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7 章
林稚漂亮的眉眼挑起来，刚想打字，洗手间里蓦地响起冲水声，接着是脚步声、洗手的声音，林稚把手机放回口袋。
“谈烁真的喜欢林稚吗？怎么感觉不太上心啊？”
“怎么，别告诉我你还惦记谈烁啊。”
“……没有的事！就是林稚不是在画廊打工吗？听说上次办展特意邀请谈烁去露脸，他都没去呢。”
“啧，你不懂，谈烁一直喜欢乖的，林稚又太傲，这叫驯化，懂吗？”
“她是真的喜欢谈烁吗？看吴曦黏谈烁黏成那样，她都不生气的，这要换成我男朋友……”
林稚低头将烟点着，长发从耳后滑到面颊，被她轻轻一撩，烟雾漫上来，她仰起头深深吸了口气。
缥缈的音乐从包厢里溢出，不知是哪个失恋的人在唱着悲伤的情歌，林稚望着天花板，忽然觉得这段关系到了结束的时候。
从前她不是没想过，两个人假扮情侣，或许有一天会弄假成真。但事情好像离想象越来越远，一个人不可能永远伪装成另一个样子。谈烁的喜好没变，她的本性也没变。
否则，当初就在一起了。
就像经年累月却只画了一半的画，时间越久，越觉得索然无味，想修改，但已经画上去的颜色只会越画越浑浊。
改不好的。
因为从一开始就错了。
烟雾化成辨不清的线条，随着仅剩的那一点点希冀和妄想，四散开来，最终消失殆尽。
洗手间里的对话还在继续：“我倒觉得她挺有本事的，大学都没毕业，能走到今天……Floréal最近多火啊，听说他们画廊还有一幅法国大师亲自赠的画呢。”
说的是胡安。
林稚信守承诺，没拿那幅画当作卖点，位置也遵从胡安所说挂在了最不起眼的角落。但架不住有人口口相传，甚至被不少人当作网红打卡景点，专门来找那幅挂在角落里的神秘的画。
后来胡安还问过她有没有人发现那幅画，对自己的设计饱含期待，林稚没忍心告诉他，他的刻意掩饰反倒弄巧成拙。
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
两人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跟林稚打了个照面，林稚看着她们满脸尴尬左推右搡急匆匆离开的身影，笑了笑出声提醒：“包间在另一边。”
“……啊，谢……谢谢！”
林稚灭了烟，跟着往回走。
包厢里的人都喝得差不多了，有的四仰八叉地倒在沙发上，有的坐在吧台前刷手机，点唱机里的歌已经唱光，屏幕上无声播着KTV的广告。
谈烁还坐在原来的位置，看着倒是清醒，五指捏着威士忌杯有一搭没一搭地回话，吴曦也依然坐在他身旁，笑着他劝酒。不知是不是喝了酒的缘故，顶灯一打，衬得她的脸色嫣红，见林稚回来，神色一顿，复又笑开：“学姐，听说你们画廊有一幅馆藏的宝贝？”
林稚从桌上翻起一只新酒杯，顺手给自己倒了半杯酒，自始至终都没抬一下眼：“Floréal的每一幅画都是宝贝，你说的是哪个？”
“就那幅网红画，学姐开个价吧，多少钱肯卖？”
林稚抿了口酒，皱了皱眉，又从冰桶夹出两块冰：“不好意思，那幅画是朋友送的，不卖。”
吴曦露出个甜甜的笑：“既然挂在画廊里就是消费品，哪有开着门不做生意的？”
林稚抬眼，平静地看她：“是做生意，但也不是谁的生意都做。”
周围渐渐安静下来，所有人都注意到这里紧绷的气氛，刚才在卫生间八卦了一场的两个女生互相交换了眼色，彼此都读懂了对方眼里的意思。
——谁说林稚不会生气的？
——生起气来还怪吓人的。
吴曦眼底的怒意一闪而过，刚想出声反驳，一旁的谈烁忽然出声，“就是那天饭店里见过的法国人？”
林稚瞥他一眼，“是。”
吴曦这话问得奇怪，她连《星空》是谁画的都未必知道，更不可能认识胡安。恐怕是从哪里听来的风声说有这么一幅画，想在谈烁面前彰显罢了。
“学姐，我是真的想买这幅画——”在谈烁身边，吴曦不敢发作，只好压住火气耐着性子说道。
“你叫我一声学姐，那我今天就给你上一课。”音乐不知被谁按下暂停键，舞台灯还在闪烁，像无声喧哗的一出默剧，林稚站起来，耳语般地靠近她，“不是所有东西只要你喜欢就能买得到。”
