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留香有个疑问,“这几日我常去找你,也不见你开个药堂或是医馆,你用什么谋生呢?”

    代真靠在一株三人合抱的大树下闭眼养神,没什么防备就说了,“卖药为生。”

    “也不见你这里有顾客,可是生意不好?”

    代真睁开眼,嘴一勾,得意地笑了,“客源滚滚,不过我不耐烦应付。”

    楚留香不解其意。

    代真便卖了个关子,身体前倾,神秘地说道,“明日带你去看我家的‘掌柜’。”

    她说这句话时,神情狡黠而俏皮,眼中也闪闪发亮,楚留香不由望着她的双眼出了神,若是这双眼睛能够倒映世间的山川湖泊、星河云野,定会是天下第一美丽的双眸。

    这一夜,楚留香躺在客栈的床上,一闭上眼,就会出现那双明亮的眸子,他陷入了奇怪的躁动状态,只能开着窗,让凉风平息他的躁动。

    次日清早,楚留香照旧在代真家外的那条巷子口等着,这次他来得比前一日更早,天上还有一轮残月。

    天色将明,它即将在太阳的光辉下黯然消失,但那只是暂时的,只要有黑夜,它总有被人们看到的时机。

    代真仍背着那只背篓,只是看上去装了许多东西,上方用一方蓝布盖着,外人难以窥见。

    楚留香迎上去,欲把她的背篓接过来,“不知今日要走多久,我帮你背着吧?”

    代真笑道,“你又没法子一直帮我,还是我自己来的好。”

    楚留香心中一动,很快又将那点悸动压了下去,目光紧紧盯着代真的神情,笑道,“人家都是有一回偷一回的懒,你对自己倒是苛刻。今日有免费的劳力帮忙,就轻松一日,何必管以后那么长远。”

    代真的神情十分平常,歪着头想了想,“你说的有道理,那就给你背着,里头的东西千万别撒出来,不然卖了你也赔不起。”

    她右手一松,背篓的肩带滑了下去,向左歪去,左手趁势将整个背篓提在手中

    楚留香在她身前半蹲着,两手从肩带中穿过去,站起身颠了颠,笑道,“重量不轻呢,跟我透露一下,里头是什么宝贝。”

    代真轻松地走在前面,“别装了,那么大的味道,你不知道是什么?”

    楚留香步伐稳健地跟在后面,不时还要小跑几步,跟上活跃的代真,“我鼻子不通气,闻不到。”

    代真摇晃着脑袋哼唱着不知名的乡间小调,坏心眼地继续卖关子,“等到了你就知道了。”

    楚留香满心以为他们要将东西送到镇上或县里的某间铺子里,不料代真带着他越走越偏,竟是去了一个完全陌生的方向。

    一路上,他看到许多同行的妇人挎篮里露出香烛、表纸、元宝等物,倒是反应过来,“这是去少林寺的方向?”

    代真打了个响指,“猜对了!”

    楚留香纳闷,“你难道在做和尚的生意?”

    他越是问,代真反而越不想说,只敷衍道,“到了就知道了。”

    楚留香也看得出,代真从他好奇心旺盛却得不到满足的行为里产生了乐趣,巴不得他再多问几遍。

    奇怪的胜负欲从他心里出现,他哼了一声,心想,代真越盼着他做什么,他就越不做,单方面进入了一场比赛。

    莆田少林寺的名声很盛,不止是“南拳”的发源之地,香火也很旺盛,今日不逢初一十五,来上香的人依旧络绎不绝。

    两人同其他拜佛的人一同进了寺中,不同的是,别人都往正殿去,他们绕了个弯,去了后殿。

    一过正殿,来往的行人立刻少了,经过的都是寺中的和尚与在此修行的居士。

    正殿所在的那条线仿佛一道分界,那一边人声鼎沸,求凡俗诸事,这一边清幽庄重,可涤荡凡心。

    后面的和尚们方才做过早课,有几个在庭中空旷处练功,有个在旁观看的小和尚见到代真,立刻迎了上来。

    他眉宇间的稚气还未散去,便学着师兄师叔们的模样恭敬地合掌道了一声佛号,“阿弥陀佛,江施主,你来找无相师兄么?”

