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后,谢沉在家中迟迟等不到东宫的消息。

    谢元琛日日被召进宫中,倒是给了谢沉唯一一点希望。

    某日见谢元琛的书房之中点着灯,她便走了进去。谢元琛似乎在写什么,见她进来连忙藏在了身后。

    “爹在写什么?”

    谢元琛掩饰道:“没写什么,这么晚了你不回去休息跑我到这儿来做什么?”

    谢沉冲过去将谢元琛身后的奏折抢了过来。

    奏折上言辞恳切,写的都是太子无能,理应另择储君之言。

    谢沉慌了神,她同沈翊朝夕相处又怎会不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即便是知道这储君之位必得易位,她也不希望是谢元琛来说。

    含泪在谢元琛面前跪下,谢沉低下头道:“殿下才出了这样的事,爹如何能这么着急将折子呈上去,岂不是要叫殿下寒心!圣上呢?殿下是圣上的孩子,定然不忍心让殿下伤心的!”

    谢元琛俯身从谢沉手中将那道奏折拿回来,神色冷淡道:“天家无父子,江山社稷为大,你是朝臣总该明白这个道理,若是感情用事当初又何必挤破了头成为翰林!”

    谢沉知道的,但她还是再次求情道:“那换个人吧!”

    谢元琛冷哼一声,“圣上如今等的就是这一道奏折,谁先顺了圣上的心愿,谁就会借着这个机会往前一步。”

    谢沉没再说话,泪水一滴一滴落在地上,她只恨自己无能为力。

    可他是她的学生啊,沈翊资质如何只有她这个老师一清二楚,可她也知道此时在为沈翊辩驳这些毫无意义。

    谢元琛听到谢沉细碎的抽泣声,心情复杂,经年累月的相处这么久,便是一花一叶也有了感情。

    早知今日,他当初就该拦着谢沉去为太子伴读。

    谢元琛叹了口气,将人扶了起来,“回去吧……”

    几个月后,谢沉失了再去东宫的勇气,每日散值后,她都只敢站在宫墙内远远地看向东宫的方向。

    又过了几日,陛下突然下旨提她作国子监祭酒。

    谢沉接下这道圣旨还没几日,另一道圣旨送到了谢府。

    这道圣旨许她成为东宫的太子良娣,听宣旨的内侍顺这是沈翊亲自到圣上面前求的……

    仅剩的愧疚被这道圣旨打破,她只当沈翊是见不得她在他即将被废之时升官,要同她鱼死网破。

    至于嫁给沈翊于她而言是不是件值得高兴的事,她也不知道。

    出嫁那日,谢沉将一把匕首藏在了嫁衣里。

    夜里,沈翊向她走近,在她身旁坐下,目光不可避免地落在了谢沉紧紧攥着匕首的手上。

    接着,谢沉听见他轻轻的笑声,沈翊突然凑近了她想要替她取下那红盖头,手却堪堪止住。

    他道:“请先生安歇,夜里风寒,我去替先生守着门。”

    谢沉良久无言,等着沈翊关上门出去后,她才取下红盖头,放在一边。

    她其实很想问问沈翊的腿伤,但又问不出口。

    再后来便是带着恨意的朝夕相处,不知为何圣上迟迟没有下废太子的旨意,谢沉半生的时光都是在东宫里度过的。

    ……

    “阿姐?”

    谢沉突然梦魇,夜半又开始发热。

    她这一病便是五六日,谢元琛只能替她告了假,让谢菱照顾好她。

    这日谢沉总算是见好,却也是因为从梦中惊醒。她醒来后有些无措,不受控制地抱着被子哭泣。

    柳淮卿遣散了屋内的人,坐在她身旁安慰道:“大姑娘莫哭……”

    那劫持她的人将她送回来以后,她就一直守在谢沉榻前,断断续续地能从谢沉的梦话中听出些什么。

    谢沉听到柳淮卿的声音,才觉得些许心安,逐渐从那场关于前世的梦中缓过神来。

    她抹去脸上的泪,强装镇定,“姨娘回来了。”

    柳淮卿没有急着问她梦中呢喃的“沈翊”是怎么一回事,她猜想或许只是这个年纪的女儿家都会有的心事。

    “一回来便见你躺在床上,憔悴了许多,可将我吓得不轻。”

    谢沉强颜欢笑道:“我也不知道怎么突然就病倒了,我都好些日子没感染过风寒什么的了。”

    柳淮卿用食指轻点了下谢沉的眉心,“你在江州的时候就从不知道爱惜自己的身体,来了京城没人叮嘱,自然是要生病的。”

    两人说话间,谢菱端着才熬好的药走了进来。“姐姐醒了?”

    谢沉这才恍然忆起病倒前谢菱和姨娘被人挟持一事,开口问道:“小妹和姨娘被人挟持可有受伤?”