她拿起手包，视线淡然从吴曦涨红的脸上掠过，冲谈烁扬了扬下巴，“我去打个电话，车里等你。”
……
外卖恰在这时候送到，林稚问快递小哥能不能帮他转送到另一个地址。晚上外卖单子少，在林稚承诺付他足额路费之后，小哥终于答应送完手上的外卖，再去替她跑腿。
林稚在停车场找到谈烁的车，驾驶席上的小助理见她过来，慌忙下车要开门，被林稚摆手拒绝。
夜晚潮湿的空气裹挟着冷意，林稚瞥了眼小助理单薄的外套，问道：“一直等着啊？”
“嗯……嗯。”
在小助理眼里，林稚从来没什么架子，又独立有能力，不像谈总从前的女朋友，看着温温柔柔的，大多娇贵得很，从车内温度到刹车轻重都会挑剔。
小助理钻进驾驶席，争分夺秒发动车子打开空调，但发动机一下热不起来，车内的温度比室外更冷，从脚底掀起凉意。
小助理担心林稚受凉，有些自责地跺着脚，却见林稚把手包扔在一边，反问他：“冷吗？”
小助理愣了愣：“……还行。”
林稚点点头：“下次等他别熄火，你们谈总不差这点油钱。”
“……是。”
不能在谈烁的车上抽烟，林稚拿出打火机，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火玩儿，做旧的金属比空气更冷，火焰却滚烫。
小助理从后视镜偷偷看，心想万一林稚姐不小心把真皮座椅烧个洞，他是替她背这个锅呢还是替她瞒下来呢，要是谈总知道锅是林稚姐的，说不定会把座椅拆下来让她继续点着玩儿，只要她开心就好。
但要是以为锅是他的，那他的工资都不够赔修车钱。
小助理胡乱想着，发现姐姐也心不在焉的，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他犹豫半天，终于嗫嚅开口：“林稚姐……”
林稚从打火机上的火焰上抬起头：“嗯？”
“您最近……跟谈总吵架啦？”
打火机停在指尖，火苗蹭地烧起来，林稚没再玩：“为什么这么问？”
“那天谈总一下飞机说去找你，后来黑着脸回公司，一路上什么话也不说，我好几天都不敢跟他多说话……”
小助理是个实在人，这是他的第一份工作，谈烁平时又对他不薄，虽然他偶尔粗心大意做错事谈总会教育他，但从来没有克扣过他工资，逢年过节还会多给他福利，他心里对谈烁感激，因此也不愿意见到自家老板和自己欣赏的姐姐闹别扭。
“其实谈总他……您别怪我多嘴，他就是不会对女朋友表达……”
“他不会表达？”啪嗒一声，林稚合上打火机，无声笑了，“是你没见过他会表达的时候。”
咚咚咚——
有人敲车窗。
小助理赶忙下车去开门。
谈烁的修长风衣带进一身冷气，林稚不着痕迹往边上避了避。
车子无声启动，顺滑得像静止一般。
谈烁一晚上也喝了不少，这时候就靠在椅背上醒酒。林稚看着窗外，行过一段明亮的路灯，车窗上的倒影清晰起来，谈烁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了眼睛，正若有所思地盯着她看。
两人隔着玻璃沉默对视，像是在无声较劲，片刻之后，谈烁先开了口：“生气了？”
林稚摇摇头：“哪能跟客户生气？我还指望吴小姐替我们增加营业额呢。”
“要是因为价格，你可以不用担心。钱不是问题。”
“你说得对，不是钱的问题。”
这些年她一直将自己的情绪藏得很好，受了再大的委屈也能笑脸迎人，她不想让她拼命打造出的防线毁在谈烁面前。斑驳的霓虹灯闪过，在林稚脸上留下明暗的影，她终于回头盯紧他，“我花了多少心思才让这种级别的画家信任我，凭什么你轻飘飘一句话就能抢走？就因为你们觉得自己高人一等？”
似乎从未见过这样强硬的林稚，谈烁眼里少见的凝重：“林稚，我不是那个意思。”
她淡声：“那你是什么意思？”
“一幅画而已，值得你这么费功夫？……还是说，它有什么别的意义？”
弯弯绕绕许久，林稚终于懂了。
“你是觉得我跟胡安有什么？”
“你有吗？”
