送各式东西来。”
“好侄儿，你们庄子有的我也有，何必多跑一趟呢。”贾赦说完，命赖大将各物归拢起来，唤人看茶。
贾珠笑道：“大老爷，此是我等孝敬，怎能说是白跑呢。”
贾赦笑而不语，反倒问起了贾珠今年庄子如何，贾珠福至心灵，忙道：“侄子也是第一次行此事，便对照去年的单子来看，有个趣事，我骂庄头贪了胭脂米不进献，他才磕头说是我们庄子没种。”
一听贾珠说到比去年更丰收，贾赦咬牙切齿道：“我看是我们庄头贪了不少，我料至少有五千两银子来，结果却只有两千五百两，气煞我。”
贾珠不接此话，转而说道：“侄子却觉得大老爷多了我等一物，非钱财相提并论。”
“何物？”贾赦忙问道。
“常言道‘’，此物是孝心。”贾珠卖关子道，惹得贾赦一脸疑虑，忙查着单子道：“鹿心、牛心、熊心都有，我哪里比你们多了孝心一屋物？难不成被那黑心庄头又贪了？”
贾珠差点儿绷不住笑，忙道：“大老爷，您多了胭脂米呀。”
“我被你绕糊涂，这胭脂米和孝心什么关系？”贾赦看了看单子上胭脂米五石，不解道
此刻安排妥当的赖大先前几步，连忙与贾赦解释道：“老爷，刚严二说了，我们庄子比政老爷多了胭脂米。这胭脂米向来独供老太太享用的，想必珠大爷的意思，这进献给胭脂米给老太太享用就是敬了孝心。”
“原来如此，何必拐弯抹角说呢。老太太食用多少，你便送过去。”贾赦吩咐赖大道，赖大回：“老太太一年下来，用两石。”
贾珠在旁便出声道：“不必两石，宁国府敬老爷遣人送了一石来，只再一石便可。”
贾赦一听，反而气呼呼道：“人家侄子都送一石去，我亲儿子如何也送一石，该是两石就两石，老太太吃得开心，多吃一碗半碗又如何。”说完，赖大应是，贾珠见事已办成便托辞家去。
荣国府这头庄头上京进献，隔着一百多里的黑山村乌庄头自然也去了宁国府，贾珍奉命点数，一看到胭脂米便先遣人送去荣国府，而后又悠哉悠哉与乌庄头打擂台。
只是还未论辩至心宽，忽然贾敬夫人屋里的婆子急匆匆跑来道：“珍大爷，太太要临产了！”
慌得贾珍连忙遣人去找来稳婆和大夫，问贾敬在哪，方有小厮道是闭关修炼，不准去打扰他。
这时尤氏匆匆跑来，说是太太痛昏过去，吓得贾珍一甩单子，连忙蹦着去贾敬夫人屋子外，喊了几个生产过的婆子进去看看。
一时之间，宁国府上下闹腾、鸡飞狗跳，传至贾母耳边，坐不住身子就去宁国府看了才心安。
贾母、王夫人两人携手到时，稳婆在屋里头喊着‘用劲’，一盆盆血水端了出来，吓得尤氏脸色苍白，贾珍频频走踱步叹气。
“敬儿人呢？”贾母先是一问，贾珍才把原委道清。
贾母连忙道：“赶紧唤人请了出来，家里主心骨可不能不在。另外珍儿媳妇，拿了《玉匣记》看看，胎神在何方位，取纸钱香烛供奉。”
一通吩咐下，大家才寻到了依托，各自忙了去，王夫人亦将人参切片等物递上，以防用上。
而贾母望着里头，嘴里不禁念起了‘阿弥陀佛’。
按照俗例，宁国府那头开宗祠打扫、收拾，荣国府上下也皆去帮忙，两府越发临近年光便更加忙碌。
这日，王夫人听得丫鬟道：“太太，严庄头刚来了。”
王夫人一想：我算过时日，他也该来了。就是往年都是大老爷、老爷一同去对账目，今年分家且老爷不在家中，难不成我一妇人去见？
正想着，贾珠便从外头进来，还没卸下披风，就被眼前一亮的王夫人喊住：“珠儿，恰好我有一事嘱咐你。”
贾珠请了安，忙问什么吩咐。
王夫人笑道：“这严庄头递了禀帖来，你父亲如今不在府上，我想你去对账目也是妥当的。”
