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林高中的教导主任办公室内,钉子户林不遇时隔三天,中间还夹了个周末,被再次“请”了进来。

    教导主任李仁指着林不遇的脸,语无伦次:“你……你你你,我李仁教了那么多年的书,就没见过你这样的学生!”

    李仁长得是还算端端正正的模样,40多岁的样子,平时却像个小老头一样走到哪都端着个保温杯,最大的爱好就是在学校里到处溜达,逮人一逮一个准。虽然大家都不喜欢他整天管这管那管天管地的样子,倒也愿意在他面前演个学生的样,毕竟没人愿意到他的办公室里和他谈论至少两个小时的人生。

    不巧,整个学校里有个例外。

    林不遇看着李仁涨成猪肝一样的脸色,生怕真的气出什么好歹来,拿过他放在旁边的保温杯,还稍贴心地拿过杯子倒了一杯。

    看着从水面慢慢沉下底部的枸杞,林不遇想了想,抬眼说:“那您现在见着了。”

    李仁嘴上说不过她,伸手拿过放在旁边的报纸,然后糊在了林不遇的脸上。

    “你看看人家隔壁学校的,年仅18岁就获得数学金奖,化学银奖,物理金奖,人家还学艺术,钢琴、小提琴、画画……”

    林不遇懒得听世界上都有什么奖,低头看了眼,报纸上刊登有照片,每张报纸上的人都不太一样,但有一张脸的出现率极高,几乎每张上都有他的出现,可惜照片里人太多,又登在报纸上,很糊,看不清细节。

    谢识榆。林不遇看见了他的名字。

    那名少年长得应该挺好看,毕竟不是谁都能在死亡打光加死亡角度的高糊照片上自带氛围感,以及林不遇注意到他最重要的原因,其他人都笑着看向屏幕,只有他微垂着头,眼神好像看向了镜头,却又好像不是,像游离在整个场景之外。

    还挺装逼。林不遇扯了下嘴。

    林不遇继续下翻,这张正好抓拍到了少年看向镜头的瞬间,他的眼神很冷,眼尾很长,很不近人情的样子。下面附上的是个人的生平事迹,一行长长的奖项汇总比她命还长。

    林不遇皱着眉往后退,离这些报纸远了些,扎眼。

    “……你不知道他可是多少老师心中求着盼着的宝贝疙瘩,可惜人家在贵族学校里呆着,抢不出来。”

    李仁细数完宝贝疙瘩的生平事迹,抬头看见的就是林不遇纤长的手指把报纸的四个边角往中央折了起来,严严实实地遮住了宝贝疙瘩的光辉历史。

    李仁把报纸抢了回来,恨铁不成钢:“你就不能学学人家吗!?不要求你得点奖,至少上进点行吗!!!”

    林不遇眼也不抬,打了个哈欠:“不要,那多累啊。”

    “你打架斗殴,迟到早退,目无纪律,试也不考,你说说,你以后想做什么,你一个女孩子你以后还能做什么!??”李仁被她无赖的话给气急了,拿过一直挂在墙上当作摆件的戒尺,往办公室的桌面狠拍了一下。

    给茶水都震地往外洒了几滴。

    林不遇听着他细数自己的罪行也没个表示,反而有些懒散地往后一靠,整个人陷在座椅里,轻松地说:“至少我还没碰早恋这条红线,您说是吧?以后啊,以后的事交给以后吧。”

    “你!你!你!”李仁气得猛咳了一下,不得不拿过她给自己倒的那杯茶,仰头喝了一口。

    李仁深吸了口气,好歹是缓了过来,只是脸色依旧不太好看,抬头一看林不遇的脸,脸色更不好看了,指着林不遇额角上即使处理过了还在往外冒着血丝的伤,皱着眉问:“你这次又是上哪搞的?”