林稚眉眼弯起来，墨黑长发从耳畔垂到肩上，分明是最温柔的笑，却一点笑意都没有：“就算有，又怎么样？”
“谈烁真的喜欢林稚吗？怎么感觉不太上心啊？”
“怎么，别告诉我你还惦记谈烁啊。”
“……没有的事！就是林稚不是在画廊打工吗？听说上次办展特意邀请谈烁去露脸，他都没去呢。”
“啧，你不懂，谈烁一直喜欢乖的，林稚又太傲，这叫驯化，懂吗？”
“她是真的喜欢谈烁吗？看吴曦黏谈烁黏成那样，她都不生气的，这要换成我男朋友……”
林稚低头将烟点着，长发从耳后滑到面颊，被她轻轻一撩，烟雾漫上来，她仰起头深深吸了口气。
缥缈的音乐从包厢里溢出，不知是哪个失恋的人在唱着悲伤的情歌，林稚望着天花板，忽然觉得这段关系到了结束的时候。
从前她不是没想过，两个人假扮情侣，或许有一天会弄假成真。但事情好像离想象越来越远，一个人不可能永远伪装成另一个样子。谈烁的喜好没变，她的本性也没变。
否则，当初就在一起了。
就像经年累月却只画了一半的画，时间越久，越觉得索然无味，想修改，但已经画上去的颜色只会越画越浑浊。
改不好的。
因为从一开始就错了。
烟雾化成辨不清的线条，随着仅剩的那一点点希冀和妄想，四散开来，最终消失殆尽。
洗手间里的对话还在继续：“我倒觉得她挺有本事的，大学都没毕业，能走到今天……Floréal最近多火啊，听说他们画廊还有一幅法国大师亲自赠的画呢。”
说的是胡安。
林稚信守承诺，没拿那幅画当作卖点，位置也遵从胡安所说挂在了最不起眼的角落。但架不住有人口口相传，甚至被不少人当作网红打卡景点，专门来找那幅挂在角落里的神秘的画。
后来胡安还问过她有没有人发现那幅画，对自己的设计饱含期待，林稚没忍心告诉他，他的刻意掩饰反倒弄巧成拙。
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
两人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跟林稚打了个照面，林稚看着她们满脸尴尬左推右搡急匆匆离开的身影，笑了笑出声提醒：“包间在另一边。”
“……啊，谢……谢谢！”
林稚灭了烟，跟着往回走。
包厢里的人都喝得差不多了，有的四仰八叉地倒在沙发上，有的坐在吧台前刷手机，点唱机里的歌已经唱光，屏幕上无声播着KTV的广告。
谈烁还坐在原来的位置，看着倒是清醒，五指捏着威士忌杯有一搭没一搭地回话，吴曦也依然坐在他身旁，笑着他劝酒。不知是不是喝了酒的缘故，顶灯一打，衬得她的脸色嫣红，见林稚回来，神色一顿，复又笑开：“学姐，听说你们画廊有一幅馆藏的宝贝？”
林稚从桌上翻起一只新酒杯，顺手给自己倒了半杯酒，自始至终都没抬一下眼：“Floréal的每一幅画都是宝贝，你说的是哪个？”
“就那幅网红画，学姐开个价吧，多少钱肯卖？”
林稚抿了口酒，皱了皱眉，又从冰桶夹出两块冰：“不好意思，那幅画是朋友送的，不卖。”
吴曦露出个甜甜的笑：“既然挂在画廊里就是消费品，哪有开着门不做生意的？”
林稚抬眼，平静地看她：“是做生意，但也不是谁的生意都做。”
周围渐渐安静下来，所有人都注意到这里紧绷的气氛，刚才在卫生间八卦了一场的两个女生互相交换了眼色，彼此都读懂了对方眼里的意思。
——谁说林稚不会生气的？
——生起气来还怪吓人的。
吴曦眼底的怒意一闪而过，刚想出声反驳，一旁的谈烁忽然出声，“就是那天饭店里见过的法国人？”
林稚瞥他一眼，“是。”
吴曦这话问得奇怪，她连《星空》是谁画的都未必知道，更不可能认识胡安。恐怕是从哪里听来的风声说有这么一幅画，想在谈烁面前彰显罢了。
“学姐，我是真的想买这幅画——”在谈烁身边，吴曦不敢发作，只好压住火气耐着性子说道。
“你叫我一声学姐，那我今天就给你上一课。”音乐不知被谁按下暂停键，舞台灯还在闪烁，像无声喧哗的一出默剧，林稚站起来，耳语般地靠近她，“不是所有东西只要你喜欢就能买得到。”
她拿起手包，视线淡然从吴曦涨红的脸上掠过，冲谈烁扬了扬下巴，“我去打个电话，车里等你。”