贾珠未管过家中一粟一米，自是不认识严庄头是何人，待王夫人细细说是负责四座庄子的庄头，年尾必要将庄子上的粮食、家禽送上门来，贾珠只需按照账目核对一番，若有偏差便问清楚，若无则无事。
头一次领这事去做，贾珠颇有兴致，遂即去领单子核对，果然如王夫人所言，尽是粮食家禽，道是：大鹿十只，獐子三十五只，狍子三十五只，暹猪、汤猪、龙猪、野猪各十二只，各色羊有十二只，各色鱼有一百二十斤，活、风、熏鸡鸭鹅各一百二十只，野兔鸡鸭各一百二十只，其余野食皆有二三十斤，榛果松果杏果也有两袋，炭火不甚计数，各色粮米杂粮各有四十斛，下等米有八百石，干菜也有几车，外卖粮谷、牲口银两有六千七百两。
“林总管，我先前未曾看过，不知多少才对，你命人取来去年的单子来，我瞧一瞧。”贾珠看毕，向林之孝说道。
林之孝笑道：“我的大爷，今年分了家，再对去年的单子那是不能够。”
“无碍，我不过为了心中有数。”贾珠还是坚持看去年进献的单子，林之孝只好遣人去拿，好在当初分家时王夫人命人抄了一份。
半盏茶功夫，小厮才跑腿递了单子，贾珠看了半晌，笑道：“我看今年进献比去年还多，可喜可喜，就是我瞧去年的御田胭脂米有五石，如何今年颗粒无收？”
林之孝道：“严庄头就在外头，不如命他进来磕头请安一番，再做解释？”
贾珠便命他进来，见他人高马大、弯腰曲背问道：“我个庄稼人不识贵人，不知如何称呼？”
“这位是我们大哥儿，你唤珠大爷便是了。”林之孝一说，严庄头连忙磕头请安，道了万福。
林之孝又将贾珠的疑惑道了一遍，严庄头忙着磕头道：“珠大爷，这御田胭脂米是小的兄弟所管，小的管的是政老爷的庄子，兄弟管的是赦老爷的庄子。今年分开进献，御田胭脂米皆送去赦老爷府上，所以小的没有。”
原来这御田胭脂米并非任意农田便可种得，务必是肥沃深厚的水稻土，恰好分家时种胭脂米的都划在贾赦那头。
贾珠点了点头，又问了今年收成如何比往年好。
一说到严庄头熟悉的领域，只见严庄头头头是道：“回爷的话，今年晴雨都恰到好处，故不管是农田亦或是家畜，皆都长得极好。托政老爷的福，这税收也大大减少，不单老爷府上过个富足年，小的庄上也过个好年。”
“那敢情好。”贾珠喜滋滋地道，正要命人带严庄头出去，好生伺候一番，谁料严庄头从背后取了一包裹，递了上去道：“小的庄子里的赵姨娘，托小的将这包裹附上。”
小厮当场打开了看，只见是小童所穿的衣裳，怕是赵姨娘亲自缝补给贾环的。
贾环忍不住叹了一声，便命小厮送去周姨娘处，问道：“不知赵姨娘在那适应吗？”
严庄头答：“赵姨娘衣食吃住皆是庄上最好的，珠大爷不必担忧。”话毕，随着小厮出去吃酒罢了。
这头贾珠合上单子，又听林之孝将各物都归拢各处，这才起身报给王夫人听。
“我们庄子虽说其余皆比往年的多，但少了胭脂米却是麻烦。”王夫人眉头一皱，自责分家时并未将此事考虑了进去。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太太无须自责，只是少了便外头买罢。”贾珠连忙给出解决方案。
王夫人摇了摇头，道：“这胭脂米本就可遇不可求，真在外头买了来，不见得比自家种的好。”
贾珠倒也好奇，道：“可是在何宴席用到此米，太太如此费心。”
“哪里是宴席所用，是老太太每日用膳的，仅一人用，一年就得用两石之多。”王夫人才解释道，又听闻宁国府遣人送来了东西，单单胭脂米一石，心里又欢喜起来，连忙让人备礼回送去。
贾珠笑道：“太太，这便是柳暗花明又一村，您也不用担心，剩余一石我去东院寻大老爷讨去。”