    这个又字就很灵性,林不遇嘴角抽了下,然后摊了下手,语气似乎还有点无辜:“被人砸的。”说完后自然地拿过桌上的纸擦了下,血丝总算没有了。

    这四个字等于啥也没说,李仁忍着不断翻涌的血压,见她的伤口不大,稍微放宽了心,努力摆出平时那副和蔼的样子:“身上还有没有别的伤,被谁砸的,怎么砸的,是我们学校的吗?”

    “没有,不知道,忘了,不是。”每个问题都答的简洁明了。

    不过就是有些太简洁了,任谁听了都是心里一股无名火。李仁的脸色变了又变,红了又紫,最终还是没有再数落她。

    见他一反常态的样子,林不遇挑了挑眉,有些新奇。就见李仁看着她说:“不遇同学,我觉得我需要找你的家长谈一谈。”

    林不遇卷着发丝的手顿了下,半响才嗤了一声,甚至还点了点头:“行啊,您找呗,毕竟大家也该认识认识,不能总我一个人在您这刷脸吧,一家人,总该有难同当。”

    李仁听她这样回答,直觉不对,但又实在找不到理由,虽然他之前试图找过林不遇的监护人,但对方不是说没空就是说病重卧床的,跟糊弄鬼似的。

    但见着眼前少女的这副态度,李仁就不信邪了,他还真得看看是什么样的家庭能把一个女孩子嚯嚯成这样。

    李仁低头在抽屉里找通讯本,眼睛往上一抬就是少女懒懒散散仰倒在座椅里没个正形的模样,手上不是扣扣椅皮就是玩玩头发,李仁眼不见心不烦,挥手开始赶人。

    但对方刚走到门口,还是没忍住数落着:“你的头发给我扎起来!”

    林不遇扭头看他,垂至大腿的长发正好被门外的冷风微微吹起。

    林不遇假装抖了下,眨了眨眼,语气很真挚:“老师我冷。”

    李仁能信她的鬼话?他看着林不遇一身轻松的夏季T恤加运动裤,外边披了件秋季外套,干练劲瘦的样子,甚至还把袖子挽到小臂,露出腕骨,李仁冷笑了一下:“冷就给我把厚衣服穿上,学校还亏待你了是吧,每人一套的冬季校服到你这就不发了?”

    林不遇慢吞吞回想了一下那套校服的下场,好像是因为她有些嫌弃随手扔了。

    对此,林不遇面不改色地扯谎:“老师我热。”

    “滚!”李仁怒不可遏。

    林不遇从善如流地掩过门,把他的咆哮挡在里面。

    站在门外的厉晴近距离目睹了全过程,温温柔柔地笑了一下,开玩笑地说:“诶呀,我们班的小霸王真是越来越厉害了,这都没到半小时就被李主任给赶出来了,老师还是头一次见。”

    厉晴身着一身针织衫和长裙,一副邻家大姐姐的模样,谁能想到这是位号称“大魔王”的金牌教师呢,现在正带着江林高中高二的重点班,上个学期力排众议强行把林不遇扯进了自己的班里。

    林不遇对这个行为的评价是,她是不是没事找事干,以及……那她有的忙了。

    但刚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林不遇脑子还没转过弯,见对方笑眯眯温温柔地问她要不要去她的班上的时候,脑子一抽就答应了。相比起李仁,其实还是厉晴更令林不遇头疼一些。

    林不遇见对方都堵到这来了,无法,只好学着对方的动作,抱臂往墙上一靠,对着她露了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厉老师又是有何贵干啊?”