……
外卖恰在这时候送到，林稚问快递小哥能不能帮他转送到另一个地址。晚上外卖单子少，在林稚承诺付他足额路费之后，小哥终于答应送完手上的外卖，再去替她跑腿。
林稚在停车场找到谈烁的车，驾驶席上的小助理见她过来，慌忙下车要开门，被林稚摆手拒绝。
夜晚潮湿的空气裹挟着冷意，林稚瞥了眼小助理单薄的外套，问道：“一直等着啊？”
“嗯……嗯。”
在小助理眼里，林稚从来没什么架子，又独立有能力，不像谈总从前的女朋友，看着温温柔柔的，大多娇贵得很，从车内温度到刹车轻重都会挑剔。
小助理钻进驾驶席，争分夺秒发动车子打开空调，但发动机一下热不起来，车内的温度比室外更冷，从脚底掀起凉意。
小助理担心林稚受凉，有些自责地跺着脚，却见林稚把手包扔在一边，反问他：“冷吗？”
小助理愣了愣：“……还行。”
林稚点点头：“下次等他别熄火，你们谈总不差这点油钱。”
“……是。”
不能在谈烁的车上抽烟，林稚拿出打火机，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火玩儿，做旧的金属比空气更冷，火焰却滚烫。
小助理从后视镜偷偷看，心想万一林稚姐不小心把真皮座椅烧个洞，他是替她背这个锅呢还是替她瞒下来呢，要是谈总知道锅是林稚姐的，说不定会把座椅拆下来让她继续点着玩儿，只要她开心就好。
但要是以为锅是他的，那他的工资都不够赔修车钱。
小助理胡乱想着，发现姐姐也心不在焉的，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他犹豫半天，终于嗫嚅开口：“林稚姐……”
林稚从打火机上的火焰上抬起头：“嗯？”
“您最近……跟谈总吵架啦？”
打火机停在指尖，火苗蹭地烧起来，林稚没再玩：“为什么这么问？”
“那天谈总一下飞机说去找你，后来黑着脸回公司，一路上什么话也不说，我好几天都不敢跟他多说话……”
小助理是个实在人，这是他的第一份工作，谈烁平时又对他不薄，虽然他偶尔粗心大意做错事谈总会教育他，但从来没有克扣过他工资，逢年过节还会多给他福利，他心里对谈烁感激，因此也不愿意见到自家老板和自己欣赏的姐姐闹别扭。
“其实谈总他……您别怪我多嘴，他就是不会对女朋友表达……”
“他不会表达？”啪嗒一声，林稚合上打火机，无声笑了，“是你没见过他会表达的时候。”
咚咚咚——
有人敲车窗。
小助理赶忙下车去开门。
谈烁的修长风衣带进一身冷气，林稚不着痕迹往边上避了避。
车子无声启动，顺滑得像静止一般。
谈烁一晚上也喝了不少，这时候就靠在椅背上醒酒。林稚看着窗外，行过一段明亮的路灯，车窗上的倒影清晰起来，谈烁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了眼睛，正若有所思地盯着她看。
两人隔着玻璃沉默对视，像是在无声较劲，片刻之后，谈烁先开了口：“生气了？”
林稚摇摇头：“哪能跟客户生气？我还指望吴小姐替我们增加营业额呢。”
“要是因为价格，你可以不用担心。钱不是问题。”
“你说得对，不是钱的问题。”
这些年她一直将自己的情绪藏得很好，受了再大的委屈也能笑脸迎人，她不想让她拼命打造出的防线毁在谈烁面前。斑驳的霓虹灯闪过，在林稚脸上留下明暗的影，她终于回头盯紧他，“我花了多少心思才让这种级别的画家信任我，凭什么你轻飘飘一句话就能抢走？就因为你们觉得自己高人一等？”
似乎从未见过这样强硬的林稚，谈烁眼里少见的凝重：“林稚，我不是那个意思。”
她淡声：“那你是什么意思？”
“一幅画而已，值得你这么费功夫？……还是说，它有什么别的意义？”
弯弯绕绕许久，林稚终于懂了。
“你是觉得我跟胡安有什么？”
“你有吗？”
林稚眉眼弯起来，墨黑长发从耳畔垂到肩上，分明是最温柔的笑，却一点笑意都没有：“就算有，又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