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是在一瞬间,两个房间隔着的木质屏风就被掌风击碎。

    碎开的屏风四散倒下来,两个房间的光线相通,房间内的景象展露无遗。

    郑月蛮被这声动静吓了一跳,下意识往喜珠身后躲,刚刚掀翻桌子从桌下爬出来的陌生男子也跟着往后退一步。

    房间那头梁昱一双漆黑的眼眸看过来,在看清这边的两人后面色沉下来,就连嗓音都染上几分不易察觉的怒气。

    “说,怎么会在这儿?”

    郑月蛮刚刚只一心想着桌下爬出来这陌生男子胆大包天,居然敢坏她好事,这时听到梁昱的声音才心中一顿,暗道不好。

    她叫人来勾,引梁昱,还被他发现了自己在偷看,以梁昱的性格,岂不是会厌恶她至极?那她欲想嫁给他的图谋怎么办?

    下意识的,郑月蛮就想开口解释,没成想刚要开口,就被陌生男子抢了先。

    “阿兄!我……我是看到你……”

    “没问你!你的事待会再找你算账!”

    阿兄?郑月蛮脑中飞速思考,接着似乎有些不可置信的朝着身旁陌生男子看过去,问道:“你就是梁祁?”

    梁祁生的眉眼处有几分与梁昱相似,不过相比于梁昱的周身肃杀,梁祁更像个家中宠坏的衙内,眼中赤诚干净,并无半点城府。

    他看上去极怕梁昱,只被说了一句就不敢再抬头看对方,又在听到郑月蛮唤他后不自然的朝她眨眨眼,小声道:“别管我了,管管你自己吧。”

    郑月蛮如梦初醒,霎时抬眸去看梁昱。

    男人少年风骨,只穿一身素色,此刻端坐于桌旁,即使不配双刀依旧气氛严肃,他的鼻梁高挺,一双眼墨似的漆黑,看人的时候惯性微微眯起狭长的眼缝,长睫在日光下落下成片的阴翳。

    郑月蛮被他紧紧盯着,只觉得有一种做了坏事被人抓包的错觉,不自觉气势就矮了一截。

    “来找云娘玩儿,不行吗?谁知道你在这儿。”

    说到最后几个字,郑月蛮不自然的转开眼,不敢去看对面的人。

    梁昱闻言视线转向一旁的云娘。

    “哦?云掌柜与县主很是相熟?”

    云娘正对着这情况不知如何是好,就见问题突然就抛给了她。

    “奴与县主只是……只是偶有私交。”

    说完云娘朝着对面的郑月蛮使了个眼色,好像在说,你快想想办法啊!

    郑月蛮收了这道眼神示意,转而扯了扯旁边梁祁的袖子,梁祁立刻小幅度去看她,两人还没来得及眼神交流,梁昱萃了冰似的嗓音再次传来。

    “那想来县主送来的那些不堪入目的诗信也是云掌柜的手笔了?”

    “你不是退回来没看吗?那怎么知道我写了什么?”

    不等云娘反应过来,郑月蛮就将话接了过来,一脸疑惑。

    “好啊!原来你也觊觎我兄长,还敢给我兄长写情诗!你…..,”梁祁听了郑月蛮给自家兄长送诗的事,气不打一出来,顿时口不择言:“你不要脸!”

    “梁祁!放肆!你以为你在跟谁说话!”

    听到梁昱这声藏着不耐烦的低喝,郑月蛮这才想起来,她乃是堂堂县主,身份远在梁昱这个金陵卫指挥使之上,怎么突然就被他吓得龟缩不动了?

    意识到这点,郑月蛮稳了稳心神再次抬起头,结果在接触到梁昱目光的第一秒就立马败下阵来,嘴里还小声埋怨,似乎很有委屈。

    “那你日日都在北镇抚司,好不容易我去见你你又总让我出去,我没办法嘛,只能给你写诗,我又没念过什么书,哪里会作的什么诗,所以这才找云娘帮忙。”

    小姑娘越说越气:“况且那些诗哪里乱七八糟了?云娘可是废了好大功夫呢!”

    云娘立刻接话,面上讨好:“没有的,梁大人,不废工夫的!”

    梁祁敢怒不敢言,视线恨恨的在云娘和郑月蛮两人身上流转。

    梁昱被这几个人闹的只觉得脑中嗡嗡作响,他扬声叫人。

    “罗远!”

    “他不在。”郑月蛮替罗远回答。

    梁昱睨她一眼,没说话,但气势很压人,郑月蛮小声解释:“被打晕了,在柴房。”

    这话落下,梁祁立刻震惊的去看身边的小姑娘,不由心生佩服。

    这到底是何方神圣,竟然能把罗远那个家伙都给打了,那可是自家兄长的心腹!

    反观梁昱就冷静的多,他像是被气笑了,唇角勾起一抹不自察的笑意,眼尾处的小痣也染上日光。

    “你是说你把一届朝廷命官给打了,还扔进了柴房?”

