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礼笑道:“梁药师,是授我医术的恩师,四年前说要出趟远门,就再也没见到过。”

    黄芪自责说道:“说来我与我恩师相遇也是四年前,他是我救命恩人,而我却没能救活他。”

    黎礼:“不要太自责了,你医术高明,想来也是他的病太过棘手了。”

    黄芪:“老鬼临死前也说过,他这病活着太痛苦了,死才是解脱。”

    黎礼不可思议的问道:“你叫他老鬼?”

    他点点头道:“他是这么叫自己的,他还说年纪小的叫小鬼,年纪大的自然叫老鬼。”

    几年前的夜晚。

    “小鬼,今日迟到了,罚你多吃两幅毒药。”梁药师手中拿着蒲扇,煎药的同时还在给自己吹凉。

    黎礼:“知道啦,老鬼。”

    梁药师:“你这小鬼,给师父取起外号来了。”

    黎礼:“年纪小的叫小鬼,年纪大的叫老鬼有问题吗?”

    “哈哈哈哈哈”梁药师笑道,“这名字可以,我喜欢。”

    天气燥热,因刚上山黎礼脸上还有汗珠滑过,她直接夺走梁药师手中蒲扇,给自己扇起凉来。

    “没规矩了昂,愧对自己名字,一点都不知书达礼。”梁药师一番说教。

    黎礼点点头表示赞同道:“是吧,温文尔雅,知书达礼的礼字,寓意多好,可我偏偏姓了个“离”,这辈子怕是也难知书达礼了。”

    “行为是行为,你约束不住自己,管名字什么事,你这是强词夺理了。”梁药师反驳道。

    黎礼接着说道:“那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叫──”突然反应过来上套的梁药师紧急闭了嘴巴。

    “小鬼学坏了,竟敢给我下套了。”他将身体缓缓放置躺椅上,双手放于后脑,双脚翘到桌案。

    闭上眼睛,悠悠开口道:“名讳而已,不便告知。”

    黎礼冲他吐了吐舌头,说道:“切,老气鬼。”

    黎礼将梁药师准备的药,一饮而尽。

    “老鬼,你说要是以后我真有解不了的毒该怎么办?”黎礼看着摇椅上的梁药师问道。

    他摇晃着椅子说道:“收拾收拾行李呗。”

    “啊?”黎礼不解。

    梁药师说:“收拾收拾准备哪里来回哪里去啊,到时候我给你风风光光办一场酒席,宴请你诸位好友,别忘了给我写个名单昂,礼金不能少。”

    黎礼义正言辞道:“我在认真同你说话呢,别这样敷衍我行不行。”

    “我哪里敷衍你了,小鬼,我说的可是实话。”他一脸真诚说道

    不过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话黎礼没有一句是敢信的,毕竟是吃他手里的毒长大的,他说话比他的毒还要不靠谱。

    黎礼手指横在胸前,连连否认道:“老鬼,你自己知道你这脸上写着明晃晃的三字是什么吗?”

    梁药师微微睁开一只眼,问道:“什么?”

    黎礼逐字说道:“不靠谱!”

    梁药师又将眼神闭上,说道:“你这小鬼,是你自己要问的,说了你又不信,那你干嘛要问我。”

    黎礼大言不惭道:“我就这么一问,况且日后我必定会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你说对吧,老鬼。”

    梁药师嘴角带笑,却不出声了,似乎已经进入了梦乡。

    秋意正浓,枯叶飘落,黎礼照旧上山制毒解毒。

    进了院子,黎礼并未发现梁药师踪影,她四处看看疑惑道:“奇怪,今天怎么没在炉边煎药啊?”

    懒得走楼梯的她,脚下一个踩着箩筐直接跃到二楼。

    只听“哗啦”一声,黎礼内心喊道:“不好。”

    从二楼窗子里往下看,黎礼打翻了一箩筐的药材。

    她担忧道:“这老鬼要是知道了,还不得找我拼命啊。”

    她环视二楼,依旧没有梁药师人影,又跳下来替他收拾药材。

    刚拿起箩筐便看见里面藏了封信。

    信封上写道:小鬼亲启。

    黎礼将信封撕开,看见上面只留了──吾往矣,无归,勿念。老鬼亲笔。

    当时黎礼只道,老鬼说走就走了,也不给她知会一声。

    她还是每日会上山钻研医学,只是以后没了师父,也少了乐趣。

    今时今日再听到有关梁药师的消息,却不想竟是死讯。

    她甚至不得知梁药师的名字。

    她和陆云初又何尝不是同一类人呢?