王夫人不禁一笑，道：“你可别真去讨了，我让人各样取了些，你送过去，自是有回礼的。”
贾珠应了是，便随着各式各物去了东院，正巧撞见贾琏神色不安地出来，忙抓着问何事。
“大哥哥，你可别去触霉头。今年庄头进献的不如老爷的意，正在发脾气呢。”贾琏偷偷说了声，见贾珠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样子，留了句‘自求多福’便溜走了。
厅上的贾赦听闻贾珠送东西来，才不得已放了庄头走，只见贾珠笑道：“大老爷，侄儿奉命送各式东西来。”
“好侄儿，你们庄子有的我也有，何必多跑一趟呢。”贾赦说完，命赖大将各物归拢起来，唤人看茶。
贾珠笑道：“大老爷，此是我等孝敬，怎能说是白跑呢。”
贾赦笑而不语，反倒问起了贾珠今年庄子如何，贾珠福至心灵，忙道：“侄子也是第一次行此事，便对照去年的单子来看，有个趣事，我骂庄头贪了胭脂米不进献，他才磕头说是我们庄子没种。”
一听贾珠说到比去年更丰收，贾赦咬牙切齿道：“我看是我们庄头贪了不少，我料至少有五千两银子来，结果却只有两千五百两，气煞我。”
贾珠不接此话，转而说道：“侄子却觉得大老爷多了我等一物，非钱财相提并论。”
“何物？”贾赦忙问道。
“常言道‘’，此物是孝心。”贾珠卖关子道，惹得贾赦一脸疑虑，忙查着单子道：“鹿心、牛心、熊心都有，我哪里比你们多了孝心一屋物？难不成被那黑心庄头又贪了？”
贾珠差点儿绷不住笑，忙道：“大老爷，您多了胭脂米呀。”
“我被你绕糊涂，这胭脂米和孝心什么关系？”贾赦看了看单子上胭脂米五石，不解道
此刻安排妥当的赖大先前几步，连忙与贾赦解释道：“老爷，刚严二说了，我们庄子比政老爷多了胭脂米。这胭脂米向来独供老太太享用的，想必珠大爷的意思，这进献给胭脂米给老太太享用就是敬了孝心。”
“原来如此，何必拐弯抹角说呢。老太太食用多少，你便送过去。”贾赦吩咐赖大道，赖大回：“老太太一年下来，用两石。”
贾珠在旁便出声道：“不必两石，宁国府敬老爷遣人送了一石来，只再一石便可。”
贾赦一听，反而气呼呼道：“人家侄子都送一石去，我亲儿子如何也送一石，该是两石就两石，老太太吃得开心，多吃一碗半碗又如何。”说完，赖大应是，贾珠见事已办成便托辞家去。
荣国府这头庄头上京进献，隔着一百多里的黑山村乌庄头自然也去了宁国府，贾珍奉命点数，一看到胭脂米便先遣人送去荣国府，而后又悠哉悠哉与乌庄头打擂台。
只是还未论辩至心宽，忽然贾敬夫人屋里的婆子急匆匆跑来道：“珍大爷，太太要临产了！”
慌得贾珍连忙遣人去找来稳婆和大夫，问贾敬在哪，方有小厮道是闭关修炼，不准去打扰他。
这时尤氏匆匆跑来，说是太太痛昏过去，吓得贾珍一甩单子，连忙蹦着去贾敬夫人屋子外，喊了几个生产过的婆子进去看看。
一时之间，宁国府上下闹腾、鸡飞狗跳，传至贾母耳边，坐不住身子就去宁国府看了才心安。
贾母、王夫人两人携手到时，稳婆在屋里头喊着‘用劲’，一盆盆血水端了出来，吓得尤氏脸色苍白，贾珍频频走踱步叹气。
“敬儿人呢？”贾母先是一问，贾珍才把原委道清。
贾母连忙道：“赶紧唤人请了出来，家里主心骨可不能不在。另外珍儿媳妇，拿了《玉匣记》看看，胎神在何方位，取纸钱香烛供奉。”
一通吩咐下，大家才寻到了依托，各自忙了去，王夫人亦将人参切片等物递上，以防用上。
而贾母望着里头，嘴里不禁念起了‘阿弥陀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