    说话时,呆呆地仰着头,楚留香见他可爱,没忍住抚摸了一把溜圆的光头。

    小和尚瞪大了眼睛,谴责地望过去,看得楚留香一阵罪恶感,“抱歉,我没见过这么圆的光头,一时没忍住。”

    小和尚两颊的腮肉还未消退,此时鼓着脸,不得不说一声“没关系。”实则委屈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代真在一旁听着,都知道楚留香定然做了什么,她立刻为小和尚讨回公道,“啪”地一声打在他手臂上,“怎么能欺负无常,你这人好坏啊。”

    她从腰间摘下一只荷包,温柔地哄着小和尚,“上次答应你的桂花糖,喏,拿去,不准哭啊。”

    无常眼中还有泪,双手已经诚实地接了荷包,“多些施主……”

    代真“嗯?”了一声。

    他小声补充一句,“多谢姐姐。”

    代真摸着他的圆脑袋,“这才乖,带我去找你师兄,我来送药的。”

    小和尚把荷包藏在前襟里,抬手拍了拍,往前走了两步,又回头问到,“找那位师兄啊?”

    天峰大师座下两位弟子,一名无相,一名无花。

    代真随意道,“哪个师兄有空带我去找哪个。”

    小和尚“哦”了一声,带她去往无相的禅房。

    楚留香先前在二人这相继碰了钉子,此时凑近代真的耳边,“怎么你碰他的头没事儿,我一碰,就要哭呢?”

    代真理直气壮,“我给了报酬啊。”

    “报……”楚留香想到了那包桂花糖,笑着摇头,“得得得,是我不懂规矩。”

    代真向他传授经验,“不止是桂花糖,还有什么冰糖葫芦、绿豆糕、饴糖,他都喜欢。”

    正走路时,前面拐出来一个人影,风度翩翩,温和如玉,白色的僧袍穿在他身上,简直比最珍贵的丝绸还要耀眼。

    楚留香看得呆了,他心道,花蝴蝶和铁公鸡总爱说他“小白脸”,夸他用脸就能让天下九成女人折服,真该让他们见见这人,这人站在这里,简直可以让天下所有女人心折。

    代真听出他的脚步声,人还未走近,她就笑着叫了一声,“无花!”

    无花双手合十,念了一声佛号,“阿弥陀佛,江姑娘要去找我师兄么?为什么不找我呢?前次你来时,直到你走了我才知道你来过。”

    代真立刻撇清关系,摇着手澄清道,“不干我的事,是这小子带的路。”

    沿着她指的方向,无花看到了低着头的小和尚,察觉到他的目光,小和尚“嘿嘿”笑着,讨好地仰起头,“师兄,这不能怪我,是这位施主——”

    这是又要甩锅了,听出这一层意思,无花竟然仍是好脾气地听着。

    “是她说‘哪位师兄有空就找哪位’,师兄你那里常有居士清谈,若不然,就被女施主们请到前殿去解签谈经,无相师兄就不一样了,他没趣的很,常常一个人呆着,当然就有空了。”

    听起来还挺有道理的。

    无花脸上还是一样的温润笑容,不知怎的,在小和尚看来有几分危险,他飞快地鞠了一躬,“师兄,两位施主,师父布置了功课,我去忙了!”

    说完一溜烟儿跑了,代真讪讪地笑了笑,“你看吧,不是我的错。”

    无花轻轻叹了口气,温和的目光落在楚留香身上,“这次有缘偶遇,不如与我去坐坐吧。”

    代真知他这样说就是不追究了,忙不迭连连点头,“好啊好啊。”

    她又为二人互相介绍,“楚留香。”

    “无花。”

    这对未来的挚友相互打量着,不由都在心中赞了一声。

    一个江湖客,一个雅和尚,这两人皆是多才多艺,人中龙凤,自然很容易彼此引为知己。

    代真这个俗人只能坐冷板凳了。

    耳听得两人从琴棋书画说到音律五行,代真恨不得睡过去,她决定不再折磨自己,从角落里把背篓拿过来,“腾”地放在地上,拍拍手,“来验货吧。是你说有空我才来的,结果正事一点不干。”

    她的嘟哝抱怨被两人听在耳中,不由相视一笑。

    楚留香道,“来吧,我好奇一路了,代真说你们这里是她的‘掌柜’?”

    无花笑道,“这么说也不错,江姑娘的白药是独门秘方,活血祛瘀,止痛消肿的效果很好,寺里买来不止自用,也会对外出售。”

    代真对楚留香露出一个“看吧”的表情。

    无花将背篓里的几匣子药粉取出,在手中过了下重量,去找方丈支钱。

    楚留香目睹了整个过程,对代真作揖,酸溜溜地说道,“不想姑娘有这门手艺,连少林寺的高僧们都离不得,实在小看了你。”

    代真哈哈笑了一会儿,又觉得恶心,一掌拍在他的背上,“你能好好说话么?”

    楚留香站直了,嬉笑道,“夸你呢,不受用么?”

    代真搓了搓手指,示意道,“给点钱我会更受用。”

    楚留香试探道,“是白给……还是买你的药?”

    代真“啧”了一声,“我的药珍贵。”

    楚留香挎着脸,“白给啊?”

    代真宛如打了胜仗,得意洋洋地晃着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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