    谢菱道:“算不得挟持,哪有挟持还被好吃好喝供着的。”

    柳淮卿附和道:“是啊,那日被人带到一处院子,看那院子我还当是你同我们开了个玩笑,听你这样问看来你不知情?”

    谢沉怎么会知道,恐怕又是沈翊为了脱困安排谁做的。

    谢沉:“小妹和姨娘可有看清挟持你们的人长什么样子?”

    柳淮卿笑了笑:“岂止是看清了那人的相貌,那人还说了他的名字,否则我和二姑娘怎么会放下心来。”

    “那人叫什么名字?”

    谢菱抢先答道:“叫文玉竹,听说是姐姐的同僚。”

    谢沉扶额,沈翊倒是下手快,先将文玉竹收到自己手下了。不过是文玉竹她却能放下心来,毕竟前世是小妹的夫婿,缘分这种东西是说不清的,就像冥冥之中有一条无形的线牵着两人,最终总走到一起的。

    见谢沉清醒些了,谢菱将那碗药端给谢沉:“姐姐这碗药可是我熬的。”

    谢沉挑眉道:“小妹连这个都会了?”

    柳淮卿慈爱地看着谢菱:“江州前几年来了个女神仙,替人治病那可是把好手,二姑娘说她是在不能像大姑娘一般靠读书明志,恰巧那女神仙又在收徒,我就将二姑娘送去学医,如今二姑娘给人看病抓药都不在话下了。”

    谢沉点点头,“这天底下能养活自己的法子又不是只有仕途,能靠自己的本事立足已然不错了。”

    柳淮卿拍了拍谢菱的肩膀,“你瞧大姑娘都这样说了,大可放心了。”又对谢沉道,“二姑娘来之前还总担心你会怪她不读书呢!”

    谢沉打趣道:“原来我在二姑娘心里是这样一个不近人情的人啊……”

    谢菱一时红了脸,替自己辩解道:“是姨娘挑拨离间,我日日记得姐姐的话呢!”

    屋内一阵欢声笑语过后,又到了谢府晚膳的时间。

    谢沉今日刚醒,柳姨娘心疼她便先揽下了厨房的活,亲自下厨。

    屋内便只剩下姐妹两人,谢菱将谢沉按在桌前坐下,替她梳了个江州城中小姑娘们喜欢的发髻。

    “阿姐,你梦中说的沈翊是什么人啊?”

    谢沉惊愣道:“我什么时候说的?”

    谢菱道:“这几日阿姐梦魇的时候常常喊的,姨娘说人在梦魇的时候不能叫所以只能看着姐姐在梦中难受。”

    谢沉的笑僵在脸上:“不相干的人,只有你和姨娘听到了吧?”

    得到谢菱肯定的答复后,谢沉松了口气,没想到沈翊这厮还能跟到自己梦里来。

    但那日文公子也提起过沈翊这个名字,还说姐姐是同那人有什么不能说的误会,我听得云里雾里的。”

    谢沉眸光微动,“一个局外人,他能知道什么。”

    肯定是沈翊收买人心的时候将他们两个之间的恩怨轻描淡写地一句带过。

    晚膳时分,谢元琛落座后目光总是在两个女儿身上切换,他也不知道该不该问问谢沉那晚独自跑出去是干什么,那个敲晕他的人是否与谢沉有什么关系。

    他这个女儿自小就是个有主意的,长大以后更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只是她有什么心思都不同他这个当爹的说,朝廷局势多变,将来万一不同圣上一心,招来杀身之祸可如何是好!

    柳姨娘看了眼谢元慧的两个儿子故意道:“都说女儿不如儿子,我看老爷这两个女儿真是争气,相貌出挑不说,单单这前途啊不可限量。”

    谢元慧自始至终都不敢抬头,谢老夫人为了她的面子特意叮嘱过府中上下,因此柳淮卿并不知道她做了什么丢人的事。

    柳淮卿见谢元慧一反常态不同自己争辩,又道:“怎么姐姐在京城里几年,竟转了性子,沉稳了不少。”

    谢沉强忍着笑意,这时谢元琛干咳一声道:“是都不错,我今日还真有一事想问问老二。”谢菱好奇地抬起头:“爹想问我什么?”

    谢元琛:“我听你姨娘说你医术精湛,这几日圣上中毒,太医们束手无策,你敢不敢去试试?”

    谢菱有些顾虑,犹豫道:“女儿去看看自然是好的,但宫里的太医会不会为此多心,我若是看不好,又是否会有性命之忧。”

    谢沉看着面前稚气未脱的小妹,很是欣慰,小小年纪深思熟虑至此,可见姨娘教养的确实不错。

    谢元琛道:“这些都好说,为了不让那些太医多心,皇后娘娘特意邀世家小姐们进宫,你让你阿姐陪着你去。”

    这又是先斩后奏了,看样子谢元琛早已同皇后打算好了一切,如今小妹不去也得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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