    厉老师等的就是这句话,也不怕她的挖苦,双手往前一放,一沓厚厚的练习就被硬塞进了林不遇的臂弯里,沉得非常有分量,林不遇还没看就已经开始头疼了。

    厉晴莞尔一笑:“喏,老师的呕心沥血之作。”

    林不遇一僵:“这就不要了吧。”

    厉晴依旧温温柔柔地笑着,语气不容置疑:“要的要的。”

    似乎是怕她拒绝,厉晴往后一退,嘴上说着:“答应老师一定要做哈,今天你乱跑的事情可以勉为其难放你一马。”说着转身就走,走得飞快,林不遇看着她的背影,居然还从里面读出了一丝成就感。

    “……”

    林不遇掂量着手里的“砖块”,颇有些头疼地抹了把脸。

    坐在身旁的少女随手拿过一本练习题,翻了一下,小声细语:“欸,怎么还是高一的内容呀?”

    少女从林不遇摞在桌角的一沓习题里精准抽出一本,指着它说:“这个上个月老师就给你布置过了呀,怎么又找了……”说到一半突然她反应过来,捂住嘴巴啊了一声“是不是你抄的被老师看出来了?”

    林不遇毫无感情地应着:“昭昭真聪明。”然后伸手在少女的脸上狠狠捏了一把,掀起眼皮看着她“挖苦我是吧?”

    江昭昭没躲开,有些疼,扯了下林不遇的衣角。

    林不遇收了手,开始思考这回要怎么糊弄过去,神情有些纳闷:“我抄得挺好的啊,她怎么看出来的。”她看了眼满是红叉的习题册,恍然大悟“哦,蒋沉他框我。”

    江昭昭本来还想安慰一下她,听到这话无语了一瞬,她瞧了眼第一个空的答案填到第二个空去,然后往下一片红叉的选择题。

    能看不出来么,下一个空的答案永远是上一个空的正确答案,厉老师又不是笨蛋。

    不过这话她没跟林不遇说,说的话估计又要被恼羞成怒的某人面无表情地捏脸了。

    “还能说到我的事儿?”前桌的蒋沉正好打完一把游戏,听到自己的名字扭过头来,往两个人的桌上看了一眼,眼睛瞪得老大,控诉道:“不儿,遇姐你抄都能抄错,这能赖我头上!??”

    “啊——”林不遇沉吟了一会儿,表情迟疑:“是吗?”

    “是的!”蒋沉&江昭昭。

    蒋沉忍不住嘀咕:“遇姐你抄个作业都不走心,被厉魔王四处追着跑不是肯定的吗。”

    “哦。”林不遇眉毛一皱,把新取的练习继续往上摞,语气很凶:“不写了。”

    说完起身,也不管正在上着的自习课,就要往后门走,扭头一看,厉晴正站在教室的后窗边,温和地笑着看向自己。

    “……”林不遇脸色一木,面无表情地坐了回去。

    把江昭昭和蒋沉两个人给乐得憋不住笑。

    蒋沉自己也是重点观察对象,被厉晴一盯,赶忙转了回去老实做练习。江昭昭利用自己比林不遇矮,又是靠窗的位置,厉晴不好观察她在做什么,悄悄地用气音问她:“不遇,你今天还去打工吗?”

    林不遇在题堆里挑挑拣拣,回:“去不了,要去接小屁孩。”

    “你那个弟弟吗?”

    林不遇淡淡嗯了一声,最后选中了一本语文的习题册,往后靠着,抱臂看起了里面的小说题……的小说,表情很严肃,装得很像一回事。

    江昭昭摇摇头,眼神转回自己的竞赛题册,叹了口气:“要是谢神是我们学校的就好了,这本题册真的好难啊,他总有办法把这些恶心的题目用很简单的方式做出来。”说着苦恼地往桌子上轻磕了几下头。

    林不遇听到这个名字,耳朵动了下,面无表情地想着,怎么哪哪都有他。

    等到放学的时候,林不遇已经装不住地倒在了桌子上,睡得很安详,安详得站在讲台上的数学老师扔了五次粉笔都愣是没有任何反应。

    班里有人几次转身围观,每次转回来都直乐。

    江昭昭拍了拍林不遇头上的粉笔灰,见拍不干净反而越拍越多,只好放弃,整体看着没有很大影响,不遇依旧好看。

    江昭昭感叹着,手上毫不留情地把人摇醒。

    “不遇,起来啦,放学了哦。”

