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一灯如豆,王璇仍伏在案前奋笔疾书。

    好记性不如烂笔头,她没有过目成诵之能,那些重点注意事项还是记下来更保险。奈何大婚礼仪实在过于繁琐,饶是王璇挑挑拣拣,也记了有四五页纸之多。

    总不能把小抄都藏在袖子里……王璇决定背一部分,剩下的再浓缩浓缩。

    萧煜洗漱毕,擦着头发过来,见她仍在用功,不禁失笑,“朝臣们若都像你这般勤耕不辍,朕又何愁天下太平。”

    满打满算也就一个杨首辅乐在其中,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其它的无不按时点卯,到点就下班——可惜道不同不相为谋,否则萧煜还是很欣赏这位便宜舅舅的。

    他走近前去,欣赏那手漂亮的簪花小楷,墨汁自她指尖倾泻出来,那些生硬刻板的文字仿佛也多了几分韵味。

    王璇感知到身后温热的呼吸,头也不回道:“您先歇息罢,我还得用些时候。”

    她后知后觉反应,皇帝许是在等她——这些天他一直宿在玉照宫中,却谨守着君臣之道,仿佛将此地当成一个吃饭睡觉的所在,以至于王璇忽略了,他们是一对名正言顺的夫妻。

    算算日子,也有许久未行周公之礼了。

    王璇脸上发烫,倒不是因为萧煜过分明显的邀请,而是她才意识,自己将这桩差事看得太重要了。

    杨太后不过短暂地放了放权,她却全身心投入进去,难道她骨子里就是个贪慕虚荣的女子吗?虽然她压根就没奢求过后位,哪怕在知道阿玉真实身份之后,王璇也清楚这念头近乎奢望,可她所作所为似乎与她想的背道而驰。

    追名逐利并不可耻,但放任自己沉沦就是另一回事了。

    王璇决定稍微冷静一下,她放下纸笔,欠了欠身,自顾自往净室梳洗去。

    萧煜有些讶然,虽然他的确心痒难耐,但并不想强迫王璇放弃她所热爱的工作——看她这样干劲十足,萧煜自个儿也挺开心。

    可能她只是去洗把脸醒醒神?

    然而,当王璇从帘后出来,萧煜喉间明显咕咽了一下。

    就算天气热,她也无须穿得这样单薄,那几乎只是一层轻纱裹在身上,伴着幽暗烛火,明明灭灭,若隐若现,叫人不知该把眼睛往哪放才是。

    王璇满脸无辜,唤道:“陛下。”

    她不知效果如何,也没学过那些取悦男子的招数,唯一的办法就只有少穿一点。

    王璇心中是忐忑的,她身段虽然不差,还是偏瘦削了,哪怕进宫以来努力补养,依旧是一副少女身材,远达不到前凸后翘玲珑有致的程度。

    但看阿玉脸红得几欲淌血,貌似还不错,王璇兴高采烈上前挽着他胳膊,“陛下,咱们就寝罢。”

    萧煜勉强按捺住快要喷薄而出的鼻血,深吸口气:“以后不许这么穿。”

    觉得话里有歧义,补充道:“私底下可以,当着人不行。”

    ——这意思即是说,只许穿给他看。

    王璇翻个白眼,“我自然省得。”

    她又不是傻子,出门当然得加衣裳,不怕着凉啊?

    萧煜:……

    行吧,朕是傻子。

    上了榻,萧煜便欲吹灯,他知道女子大多怕羞,王璇尤其如此。

    王璇却抬手制止,“不用,我想多看看您。”

    她后悔以前看得太少,若早发现那颗痣,也不用油煎似的挨到现在了,这么想着,便又睃了萧煜两眼。

    正在宽衣的萧煜神色微僵,他对自个儿的身材还是挺自信的,认为练得恰到好处,宽肩窄腰,胸腹也颇有肌理,应该不至于使人不满意吧?

    但也没机会与旁人对比,心中难免忐忑。

    身后却已经上手……萧煜感知到那细腻柔润的碰触,原本僵硬的身子渐渐松弛下来。

    她似乎尤为喜欢他肩膀,不住地摩挲着,萧煜决定在今后的锻炼日程中加几个展臂动作。

    再想不到是因为那颗痣的缘故。

    王璇故意提起,“这胎记是本来就有的吗?”

    萧煜敷衍应声,怎料王璇随即便道,她曾经见过个人,身上有一模一样的记号。

    “是么?”萧煜佯作镇定,“朕可认识?”

    王璇摇头,“连我都不知名讳,只数面之缘罢了。”

    随即脸上却漾起幸福甜蜜的微笑。

    萧煜有点微酸,“倒是巧合。”

    想劝她从此淡忘,却忽然想起一句话,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见得少才记忆犹新哩。

    像他们天天作伴,可不就跟没见面一样。

    有意诈一诈她,“好个登徒子,怎可在女眷面前袒胸露臂?”

    王璇莞尔,“巧合而已,实不瞒陛下,我与他相逢是在梦中。”

    萧煜略微心宽,好歹阿璇对他还是诚实的,从无保留,可随即却听王璇提起,三日前又做了回怪梦。

    萧煜瞬间睁大眼,三日前?他可不记得自己入梦。

    看王璇甜蜜中夹杂着羞赧的脸色,只怕这梦境还有几分绮丽。萧煜心里仿佛打翻了一坛子山西老陈醋,他可是什么乐趣都没尝到哩,白白错失良机!

    见他五味杂陈,王璇扑哧一乐,“我开玩笑的,您还真信啊?”

    萧煜按着胸腔,感觉心脏禁不起这大起大落的刺激。

    王璇躺在他身傍偷偷笑个不停,就许他拿她当猴耍,不许她反击?虚虚实实才最能唬人。

    想到真相大白那天阿玉会是什么反应,王璇便觉心旷神怡。不着急,她还得好好耍一阵哩。

    她轻轻朝萧煜耳边吹气,打定主意不让对方好睡,泥人也有三分火性,在她坚持不懈骚扰下,萧煜一鼓作气翻身而起。

    左右已经睡不着了,倒不如干点有意义的事。

    李睦搁窗底下听得津津有味,少年人就是少年人,瞧这血气方刚的劲!可比避火图得趣多了。

    *

    转眼萧灿与钱秀英婚期已至。

    杨太后虽遗憾错过养子大婚,可装病必得贯彻到底,绝不给王氏推卸责任机会,因此只遣福嬷嬷送了几样礼过去。

    钱秀英分外沮丧,看来自己彻底失了太后欢心,连这等大事都不肯露面。

    听说前前后后皆由淑妃操持,钱秀英更是气愤,太后明知自己与王璇隔阂,却故意让王璇来主持婚仪,这不存心让她难堪么?

    那顶姗姗来迟的珠冠似乎坐实了这点,她在家等了近两个时辰,担惊受怕,差点以为自己赶不上了——钱秀英以己度人,有恩报恩有怨抱怨乃人间正理,先前她故意跑去慈宁宫告状,王璇岂有不恨的?

    虽未见得敢毁她婚事,使点绊子却极有可能。

    其实,王璇纵要报复,也不会用这种小心眼的手段。那珠冠在送去钱府之前先由王璇过目,藤黄敏锐发现冠首镶了九颗珍珠,九为数之极,乃皇后可用的规制,钱王妃若真将这东西戴头上才是不要命了。

    珍珠并非粘上去的,而是用丝线串连勾勒,动一颗剩下的便全松了,想单独摘下绝无可能,只能送回内务府返工,亏得藤黄持淑妃手书威逼恫吓,否则哪有这般迅速?没误了吉时已经是万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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