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童有一头不同于她印象里的乌发,即使面容被粉饰,立体的五官却与南池有七八分像。

    可奇怪的是,他的衣着并不合身甚至不符合他的性别,以至于方才将他认错。

    单薄的中衣简单遮挡在胸前,下身的裙装却层层叠叠穿得格外厚,穿着女子束脚小鞋的双脚被藏在裙下的脚铐禁锢着。

    脚铐内壁的铁锈脱落了一层又一层,磨损处的脚踝皮肤已被陈旧的擦伤痕迹掩去原本的细腻白嫩。

    这个天气的秋风不算清爽,倒有些凉意,惹得他下意识拢了拢肩头,却发现中衣无袖,一时愣了神。

    “究竟是谁干的?不知道虐待儿童违法吗?”

    木九星眼眶微红,忍不住张口大骂。

    可她的愤怒没人能听见,对着空气发泄反而更窝火。

    她一边骂道,一边绕到小南池身后去找脚铐的源头。

    栓住脚踝的两条链条粗大而沉重地捆扎在一起,遥从一个矮小的洞里牵出来。仔细看能发现链条下有很明显地拖拽痕迹,比原有的链条宽度还要宽许多。

    木九星微微蹙眉,心生猜测地回过身察看他的双手掌心。

    果然,大小不一的水泡被尘土盖去了原有的晶莹剔透,袖口和膝盖处的衣料都被剐蹭出许多小洞,浑身上下污迹斑斑的。

    他似乎花了许多力气,才从那个黑漆漆的洞里爬出来。

    想到这,木九星心头一酸,眼眶顿时盈满泪伸出透明的双手将他圈住。

    虽然无法触及,无法感受。但她还是温柔地抚着他的背,想要给他一些慰籍。

    “娘亲……”

    清脆的童音自耳边传来,木九星停下手中的动作,愣愣地看着怀中的孩子。

    “娘亲。”

    他又开口叫了一声,眼神中隐隐有些期待,这是成年后未显露过的模样。

    木九星从他的视线望去,恰好落在那扇破碎的窗户上。

    屋子里不知何时没了声响,此时白发嫁衣的疯女人正通过破碎的窗户往外爬。

    五夫人?娘亲?!

    万万没想到这两个词居然能画上等号,木九星此时惊愕的表情不亚于方才目睹五夫人吃人。

    小南池感受不到她的诧异,拖着铁链举步艰难地向前移动,甫一抬脚,又重重地落回地面。

    他踉跄一步,险些跌倒,于是只能一步一挪,向五夫人的方位挪去。

    铁链困重,摩擦在地的哐啷声刺耳难耐,他奋力向前一步,就费了好些力气。

    “……娘亲救我,带我一起走……好吗?”

    为了让那个女人听见,他的呼声越来越大,直至将嗓子吼哑了也不见五夫人回头。

    她翻窗而出,似乎没有听见,或许是装作听不见,头也不回地向外跑。

    她的双脚也被铁链牢牢栓住,没跑出多远,便被牵制倒地,摔得闷响。

    但她似乎并不觉得疼,迅速起身继续逃跑,反反复复,直至摔得鼻青脸肿也不甘罢休。

    木九星远远观望着,就像看着一个无头苍蝇发了疯地自残。

    她心下一叹,正巧与身旁的小南池叹气声相重。

    “那么多次了。你还是不爱我……”

    他泄气地耷拉着眼睫,复而抬头时,眼神中已褪去了期待。

    “……那便一起死吧。”

    他拿出怀里的一个破旧的小铃铛,轻轻一摇。

    天地间顿时风云骤变,院中的枯枝败叶被席卷上天,触及一片看不见的法阵后倏尔化作颗颗火星落入院中,燃起一方火焰。

    救命!这是要同归于尽的节奏?

    木九星站在小南池身侧,见他缓缓坐在地上,丝毫不惧急进蔓延的火势。

    “两个神经病!赶紧站起来跑呀!你妈不要你了,你就不活了?”

    木九星急得跳脚,伸手去抓他,无疑是分毫抓不住的。

    眼看着火势愈燃愈烈,逐渐逼近他的衣角,却不见他有求生的欲望,坐在原地稳如泰山的模样与成年时不无二样。

    “南池!你个狐狸精!”

    突然,白发嫁衣的五夫人迎火而来,倏地扑倒在一米开外。

    脚上的铁链被绷到极限,可在她眼里,这个距离似乎还不够。她猩红着双眼,举着手奋力向前抓取。

    “……我就不该生你!你得你父亲宠爱,却要置我于死地!”

    火焰顺势烧起遮挡在面部的两侧长发,将她的五官渐渐显露。

    明眸善睐,面容姣好。忽略她嘴角未舔舐干净的血液,确实生得美丽动人,尤是那双狐狸媚眼足以勾人心魄。

    似听了什么笑话,小南池垂下眼睫看着脚踝上的禁锢,觉得可笑至极。

    “这就是你眼中的宠爱?”

    “难道不是吗?”

    她语气发狠,长甲深插进地里发泄着怨恨。

    “你个狐狸精,穿成这样,不就是在勾引他吗?”

    听到这一句,木九星拳头攒紧,真想一下呼上去。

    这是作为一个母亲能说出的话吗?