    这边气氛严肃,郑月蛮被梁昱说的一阵心虚,正愁如何应对,门外有醉鬼推错了门,三步并作两步的倒了进来。

    屋内人一齐看过去,只见那肥头大耳的男子搂着个穿着暴露的舞娘正急不可耐的上下其手,在跌进屋内后一眼扫到了前方的郑月蛮,猥琐的笑道:“呦这屋子里还有更美的小娘子。”

    虽说烟月坊只是艺馆,可毕竟是在汴京,多得是权贵王公,若是有舞娘愿意将自己交给哪个贵族,云娘一向也是不会多做阻拦的,毕竟天空海阔,各人有各人的活法。

    只是这样的腌臢画面乍然出现在现在的情况下,那醉鬼调戏的还是堂堂县主,这事儿就有所不同了。

    云娘心中一沉,正准备叫人,哪知道旁边坐着的男子极快的起了身,迅速挡在了郑月蛮张望的视线中,然后怒气十足的一脚将那醉酒踹了出去。

    再回头时,云娘感觉到了升腾的杀意。

    “若是云掌柜不想做正经生意,那我明日便遣了金陵卫,荡平你这乌烟瘴气的烟月坊。”

    云娘被他的气势吓得忍不住跪了下去:“梁大人饶命!”

    门外人吃痛的呻吟声不断,中间还夹杂着咒骂声。

    “哪个不长眼的,知道爷是谁吗!不过是个青楼女子,爷……哎哎哎……“

    话未说完,那躺着的醉鬼已经被人一脚锁在了脖子上,他吃力的撑着脑袋抬头去看,只见和煦日光下,极为俊朗的男子周身戾气四溢,那人一双薄情的桃花眼淡淡的挑着,幽深的眸中似有滔天的怒火。

    梁昱一字一句,声调难辨。

    “睁大你的狗眼仔细看清楚!到底谁才是爷!”

    地上的人在听清这声后,酒瞬间醒了大半,一个激灵翻身跪下:“爷……啊不……梁大人,小的有眼不识泰山,您饶小的一条狗命!”

    梁昱收回脚,侧眸看了一眼旁边鹌鹑似的姑娘,冷哼一声,警告道:“若是下次这双眼再看了不该看的,我就挖了这双眼,若是这张嘴再说了不该说的,我就……”

    有风透过窗户吹进来,梁昱的衣摆微微扬起,他目光再次看向郑月蛮,眼中威胁之意尽露无遗:“割了你的舌头!”

    明明是在威胁那醉酒无赖,但郑月蛮总觉得,梁昱这通火是冲着她来的。

    那人连道几声不敢了就吓得爬了出去,梁昱站直身子,收回视线,语气恢复沉静。

    “还不走?”

    这话不知道是对谁说的,梁祁不以为然的接上:“家里有个烦人的,不想回去。”

    郑月蛮一听眼前一亮,不由赞同:“同是天涯沦落人!”

    一见如故的两人目光露骨的对视,一副相见恨晚的样子,正欲继续交谈,又传来一声冷笑。

    “你们是觉得我在和你们商量?”

    话音落下,两人对视一眼,连忙挥挥手,小心翼翼的往外面走。

    盯着两人的背影,梁昱沉思了一会儿回头对着地上跪着的人道:“起来吧。”

    云娘闻声松了一口气,摸着发麻的膝盖缓缓起身。

    “谢梁大人。”

    梁昱慢条斯理的喝了口冷茶,状似无意的问了一句。

    “右相那边可有动静?”

    云娘一愣,背后渗出汗来,刚想装作不知糊弄过去,那人仿佛早就摸透了她的心思。

    “云掌柜最好想清楚再回答,北镇抚司的茶可不是那么好喝的。”

    捏了捏手中的帕子,云娘垂眸回话。

    “大人料事如神,右相在江湖中找了几个高手,应该是对诏狱那位动了杀心,现下那几位都下榻在烟月坊后面的客栈里。”

    梁昱似乎对这样的回答并不意外,他薄薄眼皮掀开,眼尾泛上一股冷意:“我相信云掌柜是个聪明的。”

    “梁大人放心,此事断不会叫第三个人知晓。”

    梁昱点点头起身预备离开,走到门口的时候忽然脚步一顿,他转头过来问了一句。

    “云掌柜很会写诗?‘”

    云娘刚刚死里逃生,正在大口喘气,乍然听到这没头没脑的一句,不禁脱口而出:“什么?”

    梁昱抬眼:“县主不是个喜好读书的,我看云掌柜就没必要太费心思了。”

    云娘听的云里雾里。

    “还有,我不希望再在烟月坊看到县主。”

    “县主身份尊贵,又岂是我等可以左右的?”

    透过窗户,梁昱扫了一眼楼下两个并排离开的身影,梁祁似乎听到了什么极为惊讶的事,拼命摇晃着郑月蛮的胳膊。

    梁昱不自觉的皱眉:“我不希望我的话再说第二遍。”

    云娘顺着他的目光往下看,心中略一思索,横下心试探:“县主或许知道大人的计划。”

    梁昱视线不动,不说话,但意思很明显。

    云娘继续道:“奴以为县主不会是个安分的,大人需小心应对。”

    梁昱收回目光,淡淡道:那便看看她有多不安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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