    蒋沉仗着放学,光明正大地打着游戏,见林不遇直起身来,声音夹得很欠:“遇姐真的太牛啦,你也不看看老白的脸色,跟吃了苍蝇一样,你是不知道,他上课的时候瞪了你多少眼,我都怕他眼睛抽筋。”说完还鼓了鼓掌,不嫌事大的模样。

    老白说的是他们班的数学老师白进严,对他们班的要求很严格,眼里容不得钉子,可惜碰到了硬茬。硬茬不但拉低了他们班的平均分,还让自诩教学很有一套的白老师颜面扫地。

    白进严至今忘不了自己拉着林不遇去开小灶,一个内容反复教了一个早上,林不遇一个字都没听懂,那种对牛弹琴的感觉属实折磨。

    林不遇伸腿踢了他的椅子,蒋沉重心不稳,手上按错了一个键位,下一秒屏幕就灰了下来。

    林不遇下巴一指:“再说下次给你手机掀了。”

    蒋沉快速抬头幽怨地看她一眼,敢怒不敢言。

    林不遇道别了两人,直往隔壁的江林小学走。

    江小和江中之间离得很不算很近,几条街的距离,中间有很多个巷口,林不遇懒得绕着街过去,一般直接抄近道。

    彼时正是傍晚,因着初春的关系,天黑得比夏日的要早,下午六点的时候晚霞就已经散得差不多了,天色有些暗,但巷子里的灯装死似的都没开,从外边看不清里面的情形。

    林不遇路过其他巷口的时候,听到里面传来喧闹的声音,声音很耳熟,今早还在她的耳边鬼哭狼嚎着。

    林不遇斜斜靠在那个巷口前边的路灯下,想看看里面在搞什么鬼名堂。

    依稀能见着几个人影,正围着一个少年,少年比其他人都要高,站在那里鹤立鸡群似的,特别显眼,显得其他人的气势都矮了一截。

    为首的那个混混头跛着脚,笑得痞里痞气:“喂,大少爷,哥几个跟了你一路了,都堵到这了,不给点过路费说不过去吧。”

    哦哟,林不遇挑了下眉。

    还挺有精神,被她揍了一顿还有精力出来抢劫。

    那名少年不知道是不是哑巴,被一群人围着还听了那么多垃圾话,愣是一点反应都没有,要不是他的身体还有些起伏,林不遇都要怀疑那人是不是被自己打坏了脑子,围着个假人练习说狠话的技巧。

    林不遇是认得那位哑巴身上的行头的,光那双鞋,八位数,这种有钱人家的小孩磕了碰了哪,那帮混混可以考虑投胎重来了,把他们卖了都不够赔的。

    林不遇不感兴趣地收回了眼,准备抬脚继续往前。

    碰巧夜色降临,一直装死的灯终于亮了起来,照亮了林不遇这片地,也照见了那名少年的眉眼。

    高挺的鼻梁,细长的眼型,一双眼睛稍稍掩在额前的碎发后边,全身无一处不板正,连制服纽扣都扣上了最后一颗,身上一股难掩的矜贵,和周围脏乱的墙面仿佛不是一个图层,像误入凡尘的仙男似的。

    哦,还是个很聪明的仙男,毕竟下午那几张糊在她脸上的报纸和一行作文似的荣誉介绍实在令人难忘。

    只是现在仙男的嘴抿得扁平,看起来还挺不高兴。

    林不遇一个愣神的功夫,一群人的视线就集中到了她身上,包括仙男本人,他的眼睛很黑,抬眼看过来的时候眼神很有分量,令人难以忽视。

    林不遇被一帮人盯着,伸脚不是缩脚不是,只好叹了口气转身往里走。

    算了,来都来了。

    林不遇说服着自己,她绝对不是看他好看所以准备大发善心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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