    “是啊。娘亲给我打扮得确实很像狐狸精呢。”

    声音自身后传来,木九星惊愕回头,只见火光映照下,稚嫩的幼童眉眼淡然,像是没了气力,弱弱地吐着气。

    乌发散落肩头,面颊被脂粉涂得雪白,唯有的其他色彩便是白色覆盖下的隐隐透红。

    不知是羞,还是怒。

    “可我是男子啊。”

    他是笑着的,但笑容却苦涩入骨。

    忽然,一支箭羽划过火墙,将阴暗爬行在地的五夫人的胸膛顿时射穿。

    然后便不断自那处射来箭雨,直至背负箭的重量再也撑不起时,五夫人才停止向前。

    只顷刻之间,活生生的人便瞬间咽了气。鲜血迤逦满地,宛若火光中展开的一朵娇艳玫瑰,透出危险的气息。

    “情之一字,不过如此。”

    火光将小南池的脸烧得红扑扑的,他缓缓抬起头,眸中映出前方房屋的倒影,一人拉满了弓正站在瓦楞间。

    瑟瑟秋风再度卷入院中,四下皆是火焰撕拉声。

    他与射箭之人对望后,将破铃铛举过头顶,朝前虔诚一拜。

    “父亲,现在可以放我走了吗?”

    *

    溶洞中的空气较外界冷一些。

    对于久居在这里的人或许并不明显,但是对于木九星而言却仿佛置身于冰窖之中。

    寒气从四面八方袭来,凉彻身躯。南池将她放在棺材里不过半晌便有了冻紫的征象。

    这般还不见转醒,让人很是纳闷。

    南池抱着手靠在棺材边观察着,许是至阴灵石中的噩梦太过吓人,她这次的睡姿难看得不像话,一直张牙舞爪地,又是抓人又是踢腿。

    但好在他比木偶头身姿敏捷许多,每次都躲了去。

    “门主,她怎么还不醒啊?”

    木偶头已经被南池重新按回身体,正趴在棺材边看着木九星。

    “不知道。”

    “那咱们要这么看着她看多久啊?”

    南池不语,只是一味地观察。

    棺材空间狭小,尚且能将她不规矩的睡姿强行规范。此时的她就像是研究所的小白鼠,被关在一个小空间里,任人端详。

    这一次,她还喜欢说梦话,总是骂骂咧咧地,相较于之前,确实有趣极了。

    好比现在,她又开始蹙起眉头,嘴里念着什么,听不大清,但应该不是什么好话。

    即使如此,南池却颇感有趣地挑起眉头,笑道:“不觉得现在很有趣吗?”

    木偶头不懂他的乐趣,只是觉得女子面容扭曲得不如之前漂亮,伸手去揉了揉她紧皱的眉心,发现越揉越皱。

    “别碰,小心她扇你。”

    南池深知木偶头反骨的脾性,故意留下一句警告后,转身走到钟乳石天然形成的石凳上坐下。

    木偶头确实不信邪,一味地揉搓着木九星的眉心,似乎带着报复之意,竟越揉越起劲。

    大概料到会发生更有趣的事情,南池并没阻止木偶头继续犯贱。

    他捏诀变出一壶茶具,倒在摇椅上,悠哉哉品起了茶,还不忘心里默念“精彩倒计时”。

    三、二........

    热茶入口,清新的茶香弥漫在唇齿之间,南池默默记下最后一秒。

    “一。”

    随着一个巴掌传来的脆响声,茶面微微一震,荡开小波。

    木偶头便成抛物线似的飞离棺材,头身再次分离。

    棺材里的木九星顶着额间红印,气鼓鼓地翻身而起。

    “扰人做梦是要浸猪笼的!”

    南池意料之中地看向木偶头,假是指责地叹气摇头道:“是啊。太不礼貌了。”

    不知是方才的戏剧逗笑了他还是因为茶甜可口,此时的他竟有一种笑意春风,给人暖洋洋的感觉。

    “睡得如何?”

    话题一转,南池又懒懒地品了口茶,应是真心发问,注视着木九星的神色中难得有几分认真。

    木九星却没答,思绪尚且停留在回忆倒带中。

    童年的阴影在长大后都会对身心健康产生极大的影响,儿时的经历那般痛苦窒息,换作是谁都受不了。

    原书仅限于男主视角,对于男二的身世背景从不浪费笔墨,原作者不爱,书中的亲妈也不爱。木九星不敢想,南池长成如今这般模样究竟还受了多少苦难。

    ……她有些心疼他了。

    察觉到她的异样,南池饮茶的动作一顿,心生起一股莫名的熟悉感。

    “又开始发呆了?”

    溶洞中的空气一时间骤冷下去,冷空气与热茶的热气化作水珠,滴滴凝在南池的眼睫,一时间模糊了视线。

    他放下茶杯,用手指轻轻拨弄着,这一幕竟让木九星浮想联翩起他幼时委屈落泪的模样,也是这样默不作声,无人在意……

    回忆倒带的后劲渐渐上头。不过是幻想,却接二连三翻涌而来,汹涌不止。

    木九星此刻心疼阵阵,仿佛感同身受。

    她看着眼前的红发男子,柔和似水的眼神像化开了千年雪峰,一股韧劲与坚定在眼底蔓延开来。

    “我能抱抱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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