    眼睁睁的看着亲人一个个离世,自己却无能为力。

    每每想到这,心口就如同压了一块巨石,无法呼吸。

    黎礼颓然回首,背过陆云初抬起手,仿佛被抽掉了所有力气道:“不用送了,我马上走。”

    她携酒壶,迷困在幽夜道街道。

    身后陆云初悄悄跟在她身后。

    她似乎是有所察觉,也毫不在意。

    因醉酒而倒在墙边,接着就被谁背了起来。

    最后闭上眼之前看到的人,是一张女人的身影,而她却安心的熟睡过去。

    “若是她有个三长两短,不管你是什么靖川王还是什么西倾皇,我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高昂的声音,清冷的语气,说出这种狠话来,想必就是玉竹了。

    黎礼被玉竹声音唤醒,她睁开眼看见玉竹正在训斥靖川王,难免有些好笑。

    继而笑出声来,陆云初闻之便急忙查看黎礼状况,问道:“怎么样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黎礼摇了摇头道:“没有。”

    她看看身后站着的玉竹,又跟陆云初说道:“云初,我想先和玉竹聊聊。”

    “好。”说完临走对玉竹礼貌的点过头,便让她们单独相处。

    玉竹傻傻站在原地,看着黎礼消瘦的身形,心里五味杂陈。

    黎礼坐在床边,笑道:“怎么?不认识我了?”

    随即张开手臂,迎接玉竹。

    一年内发生了太多变故,玉竹欲语泪先流,奔向黎礼的臂膀。

    “小姐。”她抱着黎礼号啕大哭,那时黎礼第一次看玉竹这样失态。

    她安慰着玉竹,说道:“我不是活的好好的吗?你哭什么?”

    玉竹紧紧抱着她不松手,她道:“我寻遍的整个永靖都没能找到你,就在我万念俱灰之时,幸而遇到故人,她救下了投湖的我。我一眼便认出她手中的发簪,那是你从黎府带出来,一直戴在身上的物什,她说在云国遇到了你,是你救了她。”

    玉竹看着黎礼的眼睛道:“谢谢你救了她,也谢谢你又救了我一次。”

    黎礼心疼道:“以后不准再做傻事,就算我真的不在了,也要为自己而活。”

    玉竹摇摇头道:“你总说让我为自己而活,那你呢?你何时才能为自己而活?”

    黎礼低头不语,随后辩解道:“我不愿看到辛勤劳作的百姓被欺压,不愿看到忠心耿耿的仁臣被污蔑,更不愿看到……”

    黎礼一时情急险些脱口而出她的秘密。

    玉竹问道:“什么?”

    黎礼否认道:“没什么。”

    玉竹说道:“你不说我也知道,陆云初没死,你不愿意看到他家破人亡。”

    黎礼没否认,她道:“你说是便是吧。”

    玉竹:“你自己都活得不自由,就不要分心来为我着想了,你护你所爱之人,我守我所想之事。”

    “玉竹。”黎礼还想开口劝说。

    “不要再说了,不管你是谁,你就是你,这不是你自己说的吗?所以请让我自己做决定可以吗?”玉竹泪眼含笑说道。

    黎礼点点头说道:“好。”

    “连翘她……”黎礼欲言又止。

    玉竹好似知道实况一般说道:“不用再说她了,人各有志,道不同不相为谋。”

    黎礼起初不愿意相信连翘会背叛她,她一直在给自己洗脑不愿相信李云昭的皇贵妃会是连翘。

    她试图找到玉竹求证,她有几个姐妹。

    现如今得到了答案,她还是不能接受,明明连翘只是贪吃了点,没有坏心肠的小丫头。

    她祈求不是真的,继续问道:“你再好好想想呢,你是不是有三个姐妹。”

    玉竹应道:“是,我是有三个姐妹。”

    黎礼眼前一亮,笑着拍了玉竹一巴掌:“好呀,学坏了不是,竟然开起玩笑来了,还好不是连翘,也不知道连翘有没有(挨饿)……”

    话音未落,玉竹面无表情,心如死灰道:“我是有三个姐妹,老大叫叶灵芝,老二叶葳蕤,老三叶连翘。”

    黎礼不假思索道:“原来那皇贵妃叫叶灵芝,名字还挺好听……”说话的声音渐渐变弱,笑容也随之消失。

    “叶灵芝?叶灵芝。叶灵芝啊”她先是蹙眉怀疑,再是陷入回忆,最后无奈确定。

    她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年轻妇人,两手携一儿一女,最后给了她灿烂的一笑。

    那时黎礼终于找到自己自己毕生的追求,就是愿天下人都是那般笑容。

    原来她早就见过叶灵芝了,那皇贵妃便是叶连翘无疑了。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连翘会有想杀自己的念头,一定是被人下蛊了,对,她肯定是迫不得已的。黎礼这样想,心里却极其痛苦。

    有没有中蛊毒脉象最是能证明,那一刻她多想自己的毕生所学全然忘记。

    可她就是不愿意相信连翘会背叛她。

    黎礼笑着对玉竹说:“不管怎么样,我信她是身不由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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